菜肴放到了那阿木王子跟前。他眸光一闪,疑惑看了一眼云罗。云罗笑吟吟地看着他,仿佛是殷勤的主人在等着客人对精心烹饪的菜肴赞不绝口。
那阿木王子拿起筷子,犹犹豫豫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
云罗含笑问道:“这菜可好吃吗?”
那阿木嚼了嚼,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像是肉又不像。”
云罗眸光如锥,盯着他的脸上,似笑非笑道:“这就是皇上昨夜猎来的白熊,杀了割下来的一对熊掌烹饪成的一盘菜品呢。”
“哗啦”一声,那阿木脸色铁青,手一抖,整盘熊掌就被掀翻在地。
云罗笑意森冷,问道:“王子殿下,这熊掌好吃吗?”
那阿木一眨不眨地盯着云罗,阴沉沉的脸上挤出笑容,道:“好吃!自然是好吃!中原的大厨果然厉害,烹饪这熊掌乍一看都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云罗嫣然一笑,坐在席上,盯着那阿木强自镇定的脸色,柔柔道:“既然王子殿下说好吃,本宫心中十分欢喜呢。对了,忘了告诉殿下,这熊掌另一只,本宫派人去送给了占翰儿公主吃了呢。”
那阿木再也忍不住,一掌拍上眼前的案几,怒道:“贱妇!你竟然敢……”
他拍的力道很大,案几断成两截,杯盘都被掀翻在地。云罗脸色一变,喝道:“来人!捉住他!”
那阿木见事情败落再也不伪装,从腰间暗藏刀处拔出短刀狠狠扑向云罗。这一变来得突然,守在外面的侍卫虽然早就有了准备,但是冲进来还是慢了一步。
云罗看着那阿木的刀尖向自己刺来,惊叫一声,向旁边滚去。
帐中狭小,那阿木见一击刺不中云罗,发了狠紧追而去。手中寒光一闪,向云罗的喉间削去。云罗见避无可避,心中冰凉一片,正在这时,只听得“铿”的一声轻响,那阿木痛哼一声,举在半空中的手臂便定住。
云罗惊魂未定,抬头看去,只见那阿木的手臂上鲜血一滴滴顺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线滴落下来。
她看去,在那阿木身后站着脸色冷凝的苏晋。而他修长的手中则扣着一跟细细的琴弦。
苏晋对那阿木冷冷道:“你再妄动一分力,这胳膊就会被我的琴弦切下。不信王子可以试试。”
帐中刀剑林立,那阿木一动都不敢动,束着他手臂的琴弦已深入肉中,再多一分力,真的就要成了独臂。
他咬牙怒视着地上的云罗,恨声道:“华云罗,你这个贱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云罗撑在地上才不至于方才滚下座时跌撞腹部。方才那阿木那一刺几乎就要刺中了她。这一招惊险万分,几乎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上。
她脸色苍白,强自冷笑道:“本宫不过是诈了诈那阿木王子,没想到王子殿下就不打自招这可怨不得本宫。”她一指那地上的菜肴,冷冷道:“这可是真正的佳肴,半点都没掺毒,方才说送给占翰儿公主熊掌的话也不过是诓了你!”
那阿木仔细一看,只见地上所谓的熊掌不过是猪皮。他心中大恨,怒视着云罗,抿紧唇却是一声不吭了。
云罗站起身来,盯着眼前的那阿木王子,眼底冷光闪烁。
果然被她猜中了。这白熊分明是那阿木王子带来放入玉林草场中!这白熊不是中原之物如何这么容易就能在玉林草场中看见?又刚刚好落入了陷阱中?当时她就觉得心中有古怪,只是来不及阻止李天逍一脚踏入陷阱中。
“知道本宫如何知道是你吗?”云罗冷笑,从怀中掏出乌金匕首,冷冷道:“死去的 罕儿就是你的未婚妻吧?你与她暗中与晋国朝中人合作,密谋了这一出议盟诡计骗了皇上出皇宫,而后又在玉林草场中设伏。本宫猜得没错吧?”
“只要皇上中毒你们就可以趁机作乱,是与不是?”
那阿木冷哼一声,铁青着脸不接口。苏晋手指轻弹,那细细的琴弦便收回指间。
他上前看着那阿木,冷冷道:“解药!”
那阿木眼中恨意冰冷:“解药没有!要就杀了我!”
云罗皱眉盯着那阿木,看他的样子心性坚忍是拒不肯交出解药来了。她对苏晋道:“阿晋把他带下去,好好搜一搜身上。切记不要让岐国使臣们看见。”
苏晋点了点头,再看了一眼脸色不好的云罗,道:“云罗小心一点。”
云罗缓缓点了点头。
那阿木押下,云罗长长出了一口气。常公公上前,眼底有敬佩之色道:“如今解药有着落了,皇上一定会安然无恙。”
云罗眉间忧色不减,摇头道:“要让那阿木心甘情愿掏出解药恐怕很难。他仗着自己是使臣,我们不敢杀他,所以只要他咬紧牙关拒不肯交出解药我们还真的无法将他杀了。”
常公公一听,眼底戾气顿起,冷声道:“奴婢就从未见过有人能在酷刑前不松口的。”
云罗心中思绪万条掠过却一时间也抓不住根本。下毒之人抓到了,而那内鬼又是谁呢?……一张张面孔纷乱从她脑海中掠过。正在这时,内帐中有轻微的声音传来。
“云罗……”声音低低的,带着疲惫。
云罗一怔,等她回过神来时早就几步疾走入帐中。床榻上,李天逍缓缓睁开眼,看着她,轻叹一声:“云罗,你怎么还不走……”
云罗眼中一热,坐在他身边,握紧他冰凉的手,含笑柔声道:“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人呢?”
