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闻了闻,却犹豫了下。
“不是毒药,你放心。”云罗冷冷道:“你不来犯我,我也不会害你。我说不定还要在这里多待两三日。这药给你就算是你我握手言和了。”
那妇人一听连连道:“好!”
她涂抹了一下,果然额头肿胀感消除不少。她小心把药瓶放在怀中,看着清清冷冷的华云罗,忽地道:“你这人真怪。”
云罗菱唇一勾,笑了笑,算是默认了那妇人的话。
那妇人擦了药对她产生了些许的好感,挪着上前一点,对她轻声道:“其实,你若想要出去也不是不能……”
云罗一怔,明眸熠熠看着她,问道:“你可出去?”
那妇人犹豫不着不知要不要告诉她。云罗看出她的为难,淡淡道:“你不说也行。反正我华云罗不会在这里等死的。”
她说着悄悄掂了掂裙裾中藏着的一包东西,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金娘虽然贪财凶恶,但是有些话她****耳提面命,她想忘都忘不了。金娘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女子无论到了何种境地一定要有银子傍身。
而她在那一夜李天逍走后就收拾了所有的细软藏在身上。她知道大祸将至,手头多点东西总是没错。而如今看来她当真要庆幸自己这么做。要知道想出这个天牢,办法不仅仅只有硬生生逃出而已。
人心可用银子收买,更何况这个阴暗的天牢中处处是贪婪的狱卒。她一定会有机会出去的!
那妇人听得她这么说,忽地惭愧:“不是我不说,只是那条道还没挖通。”
云罗看着眼前脏兮兮壮硕的罪妇,忽地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姓屠,她们都叫我屠三娘。”那妇人笑了笑,脸上有种朴实农妇的羞涩。
云罗轻叹一声,看着眼前的黑暗,低低道:“屠三娘,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出了这里,千万不要放弃希望。”
屠娘眸光一动,重重点了点头。
牢房中又安静下来。云罗放任思绪漫无边际地游离,屠三娘抹了药膏也昏昏沉沉睡去过去,打起了呼噜。
正在这万籁寂静的时刻,忽地一声很奇怪的声音闷闷传来。这声音悠悠的可是却能穿透重重的地底似的,直击人心。云罗心中一窒,一种几乎是不可能的念头猛地袭上心头。
她急忙冲到了牢房门口竭力向外望去。可是只有这一声,再也没有了其他声音。一切静得仿佛是她的错觉。
正当她灰心丧气的时候,一道更清晰的“铿”的一声击来,云罗再无疑虑,又惊又喜,失声惊呼:“阿晋!”
……
天牢门口,重兵重重,刀剑似秋水寒。一道清冷的身影孤零零站在月下。他蓝色长衫随风翩翩,一身清华如天上降临的谪仙,说不出的出尘飘逸。可偏偏看他一眼,都觉得寒意入骨。他手中抱着一把古琴,修长的手扣着琴弦,冷冷与眼前这一干士兵对峙。
夜风起,炎夏的燥热却仿佛因眼前容色阴柔俊美的男子变得温润似水。
他不看看眼前惊疑不定的士卒,淡淡垂下眼帘,道:“我今夜要带走云罗。你们把她送出来,我苏晋便饶了你们一命。”
风声呼呼,士卒们面面相觑,从来没有人这般堂堂正正劫狱过。这天牢重地守卫森严,别说劫狱,平日进出都难。
这男子又是谁?竟如此指名道姓要人?
苏晋见他们不回答,眸光渐冷,他轻抚手中的古琴,一曲沉郁的古曲便从指间倾泻而出。众人一怔禁不住侧耳倾听。
他冷冷一笑:“一曲乱世杀足够杀你们千百回了。只是怕她会不喜欢。”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手的猛地按上琴弦,方才的曲子猛地戛然而止。天牢前所有的人心口一窒,忍不住捂住胸口脸色煞白,就在这空隙,眼前的男子如鬼魅一般向枪林剑阵中扑去。
士卒们只觉得眼前阴影覆来,眨眼之间苏晋已经到了跟前。他快得像黑夜中出没的魅罗,修长的手指轻弹,手中的琴弦疾射而来,中者一声不吭捂着喉间倒下。他身上长衫飘飘,俊魅的面容杀气森冷,令人不敢直视。
片刻间他已冲入士兵中间大开杀戒,士兵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呼喊着向他扑来。夜风起,天牢门前百人中那抹蓝影如魅,所到之处血光四起,如无间炼狱。
天上的明月悄悄躲入了云中,仿佛不敢再看一眼这残忍的杀戮。不过一刻苏晋已到了天牢那两扇沉重的大门前。大门狰狞的兽首紧紧咬着铁环,一副悍然不可摧的坚固。苏晋眸中红光掠过,运起十成功力一掌狠狠拍上铁门。巨大沉重的铁门发出沉重“嗡”的一声,可是依然巍然不动。
此时身后劲风纷来,苏晋一脚踢上铁门,人便借力拔地而起。身后的刀剑都扑了个空,纷纷砍上坚固的铁门上。刀剑擦过火花四溅。千钧一发的杀机,他堪堪避开。
苏晋冷喝一声,手中在琴弦上一划,一道银光掠过那些士兵们纷纷捂着脖子倒下。扑上来的士兵们见他武功高绝,杀人如此轻松都惊得脸色煞白。
苏晋站在一地尸体前,眸色殷红,冷笑连连:“我说过,今夜我要带云罗走!给我打开门!”
