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寐听完眼底涌起怒意,一挥手狠狠打翻了手边的胭脂盒,鲜红的胭脂泼洒了一地,像是殷红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是谁胆敢放他们离开的?”她柳眉竖起,怒问。
内侍赶紧战战兢兢跪下,颤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他们手中有九龙令,所以……”
“九龙令!又是九龙令!”殷寐咬牙恨声道:“一枚令牌坏了本宫所有的事!李天逍,你够狠!竟然出征了还心心念念要保护华云罗这个贱人!”
内侍不敢抬头。
“他们出宫去往哪里了?”殷寐冷声问。
“往白桦寺去了。听说是去上香礼佛,但是奴婢瞧着淑妃好像很匆忙的样子,没带什么人。”内侍急忙禀报道。
殷寐一听,冷笑道:“她当然匆忙了。李天逍没回来,她肯定心里没底生怕本宫拿她去问罪。”
此时一位女官走来。她是殷寐近身女官之一,更是她的心腹。
她问道:“皇后娘娘,那华云罗会不会要逃走?所以才形色匆匆?要知道她如今回梁国肯定可以见到心上人呢!”
殷寐冷哼一声:“她才不会逃走呢。就算她想走,孙立也不会让她走的。你当李天逍为何要派孙立拿着九龙令守着凤栖宫?他既是保护她也是替皇上看守着皇帝最喜欢的倾国倾城大美人呢!”
“男人就是贱性不改。得到手的人不珍惜,得不到心的人偏偏念念不忘。你就瞧着吧,那华云罗越是想着那凤朝歌,李天逍越是不肯放手。”
女官闻言沉吟了一会,问道:“皇后娘娘,那华云罗会不会……去搬救兵了?”
殷寐一怔,半晌断然摇头:“她能搬什么救兵?她是梁国人,朝中无人。而兄弟两个都随军出征了。皇上又远在千里之外。她绝对不可能找到帮手的!”
女官放下心来,含笑恭维道:“皇后娘娘英明。这下华云罗只能乖乖在宫中任由我们摆布了。”
殷寐眼中掠过烦躁,恼道:“她手中有九龙令,本宫也奈何不了她,除非……”
她脑中掠过一个念头,不过片刻便打消了。她冷笑一声:“好戏还在后头呢。华云罗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
“……本宫是梁国人,诸位大人心中一定不会相信本宫所说的。但是在这非常时期,本宫也不得不贸然见三位大人了。”
白桦寺一处安静的宣室中,一道柔柔的嗓音响起。
宣室中有五人,座在上首依次是华云罗与闻芩两人。她们两人着素衣,乌发玉簪,样子素净淡雅,面上淡施脂粉,看起来有一种令人亲近之感。而下首竹席上坐着三位大约五六十岁的老臣模样的人。
听得云罗这么说,座中一位白发老者轻捻与头发一样雪白的胡须,问道:“淑妃娘娘今日见了臣等,这便已是违了宫规。不过,老臣们今日来若不是相信闻阁老的话,也不会贸然前来。德昭仪的死我们会令大理寺好好审一审这案子,还娘娘一个公道。”
云罗看向他,这位老臣姓张,当初是李天逍费了不少功夫亲自请来的有名大儒。
“张大人,您是三公之首。您也是最了解圣上心意的老臣。但是今日本宫来不是为了自己的清白,为的是皇上。”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慢慢道:“青王早有反意。殷寐身为皇后,如果里应外合,晋国危矣。”
张大人看向其余两人,他们眼底都掠过震惊之色。
“青王随御驾出征,若是他有反意,皇上岂不是危矣?!”其中一位老臣惊道。
另一位大臣亦是道:“我们一定要速速告知皇上防范!”
云罗见张大人眸光一闪,沉默不语,心中顿时了然。
她看向张大人,问道:“皇上临去出征之前是不是与张大人交代过什么?”
张大人环视了一圈,这才慢慢道:“皇上在御驾亲征之前便已探知青王有反意。不过这都在皇上掌握之中,诸位稍安勿躁。”
云罗三位大人面上掠过轻松,忽然摇头道:“三位大人可知道有一句话,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青王与殷寐早就密谋提前造反了!殷寐要先借故除去本宫,而青王不日将秘密返京。他们要挟令大皇子为太子,逼宫变乱!”
“此话当真?”张大人一听神色顿时凝重无比,急忙问道。
他所持的是对李天逍的信心。可是如今李天逍御驾亲征在外,若是青王偷偷回京密谋逼宫变乱,那最先倒霉的便是他们这一批朝中的忠臣。到时候就算是李天逍有万全的把握可以回京除去青王,他们这一批人恐怕早就为国尽忠去了。
云罗从怀中掏出九龙令,眸色清冷,淡淡道:“三位大人若不信本宫所说的一切,可以先试试皇后。让她露出马脚来。”
“怎么试?”张大人狐疑地看着云罗。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的女子心思深得看不清楚。她一言一语听起来都令人信服,可是偏偏感觉不太对。她揭发青王与殷寐要提前谋反,难道只是为了保全自己,也为了皇上吗?
