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上前见礼,薛昭训冷淡道:“罢了,既然华奉仪先到了就先乘吧。”
云罗正想说话,一旁的凝香便道:“无妨的,薛昭训与我家奉仪同乘也是使得的。”
她本无恶意,薛昭训一旁一位侍女出声讥讽道:“这话怎么说的呢?我家昭训娘娘是什么身份,怎么的能和这种女子同乘一艘画舫?”
凝香一听,脸顿时涨得通红。她正要争辩,云罗按住了她的手,上前躬身道:“薛昭训娘娘请上船,云罗等一会不碍事。”
薛昭训看了她一眼,举步就上前。云罗避身让过。正在这时,身后有人喊道:“哎呦,等等!等等!还有我呢!”
云罗与薛昭训回头,只见一位黄裙女子挥汗如雨地疾步上前来。
她到了近前,抓着薛昭训的手,娇喘吁吁地道:“总算赶上了,要是错过了可要在日头底下晒上一刻。我可最是受不了。”
她不停用香扇扇着自己通红的脸。因她面生,云罗不由得打量她上下。只见这位黄裙女子长得十分标致,五官精致,秀美娟丽,可惜就是有点胖,不过唐中女子多以胖为美,虽在晋国中唐风不是这么浓,但是从长安那边传来这等风气世族中便也纷纷效仿。
那黄裙女子抓着薛昭训,叽里呱啦说着话。薛昭训面上掠过不耐烦却也不好打断。那黄裙女子说完一回头看见云罗,眸中一亮,上前握住云罗的手,笑问道:“这位妹妹眼生得很,怎么长得这么美?”
云罗被她一双胖乎乎的嫩手抓住,挣脱不得。于是柔声道:“妾身是华奉仪。”
那黄裙女子一听欢喜对薛昭训道:“薛姐姐,她就是华奉仪呢!最近太子殿下最喜欢的人呢!”
薛昭训闻言脸色一沉,挣开她的手,不悦道:“周昭训也算是府中的老人了,怎么说话做事还是这般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她说完径直上了画舫。
黄裙女子也不介意,笑嘻嘻地看着她吩咐侍从开船。
她扭头对云罗道:“华奉仪不要理会她。薛姐姐就是这般无趣!”
云罗被她爽直的话所动,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周昭训怕热,拼命打着扇,对云罗道:“走吧,我知道有条道儿阴凉去那边躲一躲。”
她说着不容分说拉着云罗绕着湖边而走。终于到了一处绿荫遍地的亭子前。云罗初入别苑,身边还带着不少东西。凝香一人伴着几个粗使丫头气喘吁吁地跟着在身后。
周昭训见状立刻对身边的侍女道:“你们去帮帮华奉仪的人,帮她们把东西都搬进去安置妥了再来。”
周昭训的侍女们只好听命行事,带着凝香等先行回去。云罗坐在周昭训身边,见她香汗淋漓,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把折扇为她扇风。
有风吹来,周昭训大呼凉快。
她一转头看云罗手中的扇子,不由惊讶道:“这不是殿下随身的扇子吗?”
云罗微微一笑,道:“殿下扇子好几把,这一把是落在了云罗处。”
周昭训接过一看,一双杏眼眯起,眼中掠过狡黠,道:“华奉仪当真会说话。这分明是殿下赐给你的。”
云罗只笑不语,算是默认了。她赠李天逍一个三生结,他便赠她随身带着的金边折扇。这折扇上可是他亲笔所画的丹青,还盖有随身玉鉴。见扇如见人,可不是随意能落在什么地方的物件。
她含笑看着胖乎乎的周昭训,眸光微动,看来眼前这个仿佛没心眼的周昭训也是个极聪明之人。
周昭训把扇子还给云罗,笑道:“华奉仪当真是个玲珑剔透的美人儿,难怪得太子殿下喜欢,若是换了我定也是欢喜放在心上的。”
云罗一笑,道:“昭训娘娘言重了。”
她不卑不亢,举止形容恰到好处。周昭训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两人正在说话,忽地前面走来一队侍女。周昭训一见“哎呦”一声,对云罗道:“厉害之极的人来了,我且去躲一躲。”
她说罢飞快下了亭子,拉着随身侍女急匆匆地走下亭子。云罗心中奇怪,定睛再看时候不由哭笑不得。难为了周昭训这么胖的人躲一个人的时候竟然这么疾如风。
她收起折扇放入袖中。那一队人已走到了近前。
当先一女子长得甚是美貌,大约十八|九岁的模样。一身红衣如火,皮肤白腻如雪,五官甚是俊俏,眉眼间有几分女子少有的英气。她看了一眼云罗,不由怔了怔,许是不知此地能见如云罗这般女子。
她皱了皱眉,问道:“你过来!我且问你,你可见了方才那胖妇?”
云罗见她身上衣饰华贵,却不似太子府中的姬妾。而且她头上也未曾梳妇人发髻。
她听得红衣女子不客气称周昭训为胖妇,心中暗笑,上前道:“妾身不知。”
红衣女子冷哼一声,狠狠剜了她一眼,恼道:“方才我明明看见你与那姓周的在一起,你怎么的骗我?”