士兵们已胆寒,一地哀嚎和血流成河都是眼前这男子一人所杀。而他孤身前来只为了一个罪妇?
“打开门!”苏晋眼中已转红,俊美阴柔的脸上神色已十分骇人。身上长衫无风鼓起,秀美如莲的手指紧紧扣着琴弦,杀人琴音眼看就要纷出。
正在这时远远耀起一阵火光。马蹄声声如雷霆滚滚而来。当先一人重紫长衫,腰佩宝剑,大喝一声:“苏晋!你疯了!”
他身下的马跑得很快,如乌云一般飞速掠来。他还未等马停下,猛地在马背上一拍,人高高跃起同时手中的剑出鞘,一道银光绚烂劈开虚空,人已稳稳站在地上。
他看着一地士兵残肢断臂,尸体横陈,俊脸一沉,怒道:“苏晋!你竟为了云罗硬闯天牢!”
尾随李天逍而来的侍卫们纷纷紧张地跟在他身旁,拔剑护卫。所有人的目光只盯着天牢门前那阴冷却俊美的男子。
赶来的凤朝歌大喝一声:“晋太子,你身为殿下的内卫统领,你竟然不听殿下之命吗?”
苏晋忽地笑了,手中染血的琴弦还在滴滴答答的滑落不属于他的鲜血。
他冷冷看着眼前两人,淡淡道:“你们若不要她,将她还给我。我带她离开,天涯海角必不会再出现在你们两人面前。”
简简单单的话却令李天逍与凤朝歌脸色顿时一滞。
相隔天涯海角,她与他们不再相见。从此这争权夺利的世间再也没有一个女子能用凉薄如斯的眼眸看着他们,看他们虚情假意,看着他们恩情两绝……
若是她不在了,这个世间会不会少一点什么……
李天逍缓缓放下剑,沉默良久才道:“晋公子,你带不走她的。”
苏晋笑意冰冷,一门之隔,她还在无间地狱受苦受难。而他记得自己曾握着她的手承诺过,要保护着她不再离开她半步。
“太子殿下,当初你如何应承我苏晋的?如今你如此待她,我没有杀了你已是看在你照顾华家一门遗孤的份上。”苏晋冷笑,他看向一旁沉默的凤朝歌,笑得更加阴冷:“云罗与你缔结鸳盟,她对你真心一片,你却将她拱手送人。你所作所为又与凤朝阳有何不同?!今日我不杀你,我便不是苏晋!”
他说罢,清叱一声人高高跃起,长袖飘飘,手中的古琴一拍,直直撞向凤朝歌的心口。
凤朝歌见苏晋来势凶猛,脸色一沉,不敢轻易去抵挡他的锋芒,退后三步才拍上古琴。古琴上一道强大的内力直击他的心口。凤朝歌连忙运起劲力与之相抗。
苏晋人在半空,长袖一振,人若惊鸿扑来,伸掌抵在了古琴另一边。他的去势加上强大的内力令凤朝歌面上一青,胸口血气翻涌,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凤朝歌脸色已沉沉如晦夜。苏晋今夜分明是要夺他的性命。
他想杀他凤朝歌已很久了。
李天逍看着场中两人生死相抗,想要阻止可是高手过招,自己上前恐怕会凭空添乱。
他终是抿紧薄唇,走到天牢跟前沉声对士兵道:“打开门吧。”
士兵们面面相觑,于是打开了那道沉重的铁门。
昏黄的灯火中,他看见了一身雪白的云罗。她站在黑漆漆的牢房中央,眸光幽冷。无论到了何种境地,她总是有办法如此令人一眼难忘。
“阿晋是不是在外面?!”她见到他第一面便立刻开口问。
李天逍沉默看了她良久,她如墨长发披散在肩头,素白倾城的面上神情紧张,可这紧张却不是因为见到了他。
李天逍命狱卒打开牢门,两相对望中,他看见了她眼中的一抹疏离。
他自嘲一笑,问道:“云罗,你心里在乎的人是谁呢?”
云罗一怔,反问道:“那殿下心中在乎的人又是谁呢?”
李天逍只是沉默,良久才道:“我不知。”
云罗低低一笑:“殿下不是不知,只是殿下不想承认最难忘的还是那位女子。”她静静看着李天逍,“殿下放我出去,只有我可以劝阿晋回去。”
李天逍深吸一口气,忽然问道:“那你……会跟他走吗?”
云罗一愣,不明白他说什么。李天逍上前一步,盯着她大而漆黑的眼瞳,慢慢问道:“你会跟他走吗?”
云罗呆呆看着他,脑中纷乱。他靠得这么近,仿佛没看见牢房中的其他畏畏缩缩的罪妇。她亦是忘了如何去躲避。
他的眸光这么亮,看得她心中越发乱如麻。
跟苏晋走?她从未想过,可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低低叹息。骄傲自尊的苏晋;沉默寡言的苏晋;乱军中为她和元青劈开一条血路的苏晋;洞房花烛夜中,为她而来的苏晋。
而如今为了她,杀来天牢的苏晋……
她明明欠他何其多,可是……又该如何去还?
“我不会跟阿晋走的。”她忽地说道:“阿晋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