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机会活捉凤朝歌,李天逍一定不会手软。
苏晋脚步一顿,冷冷道:“那就把他丢入柴房里面!”他说完冷冷拂袖离去。
刘陵与沉香看着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凤朝歌。沉香上前看着他,除了那胸口微微的起伏外,几乎看不出身上有哪里有活的气息。
她长长一叹,对刘陵道:“但愿他可以让娘娘恢复神智。”
……
沉沉的黑夜过去,春光明媚的白天悄然又降临。他在迷糊中辗转不安,几次试图从噩梦中醒来都没有办法。
“朝歌,我不走。”她的泪眼就在他的眼前晃动,一字一句像是烧红的铁烙印在他的心的每一处。
“昀儿……昀儿……”他喃喃地道:“别走……是我错了……昀儿……”
一只微凉的手仿佛在轻抚他额上的滚烫。他好像听见有个声音低低的,悲伤地呼唤:“朝歌,醒来……快点醒来……”
是她。
就是她!
不是别的女人,更不会是殷寐。
他怎么这么傻,那昏昏沉沉的绝境中是她一遍遍为他擦去额头的冷汗,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呼唤他的神智。他怎么会认不出她的声音呢?
“昀儿……”他在梦中大声地喊,可是她却含着泪慢慢走了。
不,他不可以让她离开!
不可以!
他已经失去了她一次,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昀儿!”他猛地睁开眼。
刺眼的阳光射入眼中,他听到一声轻轻的低呼。下意识地,他伸手一抓,抓住了一只熟悉的手。
他看着眼前熟悉得刻在心中的面容,声音沙哑却是含着狂喜:“昀儿,是你!”
他面前真的是云罗。
她今日一头乌发梳成长长的辫子,只发尾缠着一根发带。她身上的裙裾朴素整齐,一切看起来都是从前模样。除了她那一双迷茫的双眼定定看着他。
“你……你弄痛我了。”云罗往后缩,眼底有惊悸不安。
凤朝歌不顾身上的剧痛,一把抱紧她,沙哑道:“昀儿,昀儿,我是朝歌,你认不出我了吗?”
云罗被他扣在怀中挣扎不开,她呜呜地说:“你放开我……我要阿晋,我要阿晋……”
她怯弱的声音犹如孩童般无助。
凤朝歌心中越痛。他抱着她,急急对上她的眼睛道:“你看看,我真的是朝歌!我带你回梁国去!昀儿,你看看,你摸摸看,我真的是朝歌!”
云罗呆呆看着他青肿的脸颊,忽然伸手轻抚他的脸颊。他热切地看着她,搜寻着她眼底哪怕一分的熟悉感。
云罗看了他良久,忽然噗嗤一笑,问:“你看你的脸像是大花猫……痛吗?我给你呼呼好不好?”
她说着当着对着他的脸吹起了气。
凤朝歌一怔。云罗吹完,对他道:“我走啦。我要去找我的宝宝,这里没有我的宝宝……”她说完挣开他的手,毫不留恋地走出了屋子。
凤朝歌呆呆看着她离去,半晌,痛哼一声缩在了床上。
她,真的疯了。
她一点都认不出他来了。
房门口传来轻叹声,凤朝歌抬头看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沉香在门口看了很久。
“没有用吗?”她问。
凤朝歌痛苦捂住脸,良久才沙哑道:“她……真的认不出我了。”
沉香端着饭食和药膏进了房中。她坐在床边,黯然道:“我和刘公公都以为只要凤将军来了,娘娘就会好起来了。”
她今日还费尽心思把云罗引到了这里来,可是结果还是令人失望。
凤朝歌静静伏在床上,忽然冷冷咬牙道:“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麻烦沉香医女告诉我!”
沉香一怔对上了他那一双充满了恨意的双眸,心中一寒。
这是怎么样一双眼睛啊!
斜挑深邃的眸子中戾气深重,一片云起风涌令人以为定又是一番天翻地覆,却偏偏最后风雨却渐渐收起沉暗下来,成了漆黑眼底深处那一颗坚硬的核。
沉香略一犹豫,便将事情来龙去脉都说了,只是她不敢挑厉害的说,只云淡风轻说了云罗被李天逍发现有孕之后一直到了产下孩子如何如何。
三言两语说得简单,可是再怎么样都略不过那撕心裂肺的一夜。
凤朝歌一声不吭地听完,忽然轻笑:“血书吗?……”
沉香问道:“是啊,凤将军没收到吗?”
凤朝歌只是一个劲地冷笑。沉香初时疑惑,再看他眼中的刻骨恨意时顷刻间什么都明白了。
她长叹一声道:“凤将军,一切都是天意。只愿娘娘能好过来,别的不要想太多了,想多了徒惹伤心。”
凤朝歌伏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没听见她的劝告。沉香叹了一口气开始为他换药。
……
夜已深,更漏残。
一道玄色常服的身影正伏在漆金龙案上伏案疾书。许久许久,他直起身,放下手中的朱砂,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此时,殿门如有感应一样悄悄打开一道缝隙。
一位瘦而苍老的老内侍端着茶走上前。
“皇上,夜深了,回去安歇吧。”他道。
李天逍抬头,问道:“常公公,几更天了?”
