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想她了快马加鞭半日就能到。
一抹艳丽的身影看着那驶离皇宫的车架,冷冷勾起了殷红的唇。
“华云罗,你败了!所以不得不滚出皇宫了!”她笑得得意无比。
身旁的宫女低声道:“皇后娘娘,德昭仪来了。”
殷寐回头,只见一身素净的德昭仪刘月浅走来。她面上毫无表情,上前施了一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殷寐红唇一勾,笑道:“刘姐姐果然做得很好。本宫早就该嘉奖你的,只是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得等到华云罗这个贱人离开宫中才能放心。”
刘月浅淡淡道:“皇后娘娘想要得到的都已经得到。废后刘莞儿死了,您痛恨的华云罗也已疯癫了。娘娘可以放臣妾出宫了。”
殷寐咯咯一笑,看着刘月浅眸色冰冷,道:“出宫?!出什么宫呢?”
刘月浅脸色一变,道:“难道皇后要反悔吗?是你说过的,只要我能取信华云罗,让她设计对付皇后,我就能从此自由了!”
殷寐冷笑:“是又怎么样?可是你要出宫还不到时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刘月浅急忙问道:“还要我做什么?!”
殷寐上前一步,冷冷盯着刘月浅焦急的眼睛,冷笑道:“还要你做的事多了去了!你给我好好去盯着华云罗,看她是真的疯了还是假疯!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刘月浅心中一急道:“她是真的疯了!好好的被皇上夺走孩子能不疯吗?!”
殷寐抿嘴咯咯一笑,道:“我知道她看起来是疯了,但是不是来了个苏晋吗?皇上放心,本宫可不放心。去吧,盯着她。不然的话,你一辈子都无法出宫见到你想见的人!”
刘月浅欲言又止,只能含恨离去。
殷寐看着那一辆凤辇终于消失在了朱红宫门后,冷哼一声,转身向中宫走去。她抬头看着这一片天地,得意地笑了,从此以后这片天地都会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
皇庄到了。名字叫做“晓拂山庄”。这里背山临水,风光秀美。路旁的山花烂漫,云罗下了马车好奇地左看右看,看见花儿便欢呼一声上前去采摘。
苏晋握了她的手,将她带入了庄中安顿下来。
庄子中的人都知道了云罗的来历,看着那华服女子眼中都有好奇的探究。苏晋于是借口云罗要静养,便把云罗的住处搬到了庄子后的一处雅苑中。
雅苑清幽,隔了几重门便把那些讨厌的眼神都隔绝开来。山庄的人送饭送菜时也经由宫人带入。雅苑中时常听见悠扬清平的琴声淙淙传来,令人忘返。
亭子中。
苏晋随手拨着琴弦,忽然眼角看见一抹影子悄悄走过。
他冷冷道:“刘公公怎么了?走路都这么偷偷摸摸。”
刘陵猛地顿住脚步,躬身上前见过苏晋。
苏晋停了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这几日一直不见了刘公公。刘公公去了哪里?”
刘陵只觉得他目光如刀,心口不由一窒,道:“奴婢……奴婢去看了在京城中的家人。”
苏晋凉凉看着他,忽然问道:“刘公公说这话的时候,呼吸急促轻而短,恐怕在说谎吧!”
刘陵一惊。他没料到苏晋竟能辨认话的真假。他心中犹豫,过了好一会才道:“是……奴婢……不是去看自己的家人。”
“那刘公公去了哪里?”苏晋问。
刘陵心中纠结,半晌才跪下道:“奴婢……奴婢去找了凤……凤将军!”
苏晋眸中冷色掠过,忽然哈哈一笑,道:“你找他做什么?!”
刘陵也知道苏晋心中极其厌恶了凤朝歌,但是如今除了这最后一个法子没试外,其余的法子似乎都对云罗药石无灵。她虽然安静下来,但是神智依然懵懂不知。
“奴婢……找凤将军想着也许这样娘娘就会好点了。”刘陵战战兢兢地说。
苏晋盯着刘陵,良久才道:“好吧。你把他找来。”
刘陵大喜过望。他原先最怕苏晋会不同意,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
“太好了!”刘陵笑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苏晋勾唇冷冷一笑,补了一句:“只要他不怕死就来吧。”
刘陵一怔。
苏晋修长的手指一滑琴弦,方才还婉转悠扬的琴声顷刻间杀气弥漫,如一把刀可刺入心中,听着耳膜都生疼。刘陵脸色煞白呆呆看着他。
苏晋抱起琴,冷冷道:“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若他不来我便带走云罗,天涯海角,这一生一世他都再也见不到她。”他说完,侧了侧头,摇头道:“不对,他若不来就已没有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
他说完抱着琴翩然离去,远远的,云罗不知看见了什么,拍着手大呼小叫:“阿晋,阿晋,快来看!好多鱼!好多鱼儿!”
