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淡淡垂下眼,手中把玩一缕他的墨发,柔声道:“云罗再怎么看不透,依然只是个女子罢了。女子心中无非期待的便是那几样东西。”
女子不似男子,有了美人还要江山,有了江山也许还要天下,没有尽头……
李天逍想了想,慵懒一笑,凑近她耳边问道:“那云罗你说你想要什么东西?”
他灼热的气息掠过她的耳边,云罗不由一缩,可是他却不容她逃避,固执地问:“如今你与我已是夫妻,你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呢?”
云罗笑了,索性双手攀上他的颈上,似笑非笑道:“云罗想要的很多很多东西。殿下给得起吗?”
李天逍深眸一眯,看着眼前猫一样狡黠的女子亦是笑了起来。
忽地,云罗停下,一双明眸无辜地看着他:“殿下,云罗发现一件事,不得不告诉殿下。”
李天逍轻啄她凌冽精致的锁骨,声音沙哑:“什么事?”
云罗似笑非笑道:“殿下不用去早朝吗?”
李天逍闻言身子一僵,顷刻捶床笑骂一声“糟糕”便匆匆起身,唤侍从进来伺候更衣梳洗。云罗拢着被衾慵懒地看着侍从忙忙碌碌,将他众星拱月似地围在当中。
不一会,潇洒英俊又贵气凛然的太子李天逍便在了眼前。天生的贵胄之气加上他面上如日光般的笑容,便是众人仰望崇敬的晋国未来的储君。
她忽地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想起凤朝歌,那玉树琼花一样的翩翩男子。一样的年轻俊美,一样的才华横溢。翩翩王孙之间若说有不同,那便是李天逍比凤朝歌多了几分的自信从容。
也许,这便是命。
命中注定,人与人的境遇便是如此地不同。
“云罗,晚间等我回来。”他对她一笑,转身大步离去。
云罗含笑目送他离去,这时才扫过在房中恭敬跪地还未离去的侍从与侍女们。有一位内侍躬身上前,阴柔的嗓音恭敬地请道:“华奉仪娘娘要起身梳洗了吗?”
云罗淡淡垂下眼帘,遮掩了眼底再也藏不住的倦色,轻声道:“好。”
……
豆蔻香汤洗凝脂,一盆盆热水端进去又一盆盆接出来。屋旁侍立的侍女们渐渐开始不耐烦。其中有个人动了动站得麻木的脚,冷哼一声:“不过是落地的鸡,还以为飞上了枝头就是凤凰了?这般矫情!府中哪位娘娘如她这般洗澡也要洗得这么久,还当自己是贵女不成?”
另一个侍女急忙拉了她,轻声道:“小声一些,太子殿下昨夜刚宠幸了华奉仪娘娘,你可别自己给自己招惹祸事。”
方才那个刚才出声的侍女不屑冷笑:“奉仪?在太子府中奉仪不知有多少个!连昭训娘娘都有十几个。按理叫她一声娘娘是看在太子殿下将来荣登大宝的份上才叫的。她不过就是从梁国逃来的青楼女子罢了……”
屋中香气扑鼻,云罗一边慢慢擦洗,一边听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议论声。她听着,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金娘说得真对,偷听壁角当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她听了一会,直到外面终于再无声息,这才慢腾腾起身擦干净身上。她披发而出,等待良久的侍女们一见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一道天光漏下照亮了眼前的女子。
她随意披了一件长袍,绸缎长袍是李天逍昨夜留下的,男子式样穿在身上越发显得她身材曼妙,柔若无骨。袍子松松垮垮系在身上,有种属于女子清纯,又有种说不出的天生干净的媚。她长发湿哒哒的披身后,长发三千,乌黑如墨绸。她素色示人,可面上淡淡的红晕却如最好的胭脂,将她倾城的容光点染得恰到好处。
侍女们呆呆看了一会,等云罗到了跟前才恍然醒悟,躬身迎她到了妆台边。
一旁有一位白胖的内侍笑眯眯地道:“给华奉仪道喜了,太子殿下临去宫中之前吩咐奴婢等要好生伺候华奉仪。”
这位内侍姓福,是李天逍的近身内侍之一。李天逍见浣纱阁中无人伺候特地吩咐他前来。
云罗任由侍女擦拭长发,微微一笑:“殿下有心了。福公公有空替云罗向殿下谢恩。”
福公公欲言又止,她从铜镜中看见,柔声问道:“福公公还有什么事么?”
福公公连忙陪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太子府中有规矩,新伺候太子的娘娘第二日都要向太子妃娘娘磕头请安。可是……”
云罗闻言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似笑非笑道:“都已近正午了。云罗明日再去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吧。”
福公公掂量了下犹豫不决。云罗一笑,对一旁候着的侍女们道:“几位姐姐谁愿意替我向太子妃娘娘告个假。就说云罗今日身子不适,明日一定早早向太子妃娘娘磕头请安?”
