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王一听,眉头微皱。
云罗忽然上前一步,看定河间王的双眼,柔柔道:“这主持行刑之人还得河间王亲自去。……才会对河间王有利。殿下想想,要是这些所谓的子嗣都死了的话……”
河间王一听原本想拒绝,可是忽然脑中有什么亮光一闪,忽然笑了。
云罗伸手轻抚河间王的绣金丝龙纹领子,轻声道:“河间王,今后可要和本宫一条心才是。不然的话,许多好处都不会落在殿下身上了。”
她说完嫣然一笑,翩然离去。只留河间王一人在殿中怔怔出神。
云罗出了御书房,来到淑和宫。此时淑和宫中已是一片哀嚎。那些被自从凤朝阳慌忙逃命留下来的姬妾们纷纷抱头痛哭,有的一想到自己将来的悲惨命运,拿了腰带干脆悬梁自尽。有的则哭得恍恍惚惚。
云罗到来。她们看见她,纷纷扑上前哀嚎求饶可是都被侍卫们一个个绑着推下。
云罗面上沉静冰冷,不为所动,问:“那些孩子呢?”
内侍谄媚上前:“都绑着呢。就等午时一到就推出去行刑。”
云罗点了点头:“让本宫看看。”
内侍连忙将她引入一间黑漆漆的小屋。在里面一个个小小的身影缩在墙角,看样子已是被吓坏了。
云罗见他们一个个面色脏污,手脚都被牢牢捆着,淡淡道:“都解开。”
内侍一怔却不敢不办。孩子们被解开绳索,抱成一团盯着她,不知她要做什么。
云罗沉默良久,淡淡道:“放了。”
“放了?!”内侍一惊,急忙跪地连连磕头:“奴婢万万不敢,这……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啊!”
云罗上前,看着一张张惊恐交加的稚嫩脸庞,淡淡道:“有什么不敢的?本宫让你放了就放了。”
“那圣旨该怎么办?这些孩子……午时一到就要推出去行刑了。”内侍急得大寒天冷汗直冒。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都不敢这么做。
“你说的是扑杀吗?找几只牲畜,割了喉让它们发不出声来装进麻袋就行了。”云罗淡淡道:“河间王是不会看得太仔细的。”
河间王?!
内侍一听,心头一跳。难道要杀这些孩子的人背后竟是河间王?这些孩子一死,当今病怏怏的圣上再龙驭西去,那整个梁国的江山不就是河间王的吗?
河间王在河间府有近十万精兵,当年梁先帝为了防河间府有异心,一纸“恩旨”让河间王进京陪伴皇子读书。说是恩旨,其实不过是拿了他当质子。如今梁先帝已去,残暴的凤朝阳又兵败逃了,只剩下这病重的梁国新皇凤朝歌……
啊……难怪他听闻宫中传旨的公公说,监督行刑的竟然是河间王!
太复杂了。这梁国的天怕是又要再变了!内侍一边想一边拼命地擦着额头冒出的冷汗。
那一边云罗蹲下身看着眼前几个小孩子,眸光流露怜惜:“稚子何辜,你们走吧。去天涯海角都好,只要不要再回梁国。谁问也不要说出你们姓什么叫什么。就这样平平凡凡过一辈子。”
她起身垂眸看着那跪地的内侍,淡淡道:“本宫给你一笔金银,你将他们安置在想要孩子的百姓人家。”
内侍边听边不住地磕头。
“听明白了吗?”云罗柔柔地问,“要是不明白本宫可以另外差人办这事。”
“明白了!明白了!”内侍连连点头。他哪敢不明白?要是不明白,等等人头就落地了!
云罗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了淑和宫。
出了淑和宫,天已是近午时,凄风苦雨的树和宫被慢慢抛在身后。她容色平静只是有些苍白。
一场局,做得便是给所有看戏的人,但愿这第一步可以让外紧内松,一盘散沙的梁国真正结成一块。而如今冬季已到,春季便不远了,李天逍的百万铁骑正等着冰雪融化的那一刻卷土南来。
她的时间已不多了……
她慢慢地走着,忽然前面的亭中一抹明黄掠过她的眼角。
云罗一怔慢慢走上前。
亭子是梁国特有的八角雕花亭,凤朝歌坐在亭中,他今日穿着一件玄狐大氅,内里是龙袍。黄的金灿灿,黑的肃然,将他苍白的病容衬得越发白了几分。
他面上病容犹在,捂住唇轻轻咳嗽。云罗上前,施了一礼坐在他的身边:“你怎么出宫了?”
凤朝歌看了她良久,问:“当真要杀他们?”
