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彪与几位将军一听顿时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回答。
云罗又问道:“皇上临去之前说了什么?”
“皇上只令末将死守军营,不可轻举妄动,要誓死保护皇后。”庞彪大声回答。
云罗在行军图前慢慢来回踱步,眉间忧色不减。
庞彪试探问道:“皇后娘娘有什么不对吗?”
云罗摇头:“本宫一时还没找到头绪,你们先退下吧。这一天几位将军都累了,为今之计先守好后方军营。庞将军,你令士兵不可松懈,兵不解甲,刀不入鞘,随时待命!”
“是!”庞彪等几位将军纷纷跪下听令,而后退出了军帐中。
四下里万籁寂静,只有军营中士兵巡查走过的脚步声,还有远方不知名所在传来的隆隆声。
夜渐渐深了,云罗坐在军行图前眉心紧拧,冥思苦想。
忽然天地间传来“轰隆”一声炸响,她心头猛地一跳,匆匆出去看,只见天上乌云沉沉,电闪如条条银蛇狂舞。她一愣。此时天上又“轰隆”一声传来闷响。
她心口猛地一悸,一道亮光从脑中掠过,身体仿佛也被这雷声炸裂。她不由捂住胸前痛苦呻吟一声委顿在地。
赶来的女官见她如此吓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娘娘,你怎么了?娘娘!”
云罗心中绞痛,猛地握住她的手:“去……去……去拿我的药丸。另外……再传庞将军见我……快去!……”
女官从未见她如此,惊慌不知所以,拼命唤人:“太医!太医!皇后娘娘……”
云罗委顿在地上,面色痛苦无比,喃喃道:“朝歌……朝歌……”
而此时,天上最后一声春雷“轰隆”一声,雨忽然哗啦一声下了起来……
……
天慕黑漆漆的,冰冷的春雨开始下起来了。不同于江南春雨绵绵,这西北的春雨打在人身上生疼生疼,又寒气入骨。一大队的士兵们黑压压地在黑暗中向北面疾驰而去。
在最前面的是一身暗红战袍银色盔甲的凤朝歌,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划过破碎的痕迹。他容色坚毅,一下下抽着身下的马儿带着身后的几千精兵向前拼命追赶。
雨渐渐大了,路上开始泥泞不堪,士兵们行动间开始渐渐迟缓。终于,凤朝歌先勒住马擦了脸上的雨水回头看去。
“皇上,歇一会吧。”身旁有位将军上前劝道:“这天黑路滑的,就算追上了李天逍也无法开战。再者,兵法有云,穷寇莫追。李天逍再逃也逃不到哪去。何不等天好了再追击?”
凤朝歌一抬头,天上雨水哗啦下着,每个士兵的脸上身上都湿透了,面上也都疲惫不堪。
他眉心紧拧,此时前面有斥候飞奔而来,到了他的马前跪下道:“启禀皇上,晋军在前面三十里处歇息。”
凤朝歌眸色一动:“他们也是被大雨所阻?”
斥候道:“是的。这个时候夜间行路很容易在荒原中迷失方向。”
凤朝歌冷笑一声:“李天逍也有这样狼狈的一天!”
身边的将军连忙劝道:“人力不能胜天,这个时候大雨磅礴,李天逍就算要逃命也要先过了这一关,我们何不就缀在他们身后让他们疲于奔命?然后再一举歼灭。”
凤朝歌眸色深深看着天幕,良久才道:“这一次李天逍一定会后悔自己来了梁国!”他回身大声道:“传令下去,原地支帐篷,躲雨休息!等晋军开拔我们再行追击!”
士兵们一听纷纷欢喜应和,一片士气昂扬。
凤朝歌回头看着远远的雨幕下的荒山峻岭,眸色森冷……
……
梁国.军帐中,太医们紧张万分地施针,煮药。
床榻上云罗幽幽转醒。随行伺候她左右的女官们惊喜交加地上前道:“娘娘,你终于醒来了!”
云罗捂住心口,脸色苍白,吃力问道:“庞将军呢?”
女官指着外面。
云罗急忙道:“快!让他来见本宫!”
女官犹豫不决,云罗怒道:“快去!本宫有重要的事要与庞将军商议!”
女官这才匆匆出了帐外。不一会庞彪走进来,跪地道:“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云罗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问:“庞将军可信本宫吗?”
庞彪一愣,抬头看着床榻上那脸色苍白如雪的倾城女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信?不信?……这很重要吗?
“庞将军信本宫吗?”云罗再一次追问,目光灼灼带着焦急之色。
“皇后娘娘……”庞彪为难。
“你若信我,皇上性命无忧,梁国可保。若不信我……”她忽地无言。
庞彪结结实实愣住。此时天上又有雷声轰隆传来。云罗心头一跳,熟悉的剧痛由心尖传来蔓延四肢。她捂着心口静静等着剧痛消失。眼前渐渐恍惚。
那一年那一个春雨天,潞州之战大胜。衢州之战大捷。他挟恨而来一脚踹破她的房门。明明他这么愤怒,深恨着她欺骗了他,不回京城反而取道衢州支援凤朝歌。可是他心中明明这么愤怒却依旧只重罚她一人,从不在朝臣前露半点喜怒,照例封赏死守衢州的将士,其中也包括了凤朝歌……
这样一位顾大局,心有谋略的李天逍怎么会鲁莽就率五千精兵就匆匆出了川霞关?