云罗缓缓道:“有一计,诸位大人只需在朝中大赞二皇子聪慧深得圣心,私下里议论皇上有意立二皇子为太子诸如此类言语。殷寐必定派人出宫联系青王,而朝中一定会有人突然提议立大皇子为太子。殷寐也会匆匆提出要教养大皇子。而正大光明匾后的玉盒里面的圣旨也一定会被人悄悄窥探。”
“到时候,三位大人定会发现青王已藏身京中!是他在背后指使殷寐,准备提前逼宫变乱!”
一番话说得三位大人面无人色。
如果是青王先李天逍秘密返京,那京中已经不安全了。他们这一批效忠李天逍的朝臣们肯定是死路一条。这一计若是能真的试探出青王在不在京城中,倒是可以一试。如果青王藏身在京城中,那一定得赶紧秘报李天逍回京坐镇,剪除叛党!
张大人与其余大人对视一眼,沉声道:“淑妃娘娘若说的是真的,那当真是对社稷有功,这份忠心到时候微臣等一定会禀报皇上的。”
云罗轻叹道:“本宫深受皇上隆恩,无以为报,只能誓死说出实情。当日德昭仪就是因为这事而死于非命。她秘告了本宫这事,才会惨遭殷寐毒手!”
她说着眼中沁出泪来,低头拭去。
闻芩也恳切道:“三位大人是朝中的元老,如今青王窥视龙座,皇后殷寐在后宫中胡作非为,毒杀宫妃,我们虽然是弱女子,但是皇上对我们有恩,我们死不足惜,就怕皇上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
张大人与三位交耳密议了一会,转身郑重道:“两位娘娘先行回宫。此事我们自有计较。”
云罗点了点头,命人送了他们三人离开。
宣室中又恢复安静。云罗抬头时,神色已恢复平静。
闻芩皱眉问道:“娘娘,这殷寐与青王当真会提前谋反吗?还有,那青王果真已藏身京中吗?”
云罗看着铜鼎中袅袅升起的檀香,微微一笑:“这一番说辞自然是骗了三公大臣。闻姐姐你竟然也信了本宫。”
“啊!――”闻芩大惊失色,急忙问道:“娘娘为什么拿这事骗了三位大人!若是他们知道了娘娘是拿话骗了他们,那我们岂不是……”
云罗站起身,幽幽道:“他们不会发现本宫说的是谎话。因为他们再怎么样都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不管青王在不在京中,他们一定会按照本宫所说的做。到时候殷寐一定会怀疑李天逍是不是知道了青王谋反一事,所以才会忽然提及立太子一事。殷寐此人又极其自负,所以她一定会秘密让青王进京,提前谋反!”
“那娘娘怎么知道正大光明匾后写的储君不是二皇子而是大皇子?”闻芩又问道,“要知道这事只有皇上与三位阁老知道。若是殷寐提出要教养大皇子,那就证明了她的野心。这才是三位大人之所以相信娘娘方才所说的原因吧。”
云罗眸光清冷,淡淡道:“这就是帝王术。当初宁王势大,刘皇后骄奢狂妄,这都不利于社稷。巫蛊案之后,宁王府已被夺去兵权,削去爵位,族中子孙各自四散。将来大皇子若为储君,长大成人以后一定会对母族的人多加照顾封赏。皇上这是把这一份人情给了他,让他去恩惠提拔族中的人。只有他们对年轻的皇帝感恩戴德,才不至于生出异心。而就算新皇帝再封赏和提携母族的人,将来也不会再出现一位宁王,而宁王族中的人也不敢再如刘皇后这么骄奢狂妄。”
闻芩听了久久不言。
原来如此。李天逍是什么时候警觉到了宁王与刘莞儿的狂妄之心的?恐怕是那一次群臣进谏要赐死华云罗,而刘莞儿不顾李天逍大怒,放火要烧死华云罗时开始的吧?
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压制不住自己的皇后。那说明了刘莞儿心中定是以母族为尊,根本不把身为皇帝的丈夫看在眼中。
宁王府和皇后刘莞儿的祸事竟是从那时开始埋下……
世间的事原来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闻芩越想越是心中沁凉。
那这么说来,李天逍到底是为了阿离而降罪宁王府呢?还是说到底他只是为了社稷?又或者还是两者皆有?……恐怕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就是帝王术。因为她看得明白,所以她懂得他的安排。正因为懂得他,所以她才更明白他,明白他的那一颗高高在上的帝王心。
宣室外秋叶静静飘落,云罗久久出神看着。这个时节,白桦寺中的桦树的落叶最是凄美,经过春华秋实,经历风雨,最后一片片凋落。
“那娘娘……二皇子怎么办?”闻芩轻声探问。
云罗淡淡收回思绪,回眸看着她眼底的一抹犹豫。她轻叹一声道:“你放心,我承诺了让御风为太子,一定会说服皇上改变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