她咯咯地笑,披头散发,身后跟着着急的沉香,看样子云罗又自顾自跑出了房间。刘陵看去。只见苏晋不慌不忙地走到了她的跟前,将她半搂在身前,不知他对云罗附耳说了什么。片刻后她乖乖地靠着他,慢慢走入了房间中。
刘陵长长叹息一声,转身离去。他是要找到凤朝歌呢,还是就这样什么都不做……
……
绵绵的春雨又下了起来。才刚几天晴好天气却又倒了春寒。一向雨水不多的晋国也一连下了好几场春雨,而地处淮中的梁国更是发起了洪灾,冰雪融化加上春雨顷刻间淹没了大片的良田和房屋。
梁国在柏乡新败,老弱残兵都纷纷溃逃回国中。可是等回了国中才刚喘息没几天却又遇到了天灾。春耕是没指望了,百姓们眼看着又是一年荒年,纷纷四处逃难。
凤朝阳却在此时发布“连户法”十户为一里,只要有一户逃难,十户连坐都沦为贱民。贱民没有土地、没有户籍、四处流浪,所有郡县皆不容贱人入城乞讨。
凤朝阳原本想强令百姓们熬过这次天灾,却没想到激起更大的民愤。逃难者众,无处容身的贱民纷纷揭竿而起。汹涌不满的民情更是此起彼伏。国中义军越发声势浩大。
梁国中人人交口隐传,当初贤明而有才能的二皇子凤朝歌已秘密潜回了梁国京中,只待时机,诛杀暴君凤朝阳以正王道。
……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一队大约千人的蜿蜒的队伍在山间蜿蜒,他们身着铁灰色布衫,每个人腰间都扎着一把刀在泥泞的山间中奋力向远方的郡县走去。
前面是百来人的骑兵,雨水顺着头盔和铠甲滴落在一张张疲惫的脸上,然后滑落,顺着护甲滴在了长刀上。长刀上的血痕被雨水冲刷着,血水一滴滴滴落在泥泞中。
他们的样子应是才刚从激战中退下,正转往下一个战场。
雨不停地下着,每个人都沉默着,只是这一股沉默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坚韧力量。在队伍最前方是一骑身着醒目红色的骑士。他身下的马四肢修长,神态神骏,只是经过长途跋涉,马儿走得有些迟缓。可是马背上的红衣骑士却始终背脊挺直,巍然不动。
他瘦而俊挺的背影冷冷地直面前方,仿佛前面哪怕是刀山火海他都一往无惧。雨水顺着头盔下苍白却英俊的脸滑落都无法改变一分他眼底的坚毅。
两个多月了。梁国兵败后局面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一日都有投靠的义军,每一日都有愿意共谋起兵的郡县,……凤朝阳的势力已在兵败之后大不如前。他龟缩在梁京中不出,除了京畿重地依然效忠他之外,大半的梁国已人心惶惶想要彻底的改变。
天灾、兵灾、官.匪一家……,这便是梁国如今的现状。而这也正是他大好的时机。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当他回想起七零八落残破的故国惨相,总会从心底痛起来。
大破才能立。
这个国溃烂到了底,才是他最后的机会。而他的前方还有不少艰难的路要走……他沉思着,雨水滑落脸庞都不知擦去。
正在这时,身后有一骑飞速朝前面冲来。他勒住马回头。不一会那一骑士兵翻身下马跪在他的跟前,从怀中递过一个蜡丸。
“殿下,这是……从晋国来的密信!”士兵擦着脸上的雨水,喘息道。
他猛地僵住身子,士兵手中的蜡丸还捧在掌心。他定定看着,良久接过捏碎,展开……
一行行蝇头小字出现在薄如蚕丝的绢布上。他一目十行看完,忽然紧紧捏着手中的绢布,狠狠一打身下的马向来路疯狂疾驰而去。疾驰中雨水剧烈地打在他的脸上,如鞭子抽一样疼痛。
身后传来跟随士兵们的惊呼声,可是他仿佛都听不见了,不一会黑色的骏马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消失在了崎岖的山路尽头……
……
春雨绵绵,这几日晓拂山庄沉闷而忙碌。佃农们趁着雨水好又多播了几茬秧苗,皇庄上上下下的管事与奴仆们都在忙着各自的活计,唯有那一方清净的雅苑中琴声渺渺,如这纷扰尘世的世外桃源。
沉香捧着一碗温热的汤药悄悄走到了屋中。屋中敞亮,四面开窗,有细细的雨丝飘洒了进来。
她含笑看去,纱帘轻飘中,一袭素衣女子正抬头含笑看着对面抚琴的阴柔清俊的男子。她笑容无邪,纯净甜美。少了往昔眼眸中的,多了几分原有的空灵。
那蓝衫男子低头看着琴弦,薄唇边含着一抹浅笑,似万事万物都不能打扰他这一刻的安静。沉香都不忍走进来,故意在帘外多踌躇一刻,直到药香扑入帘中令那素衣女子回头皱了眉。
“阿晋,我不吃药!”她嘟着嘴道。
沉香捧了药碗走了进来,自然而然地放在了苏晋的手中。苏晋勺了一汤匙的药,对云罗道:“这药不会很苦,云罗吃了病才会好。”
云罗捂着嘴只是摇头,眼中有孩童才有的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