云罗知道他问的是谁,挥了挥手,宫人纷纷退下。她坐在他身边,淡淡道:“不杀不足以让群臣们警醒。告诉他们除了与皇上一条心外再也无其他路可走。”
凤朝歌一双如宝石般乌湛湛的凤眸看了她良久,摇头叹道:“云罗,这样做太狠了。我都不忍心。毕竟他们是我的子侄。你竟然……”他顿了顿,苦笑:“不过原本我也动了杀心,只是一想起凤儿,不知道为何就再也下不了手。”
云罗一笑,道:“臣妾竟不知死几只畜生皇上也这么心痛。”
凤朝歌脸色一变。
云罗这才慢慢道:“朝歌,你放心,他们没事。臣妾都把他们放了。内侍们扑杀的只是几只小猪罢了。”
凤朝歌这时才长舒一口气。搂住她道:“原来是做一场戏给所有的人看。我就应该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的。”他顿了顿,轻笑:“不过你真的骗过了我。”
“我要骗的是天下。”云罗冷冷道:“那些臣子一个个还在观望,政令不通,军心民心不稳,梁国必败无疑。我不会容许他们再自欺欺人下去。”
云罗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乱世当用重典。乱了的军心与民心才可以重新凝聚,不然不待李天逍来攻,我们就自己先输了。”
凤朝歌深深看着她:“云罗,原来你比我还恨他。”
云罗眸光一闪,避开了他犀利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朝歌,你回宫中歇歇吧。一切事有人替你顶着呢。”
凤朝歌失笑,站起身捋了捋她鬓边一缕散发:“好,我回去了。处理完事情早点回宫。”
他捏了捏她的手,由宫人扶着慢慢走回去。
……
凤朝歌慢慢走,内侍扶着他,小心提醒他脚下。凤朝歌忽然想起什么,问:“督刑的是哪位大人?”
内侍低声道:“皇上还不知吧?是河间王。”
凤朝歌眸光一闪,有所思。
内侍见他沉吟,忽然又低声道:“最近……皇后与河间王走得很近,品茶聊天,畅谈无忌……”
凤朝歌看了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以示知道了。内侍见他不动怒,胆子大了点,道:“宫中有流言,说,河间王曾经是皇后的座上客……”
凤朝歌脚下一顿,忽地一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朕也曾经是皇后的座上客,还是入幕之宾呢!”
内侍一见他那双凤眸中的冷意,顿觉大祸临头,慌忙跪下连连磕头:“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凤朝歌笑了。
他容色本就俊美,如今一笑越发慑人。他温声道:“你怎么会错了呢?你说得没错。朕还觉得你说出了一般人不敢说的话。起来吧。”
内侍面无人色,抖抖索索站起来。四周内侍们亦是不敢吭声。
凤朝歌眸光一扫,轻笑:“都怎么了?以后喜欢说什么就是什么,在朕面前言谈无忌才是。不然朕怎么知道你们心里在想着什么?盘算着什么小九九呢?”
四周内侍们一听,哗啦一声齐齐跪下,颤抖不敢接话。
凤朝歌此时脸才慢慢冷下来:“你们在朕面前说什么都可以,唯有对皇后不可以胡说八道。明白了吗?朕是一国之君,她是一宫之主。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内侍们纷纷磕头道罪。
凤朝歌这才冷冷命他们起身。又走了一段路,忽然前面匆匆走来一队人。那一队人当先一位着了紫袍,身材修长,玉树临风。他见得御驾在前,略一犹豫便匆匆上前拜见。
凤朝歌见他来,面上一笑,捂着心口虚弱轻喘:“原来……原来是王兄来了。”
河间王见他一身玄狐大氅包得严严实实,容色煞白,眼底掠过复杂之色,恭谨道:“微臣不知皇上御驾经过,实在是有罪。”
凤朝歌一笑,温声道:“无妨。王兄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哪里呢?”
河间王见他不知道,眼中掠过诧异道:“微臣是去督刑,皇上难道不知道?”
凤朝歌面上浮现诧异之色,想说什么却忽然捂住唇剧烈地咳嗽起来:“朕……朕……咳咳……朕真的不知道……咳咳……”
他咳起来似乎没完没了。河间王见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完,眸色一闪。
此时他身边有内侍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似乎提醒他时辰将至。河间王略一犹豫,再看凤朝歌似乎还在困难地喘着气,于是上前道:“皇上,时辰到了……这个……微臣要走了。”
凤朝歌弓着身子,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好吧,王兄快去吧!”
他说完扶着内侍的手,喘息道:“快去请御医就说朕今日又觉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