他怎么会因为愤怒而突然失去了理智?
……
她慢慢笑了,握住胸前的衣襟,盯着庞彪:“他们以天下为棋,下一局生死局。所以就让我们成为这场生死局的一个活眼,唯有这样才能改变这战局!你若信我,李天逍必败!”
庞彪被她眼中强大的自信所折服,半天才伏地肃然道:“是!”
“轰隆”一声春雷炸响,仿佛也在怒吼着撕开这片天地的新一篇章。
……
雨水顺着铁甲飞快流下,在这冷死人的西北春雨夜没有人能安睡也没有人可以放松。荒原山包上没有遮蔽风雨的地方,所有的士兵们纷纷靠着山壁凹处想避一避风雨。唯有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端坐在高高的山石上,接受着风雨的扑打。
天慕沉沉,像是永远都无法见到光明的那一刻。他久久看着似乎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皇上,梁军在我们身后三十里处停下。”有士兵匆匆上前跪地低声道。
他缓缓点了点头。冰冷的雨水顺着脸上深邃犀利的五官滑落。
“皇上,一切已准备就绪……”有将军模样的人悄然上前,附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李天逍听完,站起身,回头看着跟随他的士兵们,声音低沉雄厚:“传朕的旨意,向后反击梁贼!诛杀凤朝歌!!”
所有的人一愣,黑漆漆的天空闪过一道银蛇闪电,闪电的亮光照亮了他英俊坚毅的面容,在那一刻,他犹如黑暗中降世的神祗。
“反击梁贼!诛杀凤朝歌!”他身边的将军站出来高喝一声。
这下所有正在休息的士兵忽然醒悟过来,纷纷拿起冰冷的刀剑,看向站在高高山石上那一尊仿佛永远也不会倒下的身影。热血轻易被点燃沸腾,一路上拼命奔逃的屈辱在这一刻爆发。
“反击梁贼!诛杀凤朝歌!”
“反击梁贼!诛杀凤朝歌!……”
所有的人向后,如狼似虎向着身后的黑暗扑去……
梁宏昭二年三月初五,晋帝率五千精兵出关突围,路遇梁皇凤朝歌亲率一万精兵围堵,不敌,向北而逃。是夜,两军狭路相逢于川霞关东北面一百余里虎牙坡。
两军,死战。
史书上寥寥两个字就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事,就是几千条几万条性命的瞬间陨落。
那一夜,虎牙坡挤满了挥舞着刀剑,拼死厮杀的士兵。虎牙坡自古以来到处是被百年来被风雨侵蚀而成的怪石嶙峋,处处是令人措不及防的深沟,地缝。因为春季暴雨,地上湿滑难行,夜间难以视物,此时此地杀声震天更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凤朝歌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绞杀成一团难解难分的修罗场景恨得几乎把牙咬碎。
谁都料不到李天逍在这个最不利出战的时候回身反击。地形狭窄的虎牙坡令梁军的人数优势顷刻间荡然无存,在黑暗中又更令人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追击而来士气昂扬的一方顷刻间被对方拼死一搏的气势压过。
他握紧手中的宝剑,看着越来越不妙的形势,喉间滚动的一个字却始终说不出来。远远看去,天地间正露出一点晨曦。他仿佛看见在对面高高的山石上一骑同样的黑色战马上端坐着巍然不动的身影。
终于,他看向天边升起的艳阳,冷然怒喝一声:“传令下去!撤!”
身边的将军们一听愣了下。
“朕说!撤!”凤朝歌回身怒吼。
将军们纷纷醒悟过来,命传令兵传下他的旨意,“撤!――”。如潮水一样的梁军向后撤出虎牙坡,
那一边,安坐在马上的李天逍听闻士兵回报战况,略微诧异地挑了眉。
凤朝歌居然撤军了?
他略一沉吟,对士兵道:“既然他们撤了,依计行事!大军北撤!”他说完勒住马头向远方而去。
远远的,凤朝歌冷冷看着不远处的晋军也悄然后撤眸色阴沉。
这一仗,还远远没结束……
……
天色渐渐明了,李天逍的五千精兵经过一天一夜的厮杀奔逃不过四千人。一条河流阻隔在他们的前方。大军在河水前被阻挡住了脚步。李天逍从怀中拿出一只从西域重金买来的筒子镜看去。
河水滔滔,打着浪花,滚滚东流,有越来越湍急的势头。
他皱眉问左右将军:“这河怎么没画在军行图上?”
左右将军们急忙派人询问。过了一会,有熟悉当地地形的士兵上前跪地道:“皇上,这条河水在旱季时候是没有的,只是这春季冰融化,加上昨天的大雨才一时出现,过几天又会消失的。这种河在西北一带经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