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梦!
昨夜的一切不是梦!
她的心重重被什么一撞,踉跄几步跌坐在床沿上。小宫女见她神色吓人,急忙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问道:“淑妃娘娘,您怎么了?”
云罗呆呆看着她,良久才问道:“刘陵和沉香呢?……”
小宫女支支吾吾:“奴婢不知道。奴婢也是昨儿才来的。娘娘,要不要用早膳?”
“沉香和刘陵呢?”云罗不回答她,猛地厉声问道:“他们呢!快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
凄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中回荡。
小宫女吓得哭了,抽抽噎噎地磕头:“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不知道!娘娘饶命!”
云罗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前所未有的害怕攫住了她的心。他知道了!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孩子,他会饶了孩子吗?……
她猛地站起身,向外走去。小宫女吓得一把把她抱住,道:“娘娘要去哪?娘娘不能出去啊!”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他!”云罗一把把小宫女推开,怒道:“我要见他!!”
“娘娘!”一声平淡阴柔的声音从殿门边响起。
云罗猛地看去,眼中一亮,匆匆上前拉住那内侍的手,急切的道:“常公公,我要见皇上!我要见他啊。”
常公公微微一笑,对她道:“淑妃娘娘放心,皇上正在处理政事。等处理完政事就会回来了。”
云罗一颗心吊得高高的。她狐疑地看着眼前历经风雨的老内侍,问道:“他真的肯来?”
常公公呵呵一笑,扶着云罗进了殿中,温声宽慰:“娘娘放心。皇上一定会来的。”
云罗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她不得不双手紧紧交握才能止住由心底泛出的恐惧。她不放心。一点都不放心!
沉香走了,刘陵也走了。她就像是被单独从水中抛上岸上的鱼,不知哪一刻就会断绝了呼吸。昨夜的一切如今想起来像是一场噩梦。
她被殷寐设计陷害,皇后刘氏也死了,死无对证,而她怀着凤朝歌的孩子这件事也被李天逍知道了。
如今的她,死路一条。
她不明白为什么李天逍还要留着她和她的孩子?
常公公看着座上惊恐不安的云罗,眼底掠过淡淡的同情。他眸光一闪,安慰道:“娘娘放宽心,这样胡思乱想对孩子也不好。”
孩子……
云罗紧紧扶着小腹,警惕地看着他。
常公公见她如此敏感,轻叹一声道:“娘娘,皇上不会伤害娘娘和孩子的。”
云罗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她,不相信。
也许昨夜她在极度恐惧中真的相信了,但是现在的她一点都不相信。如果他真的放过了她和她的孩子,为什么要把刘陵与沉香调开?为什么要把她软禁在凤栖宫中?
常公公抬起浑浊的老眼看着云罗,淡淡道:“娘娘放宽心吧。目前好像除了这个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许久,云罗嘶哑地问:“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常公公只是沉默。
云罗冷笑:“是不是殷寐告诉他的?”
常公公淡淡道:“有人证和物证。人证便是明敏郡主。物证便是彤书和太医的供认。”
云罗笑了,只是此时笑得分外苦涩。
她真的输了。从头到尾,殷寐都在盯着她。而她却忘了有个势均力敌的敌人在暗处窥视。
是她的错!她的错!
她心中悲愤欲绝,可偏偏无从说起。
常公公看着她殷红的眼眶,继续劝道:“其实娘娘不必担心,皇上还是很喜欢娘娘的。起码废后刘氏之死,皇上都不忍心苛责娘娘……”
“刘莞儿不是我逼死的!”云罗厉声道:“我去见她是为了揭发殷寐!她才是这一切的主谋!是她当年设计害死了阿离和她腹中三个月的孩子!刘莞儿就是因为这个秘密而死的!”
常公公神色不变,淡淡问道:“就算娘娘说的是真的,但是皇上不会相信你的。”
只这一句就把云罗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间。
是的。他不会再相信她了。
她骗了他一次又一次。
她已经不值得他再相信。
云罗捂住眼,轻轻地笑道:“是。他不会再相信了。”
常公公叹道:“这就是后宫,多一步少一步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娘娘应该庆幸自己恩宠在身,不然的话昨夜娘娘按理早就该陪着废后刘氏一起上路。”
“这就是失败者唯一的路,死。”他说得清冷透彻,只是听起来冷得入骨。
云罗放下手,眼中一片干涸。她木然地问:“皇上真的会饶过我吗?”
“会的。”常公公笃定地道。
云罗转了眸子看向他,又问:“他真的会饶了我的孩子吗?”