云罗见她口气不善,淡淡垂下眼帘,道:“周昭训方才是在,现在却不知去了哪。”
红衣女子一听皱眉,上下打量云罗,忽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云罗道:“妾身是太子府中的华奉仪。”
红衣女子“咦”了一声,眼中掠过好奇的目光围着云罗打量起来。她笑道:“原来你就是让太子哥哥连早朝都迟了的女人啊!”
她话音刚落,随身侍女们便捂着嘴窃窃笑了起来。她们眼中有明显的鄙夷与轻蔑。
云罗环视了一圈,微微一笑,泰然自若道:“正是妾身。”
红衣女子没料到她如此从容,眼中掠过嫉色,冷笑一声:“不知耻的贱妇竟然敢承认!太子哥哥怎么净捡这些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女人入府!”
她说得十分不客气。云罗不知她身份,但是听见她口口声声“太子哥哥”想必是皇亲国戚,要么是公主要么就是郡主。
她一笑置之,正打算找什么借口离开。红衣女子已对她失去兴趣,昂着头对侍女们道:“走吧!看见这种女人无端地污了本郡主的眼睛!”
云罗松了一口气,目送她离开。至始至终,她都不知这红衣女子是谁,不过,她也没有这个兴趣知道这种脾气大如天的皇家宗眷。
她辨认了下去路正要走。忽地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声。
“昀儿……”
这一声淡淡的,柔柔的,带着千回百转,仿佛从隔世传来的情话切切地就在耳边。
云罗僵住身子,一动不能动。天光灼热,眼前翠色浓郁,她恍惚了下,却看成了那一天那漫天的的碧血如幕。
“昀儿……”他走来,就在她的身后。
云罗慢慢回头。七月的天光下,凤朝歌就站在一株柳树旁,绿枝条条,翠色如碧衬得他一身白衣似雪。
他眉眼如昔,俊美得如画中的人。一双深眸映着天光,熠熠生辉,看久了就忍不住沉溺其中。
他当真是个美好的男子。一举一动,无一不贵气内敛,无可挑剔。
云罗忽地一笑,转身面对他,淡淡道:“原来是凤公子。”
殿下两字对他来说已不合适。
凤朝歌走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眼中带着她看不明白的神色,轻声道:“昀儿,你瘦了。”
昀儿?云罗心中失笑。她竟有些忘了,她其实不叫华云罗。她叫做华昀。
华昀,这个名字他当真念念不忘。只是不知,到底他是当真在怀念曾经些许的情意,还是提醒她曾经的身份?
云罗摸了摸脸颊,含笑道:“多谢凤公子关心,云罗挺好的。”
凤朝歌一双漆黑的眸盯着她笑意轻松的面上,忽地叹了一口气:“昀儿,你心中还是恨着我,是吗?”
云罗闻言嗤笑,一双似水明眸对上他探究的眼,慢慢道:“云罗怎么会责怪凤公子呢?太子殿下的确是云罗最好的归宿。凤公子没有听过一句俗话吗?宁为王侯妾,不为走卒妻。”
她说得轻松,凤朝歌脸色已渐渐变了。
云罗轻叹一声,明眸中带着一丝怜悯,看向他,柔声道:“凤公子多多保重。云罗回去了。”
她走了几步,又转头柔柔道:“忘了告诉凤公子,殿下喜欢唤我为云罗,从前的名字就忘了吧。”她说罢便走了。
“云罗。”凤朝歌忽地又唤住她,轻笑:“我有没有说过,你当真是倔强的女子。明明过得不好为何还要骗我?”
云罗回头,秀眉微挑,等着他的话。
“方才那红衣女子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凤朝歌上前,似笑非笑问道:“你可知她是谁?”
云罗摇了摇头,笑道:“她是谁与我有何干系?”
凤朝歌眸微眯,慢慢道:“她是充王膝下的明敏郡主。她若不喜你,恐怕晋国中不少世族中都是如此看法。长此以往,太子殿下对你的观感也定会有所偏颇。”
云罗仔细看了他一眼,忽地咯咯一笑。她笑得眉眼弯弯,面上的笑意这么刺眼,刺得凤朝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连接下来要说的话都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云罗笑了好一会才停住。她忽地靠近他,近得凤朝歌忍不住后退一步。
云罗看着他漆黑的眼瞳,一字一句地道:“凤公子不会无缘无故注意一个女子的。只是不知,当日的华昀与她相比,到底是哪个贵点,哪个更贱一些。”
她说罢一边走一边笑,摇曳一身夏日艳光翩翩离去。
凤朝歌完美无缺的面上终于裂开一条表情裂缝,咬牙一字一句阴冷地道:“华――云――罗!”
……
别苑中果然不单单只有湖水花草,还有一处处消夏的凉阁,亭台楼阁,无一不精美。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便是小小的行宫,只是这别苑虽修建得十分精美,但规制不如皇宫中大气。不过这正是其中的趣味所在。
云罗住的地方是望月阁,白日里有水车咕噜咕噜打着从山上引下的泉水浇在屋顶上,这样一来屋中不用放置冰盆就十分凉快。地板铺了上好的细细的竹篾席子,人坐在上面,舒适又方便。
云罗住的望月阁临水,到了晚间还能看见一弯月儿静静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