常公公道:“已经两更天了。皇上还要早朝呢,还是早点歇下。”
李天逍只是不语,他步下龙辇,忽然抬头问道:“晓拂皇庄那边可有消息?”
常公公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消息刚传回京,那人来了。不过都在掌握中。皇上不必担心。”
李天逍眸色一黯,良久才道:“他,还真的来了。”
常公公道:“皇上其实应该早就猜到了,晋公子回京又想方设法把淑妃弄出宫去一定有图谋。他们这一批当年从梁国逃入晋国的人彼此之间是无法牵扯干净的。皇上试想一下,当初淑妃为何要嫁入太子府?以她的心性既然深爱凤朝歌怎么又会违心嫁给皇上?也许是被凤朝歌暗中利用了,或者原本他们之间便有协议,一个在里,一个在外……”
“奴婢甚至怀疑晋公子娶弄玉公主都是为了凤朝歌回梁复位!凤朝歌一张巧舌如簧,一定是与晋公子谈成了什么条件,让晋公子牵制住应王的兵力,哪怕不能全部掌握,但是牵制搅乱晋国局势对晋公子来说也是易如反掌的事。皇上,这些人不是我们晋国人,不会有绝对的忠心的……”
“够了!”李天逍忽地暴怒喝道:“不要再说了!”
常公公噤了声。
李天逍看着殿中金粉漆柱上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踉跄一步慢慢坐在了玉阶上。
一切原来都是假。
恩爱是假,信任是假。她在他面前笑着哭着他都再也分不清真与假。事到如今,条条是是而非的臆测都会从心底最阴暗的所在蹿出。
她为什么会嫁给他?为什么又会背叛了他?是她原本就不爱他,还是他的错?!
再也分不清楚……
“皇上。”常公公上前看着宫灯下那一张受万人敬仰的脸,叹了一口气:“当断不断,反受其害。这就是当初先皇为何一定要皇上你下定决心杀了华云罗此人的原因。”
“她太容易牵动皇上的心绪。她是皇上唯一的弱点,若将来皇上要一统天下,第一个要杀的就应该是她,不然的话,皇上每一条的决断会因为她而改变!江山一统的伟业最终会因她而毁去的!”
清冷的金殿中,忠心内侍的话冷酷而直抵真相。
殿中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他捂住眼,轻轻地笑。为了她他已经开始变得不像自己。
那个从前宽和朗笑的李天逍不见了,每次看着她挺着肚子,他的心底总是嫉妒得要发狂。他无法忍受她的目光只注视着一个不属于自己骨血的孩子,他无法接受她不爱他的事实!
那一夜风雪夜,是他亲手冷漠地把她刚出世的孩子放入竹篮中远远送走。甚至,他不愿她看一眼,生怕她会惦记不忘……
“皇上,当年皇上爱凤朝歌的才能,他也为皇上做了不少事。皇上爱上华云罗,她也救了皇上一命。这些都不假。可是如今他们都已经背叛了皇上了,再也留不得了……”常公公木无表情地道。
许久,李天逍长长深吸一口气,眼中冷冷道:“朕知道了。常公公退下吧。朕自有决断。”
常公公还要再劝,李天逍已起身冷然转身道:“朕要杀该杀之人也要该杀之时才会动手。常公公不必担心。”
常公公松了一口气,躬身退下。
殿中昏暗,有几盏宫灯已经熄灭。他定定看着剩下最后的一盏宫灯,看了良久,宫灯的烛火静静燃烧,他恍惚中好像看见她的笑靥轻轻地掠过眼前。
“云罗……”他黯然轻叹。
宫灯的灯芯忽然一跳,爆开一朵耀眼的灯花。最后,一切归于黑暗中。
……
春光晴好,刘陵捧着一套干净的衣服再一次来到了那个破旧偏僻的院中。他还没踏入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声奇怪的嚯嚯声。他打开院门,只见凤朝歌正弓身在石上磨着他随身带来的一把破剑。
剑锋已砍豁了好几个口子,可是他低着头坐在井边一下下磨着。
刘陵看着他光着上身,一身的伤痕累累,心中轻叹一声,上前道:“凤将军,您的衣服。”
凤朝歌只是低着头冷冷地磨着剑,仿佛这世间只有磨剑这一件事最重要。
“凤将军,您的衣服。”刘陵不得不重复提醒。
凤朝歌猛地顿住手中的动作,提起井水泼上长剑,这才冷冷看向刘陵,问道:“昀儿呢?”
刘陵见他眸光冷得如冰魄一样,不禁瑟缩了下,道:“娘娘……正在听晋公子弹琴。”
凤朝歌一把将残剑插入剑鞘中,对他道:“带路!我要去见苏晋!”
刘陵见他要去寻苏晋,急忙挡在他的跟前道:“凤将军不要鲁莽!晋公子他……”
凤朝歌薄唇一勾,冷笑问道:“你怕他把我杀了吗?”
刘陵只是叹息。
凤朝歌随手抓起他手中的衣服穿上,眸光冰冷而阴沉:“你放心。他杀不了我。昀儿喜欢的,他都不会真的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