“会的。”常公公道。
云罗轻轻一笑,吃力起身,柔声道:“可是我不信呢……一点都不信……”
……
废后刘氏的死讯第二天报给了内务府,死的缘由是不堪劳作,自尽而死。这个理由太过苍白笼统,只是似乎谁都不愿再探究到底刘莞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云罗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沉默。
人总是如此,宁可自己欺骗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带来的痛楚。因为结果太过沉重,太过不能承受。所以不到最后一刻她都不肯相信。
到了正午时分,御驾到了凤栖宫中。
云罗做在妆台前整整一个早上。她慢慢梳着长发,只是不知为何这一头柔顺的发始终梳理不完。铜镜中出现了他模糊的影子,她手中的象牙玉梳猛地掉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李天逍上前捡起梳子,漆黑的眸子看向铜镜中的云罗,淡淡问道:“云罗,你怎么了?怎的早上不用早膳?”
云罗幽幽看着他,良久不言。
李天逍轻叹一声,坐在她的身边,为她梳理长发。他慢慢道:“朕的话,你不信吗?”
云罗轻声道:“想信,却不敢。”
“为什么?”他问。
云罗却不回答,眸光哀切地看着他,问道:“皇上要怎么才能放过臣妾的孩子?”
李天逍手中的梳子在半空中顿了顿,良久才道:“朕还不至于为难一个无辜的孩子。”
云罗眼中的泪又簌簌滚落。她似乎真的信了他。
李天逍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微微一笑:“你心思总是很重不肯轻易相信别的人。朕说不会伤害你的孩子就不会伤害你的孩子。”
“那皇上要怎么处置他?”云罗猛地抓住他的手,哀哀地看着他:“皇上怎么处罚臣妾都好,一辈子让臣妾做牛做马都行,只要皇上告诉臣妾,要怎么处置他?皇上……”
李天逍静静看着她,忽然问道:“你想要朕怎么处置?”
云罗一愣,呆呆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她唇不住的颤抖。他在给她选择。可是哪一种选择都不是她想要的。她要怎么办?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她的骨肉!是她怀胎十月好不容易留下的骨肉!
良久,李天逍抬起她的下颌,问道:“朕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也给你孩子最后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云罗眼中一亮,仿佛看见了最后的曙光。她紧紧抓着李天逍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修书一封给凤朝歌,让他把孩子接走。”李天逍淡淡地说,“他的骨肉,还给他。这是最后的机会。”
云罗猛地一哆嗦,失声道:“不!我不要!”
李天逍静静看着她,眸光幽深冰冷:“为什么不要?”
“这是我的孩子!天逍……这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给他。”云罗颤抖地摸索上他的手,紧紧握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彻底聆听自己心底的声音。
“不!天逍,这个孩子跟凤朝歌没有关系。是我的!是我的!”她的泪纷乱的落下,却始终说不出自己想说的话。
“你是在担心他不要你的孩子吗?”李天逍冷静得不像是真人。他就像是俯瞰众生的神,在裁决她的罪与罚。
“不……”云罗慌得不知道要怎么说,她怎么可能把孩子给凤朝歌?这是她的孩子,是她的骨血啊!她这一生只要这个孩子,谁都可以不要的。
“你在担心,凤朝歌不要你的孩子。”李天逍静静地看着她慌乱的眼睛,淡淡地说:“不然既然这个孩子是他的,为什么你不敢给他。”
“不是这样的!”云罗终于崩溃哭泣,她拼命摇着他的手:“这个孩子是我的。是我华云罗的,不要!天逍……我错了!你杀了我吧!你不能把孩子送给凤朝歌……”
凄厉的哭声令殿中众人静默下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么多年的恩义,他怎么能忍心这样对她?就算她真的错了,他不应该这样惩罚她的!
“娘娘,写吧。”常公公把云罗扶起,扶到了桌案边,殷殷劝道:“写吧。好歹孩子还能回到自己父亲的身边。”
云罗的手被塞上了一根狼毫笔。饱满的墨汁滴落,满目的漆黑绝望。
“写吧。皇上已经大开恩德。”常公公耐心很好地劝着,云罗手握着毛笔,颤抖得如秋风的落叶。他就坐在不远处,清冷道看着她,眼中毫无怜悯。她悲愤地看着他,眼底的泪一阵阵涌上,彻底模糊了他的面容。
“我不写!我不写!”云罗疯了一样把笔墨纸砚统统扫落一地,失声叫道:“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我不要给他!”
“娘娘!”常公公的声音严厉起来:“娘娘想要留着孩子,还是留着孩子的性命?!”
云罗的哭声嘎然而止。她脸上带着泪怔怔看着常公公。
“娘娘难道忘记云妃的教训吗?”常公公冷冷地道,“若是娘娘执意留着孩子,那结果就是什么都留不住!”
云罗呆呆听着,仿佛失去了魂魄。
云妃……
那一对天真可爱的孩子……
“娘娘,写吧。”常公公重新为她手中塞上一支笔,低声劝道:“写了,也许有希望,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