李天逍一震,定定看着她苍白的容颜,千言万语似已说不清眼下究竟是心中如何想。他该说她傻呢,还是说她当真是逞强呢,明明他给了她圣旨玉玺密信一应可以保她万全的东西。
可是她偏偏都不要,只要留下来守着他醒来。
他伸手轻抚她的面颊,轻叹:“朕睡了多久?”
云罗看了看时辰,眼中掠过惊喜,转头对常公公道:“公公!皇上第一伏只睡了一个半时辰!太医的办法当真有效!”
常公公眼底掠过笑意,低头轻叹:“这是娘娘不肯放弃皇上的诚意感动了上天。”
云罗忍不住落泪欣喜,对李天逍道:“这三伏三息不是没解药,解药就在那阿木的手中!而且太医应该可以拖延这毒的发作。皇上,你会没事的!”
李天逍一愣,回过神来沉声问:“是那阿木?”
云罗于是把自己设计诈了那阿木一事说了出来。李天逍吃力起身靠在床边听着云罗的话,沉思良久道:“原来传言并不是假,那阿木一族想要叛了岐国的事是真的。”
李天逍见她不明白,于是简单与她说了其中的内情。
原来岐国中以党项一族为势力最强,人数最多。岐国自唐末自立为国,虽尊的是唐号岐王亦是汉人,但是当中党项一族便占据了岐国大部分官职,实际上,岐国便是党项族人的国。
而党项族中也分为好几派,一派亲汉,说汉话尊汉制,举止风俗与汉人无异。而另一派则是如那阿木这般保留从前党项族人骁勇好战的传统,他们一直耿耿于怀党项人融入汉人中,想要立真正的党项国,只是一苦于无银钱,二苦于兵器战马都不够壮大。而另外的便是中间派,不偏不倚,只愿守着目前的形势好好过日子。
岐国地大兵却不强,唐末因怕这异族犯上作乱,唐皇曾有削金令,令党项人十八岁男一人只能带一把刀,多者以谋逆论处。而且兵马粮草也大大限制。唐末大乱,岐国之地屡次被人侵占。
去年潞州之战梁国凤朝阳又占了两州,岐国中便有党项族人愤愤想要自立,废掉岐王,壮大党项兵力。
想必那阿木那一族便是其中之一。
云罗听着李天逍的解释,拧紧秀眉道:“那阿木想必要的便是兵器与粮草兵马了。”
李天逍缓缓道:“若他不是存着这狼子野心,怎么会在议盟时谋划行刺朕。”
云罗问道:“可是朝中又有谁可以许下这海口可助那阿木呢?”
李天逍缓缓摇了摇头。他看向她,握住她的手眸色复杂:“累得云罗涉险为朕找出这元凶。”
他的手沁凉,眸光却是从未有过的如水温柔。云罗心中一颤,垂下眼帘道:“皇上不怪臣妾鲁莽就好。”
正在这时,苏晋进来。他眉心深皱道:“那阿木不肯交出解药。”
李天逍淡淡道:“嗜赌的赌徒总是不甘心,一定要看到最后大势已去才会肯认输。无妨,他会最终明白然后乖乖交出解药的!”他说罢吩咐常公公道:“去叫护元与虎贲将军入帐觐见。另,再着人即刻入京以密诏召来三司元老。”
常公公脸色一肃,领命而去。云罗见李天逍恢复如常,镇定自若,心中一松,此时才感觉到背后已汗湿。
从初时惊刺中毒到现在局势逆转不过几个时辰。可是却已是天上地下来回走了一遭。
李天逍招来护元与虎贲将军,这两员大将皆是从他当太子时便一起出生入死的属下。且这两位将军手握重兵,即使不能立刻平定即将的叛乱,但是勤王护驾绰绰有余。
云罗知他要密议重要事宜自己不能再听,于是悄然退下。
她到了自己的帐中。沉香与凝香见她脸色苍白,急忙端茶送水,送上热汤。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欲暮,白日里出去游玩打猎的皇亲贵戚们纷纷回营,营地里与平日一样渐渐喧嚣起,人欢马腾。
云罗卸了重衣,半躺在床榻上养神。
忽然刘陵悄然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位内侍模样的人。云罗正要开口询问,那内侍缓缓抬起头来,赫然便是乔装改扮的凤朝歌。
他看着榻上的云罗,眸色复杂。忽然他凤眸掠过莫名神色,柔声问道:“昀儿,你且告诉我。李天逍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