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她欢喜走上前。
凤朝歌看着她,轻抚上她的脸颊,轻叹:“昀儿,我要走了。我守不住你,他说要得到你……”
云罗心中凉得透骨。
“不……”她向他伸出手却再也触不到他的一片衣角,急忙叫喊:“朝歌!你说过不会再负了我!朝歌……”
泪纷纷落下,她心痛如绞。可是他越来越远,而她再也碰触不到他。
……
“啊!”她猛地惊醒。
眼前是一张深邃英俊的熟悉面容。他看着她,眸色深深:“云罗,你做噩梦了。”
云罗猛地推开他,抱紧自己,声音沙哑:“你滚!”
她喊出这才发现自己在一处背风的山坳中。四面横七竖八躺着沉沉入睡的护卫。李天逍坐在火堆旁,对面是入定又被惊醒的常公公。
常公公看了云罗一眼,眼底似乎有对她方才喊出来那一句“你滚!”的不满。
他见云罗看着自己,起身对李天逍躬身道:“奴婢去巡视一番,以防被凤朝歌的部下发现了咱们的踪迹。”
李天逍点了点头。常公公瘦小的身子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火堆四周只剩下两人默默对视。
李天逍面上沉静,拿过水囊递给她,声音低沉却淡然:“你刚才做了噩梦了。喝点水压压惊。”
他手伸来,手臂上血迹斑斑,不知从哪里撕下的布条随意包扎了伤处。她这个时候才发现他浑身狼狈,一身玄黑滚金劲装早就被刀剑划破了好几个口子。手臂上布条被鲜血浸透。原本梳得整齐的发髻也松散了,落下几缕发丝。
要不是黑色不容易看出血迹,恐怕他现在看起来还更狼狈一点。
云罗犹豫看着他,接过他手中的水囊喝了一口。
李天逍慢慢道:“明日早晨大军就能到了。你是要随军在朕的身边,还是朕将你送回宫中见凤儿?”
云罗一怔,心头的苦涩慢慢弥漫。
良久,她道:“我不会回去。”
她猛地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别忘了我发过的誓。”
李天逍不语。他看着眼前明灭的火光,良久忽道:“你知道你方才做的是什么噩梦吗?”
云罗心中一紧,问:“难道你知道?”
李天逍抬头,眸光平静深沉:“我当然知道。你梦见了凤朝歌又一次抛弃了你。这是你的心魔。连你对他也没有信心,不是吗?”
云罗浑身一震,慢慢抿紧了唇,不语。
李天逍轻笑:“知道为什么当日我要放你们走吗?”
云罗慢慢摇了摇头。
“因为我那一日当我看见你和凤朝歌在一起,我忽然很可怜他。他是个失败的男人,守不住皇位,也守不住自己心爱的人,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守不住。”他慢慢一字一句地说出口。
“在这个乱世中,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云罗脸上血色尽褪。
“我放你们走,是想让你彻底明白这个道理。我能放了他,也能亲手将他杀了!”他眼中的神色陌生得令云罗从心底冒起寒意。
一字一句如刀,将她的心片片割开。
云罗忽然动了,她扑上前狠狠抓住他的衣襟,盯着他冰冷的眸子,咬牙一字一句地冷笑:“是!他是失败了。但是他还有我!李天逍你记住,你不是神,你以为你能一辈子高高在上吗?你以为你能凭着你的幸运肆意嘲弄别人吗?!”
李天逍低头看着她,握住她几乎要掐入他胸前的手指,轻笑:“不,我不是神。我也是人,我也有弱点。我的弱点就是你。”
“你要我来。明知也许危险万分,我还是来了。我心想你这个狡猾的女人会不会再一次骗了我。可是看见你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看着你在我的怀中对着我笑,对我说梅花真好看。我忽然就无所谓了。云罗,你难道不也是高高在上,心里肆意嘲弄我的愚蠢吗?”
“比起凤朝歌,他就算输了天下还有你。我呢?我就算了赢了天下还是一无所有。”
“所以,我要杀了他。因为我嫉妒他。我无法忍受你为他心急,为他心疼,为他高兴为他哭。”
“我要得到你,哪怕你恨我一辈子。”
云罗心里一口气忽然就散了,散得无影无踪。她慢慢放开他的衣襟。可是她还未从他身上滑落,他已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云罗,等这一切终结。你想要的我都给你。我知道你心中还在乎我。你只是怕了我再负了你的情意。你以为凤朝歌才是你一辈子的归宿。可是一个男人若是江山都守不住,他还能守住你吗?”