其中一位侍女连忙出列,道:“奴婢去吧。”
云罗明眸一转,看向另一位,柔声道:“就麻烦这位姐姐去吧。至于方才这位姐姐方才梳头时手势很好,就留下来为我梳头吧。”
另一位被点到的侍女闻言撇了撇嘴,径直去了。
福公公见云罗自做主张,心中一怔。他看向云罗却见她唇边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心中忽地明白了什么。
他连忙上前笑道:“太子妃娘娘宽宏大量,一定不会计较这点小事的。”
云罗笑了笑,转头问为自己梳头的侍女道:“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那侍女连忙规规矩矩道:“奴婢贱名凝香。”
福公公向来是问弦知雅意的人,一听云罗这般问,连忙笑眯眯地道:“华奉仪可是要挑几个人在身边伺候?”
云罗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道:“以后凝香姐姐就留着伺候我吧。其余的人也不要多,洒扫的几个就行了。人多,就口杂。”
凝香这才明白云罗留下自己的含义,欢喜跪地道:“多谢华奉仪娘娘抬举!”
云罗微笑不语,把玩着手中的梨花玉簪,任由凝香仔细梳理自己的一头长发。过了一会,院门前传来一阵喧嚣。福公公连忙派人去问出了什么事。
一位侍女脸色煞白地回来禀报道:“是……是太子妃娘娘方才命人责打了凝玉……说是凝玉目无尊上。福公公,凝玉被打得好惨……”
凝香一听不由一怔,不知怎么的她看向妆台前照旧梳妆打扮的云罗。难道方才是她故意令背地里嚼舌根的凝玉前去太子妃处?难道她算准了一向素有贤惠宽仁美名的太子妃娘娘今日会大发雷霆?可是她怎么猜到的?……
福公公怔忪过后看着娴静如秋水的女子,忽地生出一道荒谬的念头:这个女子将来必傲然群芳,立于不败之地!
云罗就在浣纱阁中安稳住了下来。浣纱阁中离前院近些,李天逍从宫中回来总是先到了浣纱阁中小坐一会,陪着云罗说几句话方才去内院中看望身怀四月有余的太子妃。
因得了李叹逍的青眼有加,浣纱阁顷刻间成了太子府后院中所有人关注的所在。有的传言甚至说,太子殿下已被从梁国来的女子惑住了心神,每日都要去一趟才算是安稳。
流言蜚语向来不嫌多。云罗也并不在意,照旧在浣纱阁中静静待着,每日画画弹琴消磨时光。青.楼中金娘对姑娘们严厉得紧,琴棋书画每每花重金请名师来教导,而且每月的考校上甚至比一般官宦家还严些,毕竟这些都是芳菲楼中将来赚钱的资本。云罗也学了不少,她向来是乖觉的女子,不待金娘鞭打便学得比旁的姑娘更好些。
如今李天逍喜欢音律,她便捡起从前的乐器,重新再认真习一遍。
炎夏日子苦闷,太子府中的侍妾们白日都不得不躲在房中,以防灼热的日头晒黑了一身细皮嫩肉。云罗与凝香主仆两人无事便在院中调香弄粉。凝香手脚勤快人也本分。云罗惫懒不爱出门,每每派她出去找管事拿什么东西,她都二话不说出去办得妥当。
一日凝香回来,对她道:“管事说府中的香片不多了,下次可能就没有采买了。还有胭脂水粉也要酌量减少。”
云罗问道:“为何?”
凝香擦了擦热出来的汗,道:“听说这几日太子妃孕中害喜得厉害,一股脑的香片熏香,还有胭脂水粉的香都不能闻,所以管事也不敢采买了。”
云罗细细想了想,问道:“太子妃几个月身孕了?”
凝香道:“四个月了。”
云罗笑了笑:“四个月还在害喜么?”
凝香心眼老实,道:“听说这害喜是看人的,许是太子妃身子弱,一直害喜也是极有可能的。”
云罗笑了笑不语,难怪这两日见得李天逍来浣纱阁中晚些。原来是太子妃这层缘故。
说起太子妃,她除了那一夜钱氏身死外再也没见过。承恩第二****前去拜见也被守在门口的侍从冷冷打回,无法得见太子妃的真容。而那一夜天色昏暗,她亦是没仔细瞧清楚到底太子妃究竟长得如何。
只是知道她年轻貌美,是朝中宁王之女,与李天逍算起来是表兄妹。两年前李天逍娶了她为太子妃。听说两人成亲之后十分恩爱,相敬如宾。而太子妃也不负期望,今年年一过便身怀有孕。
而且据府中的太医说这一胎还是男儿。
太子妃为人怎么样她是无缘亲眼得见,只是听说颇有些贤惠美名。李天逍府中的姬妾众多,不曾听闻过她拈酸吃醋的劣迹。而且她待人宽和,上下一片交口称赞。
这样完美无缺的太子妃,真是李天逍的贤内助呢。云罗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主仆两人正在说话,忽地前来一位侍女。那侍女上前拜见云罗,笑道:“这几日太子妃娘娘身子不适。今日又说起因她一人而令府中沉闷,所以想约几位娘娘们去别苑赏花消夏。”
云罗问道:“别苑在何处?”
那侍女抿嘴一笑:“华奉仪恐怕不知,别苑其实很近的,就离太子府的后山旁。”
云罗笑了笑道:“太子妃娘娘有令,云罗自然不敢不去。这位姐姐替我转告太子妃娘娘一声,到时候一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