“在这个世间唯有我可以爱你。”
云罗深深看着他的眼睛。这是怎么样一双眼睛,深邃无垠,一眼看不到底,就像是他的一颗心。
这么多年爱也爱过,恨也恨过,她忽然发现,他才是三人中那个最明白的人。
她慢慢道:“天逍,****不是江山。不是你夺了就是你的。你不明白。”
“是,我不明白。”他自嘲轻笑,“因为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倔强的女人。”
他说完将她抱起,看着远方微露的晨曦,淡淡道:“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一辈子这么长,你可以让我好好明白。”
而天边,似乎有雪尘滚滚而来,云罗在他的怀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底渐渐浮起了浓浓的再也解不开的愁云……
梁国西北风云涌动,百年后人人谈论这一场旷世之战依旧心潮澎湃,不禁遥想当年风云之变是如何而来。
梁国西北本是大荒漠,到了寒冬时节更是飞沙走石,尘土遍天。这是人们口中时常说的“穷山恶水”。当日凤朝阳被凤朝歌赶下皇位,带着几万人马匆匆西逃,逃入了梁国西北一带的荒漠中苟延残喘。
凤朝阳曾几次命人带兵前去剿灭凤朝阳,但是不知是凤朝阳终于学了乖龟缩不出,还是冰天雪地中难以展开有利的战局。凤朝阳却一直还活着。
李天逍此次先在在潞州、梁州、涵玉关边上屯兵二十万,此举为虚张声势,然后悄然领了八万精兵趁着梁国国中内乱,藏兵在西北川霞关内。
川霞关是隔断梁国与那一片广袤荒原的最后一道屏障。再往西便是茫茫沙漠,死亡之地。
他占尽先机,内通河间王掳走了云罗,将凤朝歌引向这里。他料定凤朝歌失去云罗之后必定会怒极,率轻骑前来剿灭凤朝阳,到时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便可以趁机发兵包围凤朝歌覆灭南梁。
可是万万没料到,百密一疏。河间王押送云罗前来时巧遇路上华元嗣赶到,在搜查马车中时发现了昏睡的云罗。云罗惊醒后心知打草惊蛇是下下策,命华元嗣赶回京城通知凤朝歌千万不可轻敌。
凤朝歌收到消息,一边佯装在京城四周搜寻刺客,一边暗中调兵遣将,挥军十万朝着川霞关包围而来。
只是他不知,在川霞关中的一座小城中竟然藏着李天逍。
那一夜,城南大火引开搜索逆贼的士兵,而城西血战,李天逍侥幸逃出……
……
天蒙蒙亮了,城的上空青烟袅袅。
一株红梅树下,他静静站着。一夜风起满树的梅花落了一地,像是一片血。
“皇上,前前后后都搜过了。没有人。”士兵跪地禀报,“只有搜到这些东西。”
士兵呈上手中的东西。
他缓缓低头,一件素雅的罗裙在一片锦衣中显得刺目。他捡起,放在掌心慢慢捻着。
原来,她在这里。而那个藏娇的男人竟然是李天逍!
凤朝歌忽然轻轻地笑,只是一双凤眸中冷如冰刀。
“传令下去,一把火将这园子烧了!”他说完,抿紧薄唇冷然离去:“再传旨,调兵三十万,朕要李天逍死在这梁国荒漠中!”
“是!”士兵一怔,跪地道。
……
寒风凌冽,吹在脸上像是刀割一样。云罗探出头又被寒风吹得缩了回去。
“小心着凉。”身后伸来一只温热的手将她挡着的披风又拉得更加严实:“你病还没好全。”
云罗身子一僵,回头看了他一眼。
身后是前来迎驾的先头精锐军队,他们正护送着李天逍回到川霞关的军营中。
两人同乘一骑,似乎没有人为此诧异。
李天逍对她微微一笑,安慰道:“就快到了。忍着点。”
云罗无言地回头。腰间的臂膀依旧紧紧箍着,仿佛在担心她会跌下马,又似将她圈禁在身边再也不放开。
“云罗,等回到了关中,朕送你回去京城。凤儿很想你。”身后传来他温和的声音。
这一路上她不愿再开口,而他似乎有绝好的耐心敦敦善诱缓和她的敌意与戒心。
“我不会回去。”云罗冷淡地道。
寒风从披风的缝隙中钻入,寒意随之刺入骨髓中。她心却如火焚。
“那你便要随军在朕的身边?”他问。
云罗冷笑一声:“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身后李天逍沉默了一会,淡淡道:“在朕的身边不好吗?等这件事了结,朕与你长相厮守,寸步不离,你不用再担心别的。”
云罗听着心都在颤抖。
等这件事了结?那他势必要凤朝歌兵败身死……她孩子的父亲就要死在他的手中,他还能堂而皇之地面对那一双全然信任与依赖的眼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