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一听还牵扯了长安,问道:“这里面有何门道?”
苏晋摇头:“这便是纯粹的障眼之法。要杀殿下的人肯定是晋国中的人,只是故意找了别的地盘上的杀手门派罢了。”
云罗长叹一声,便不再言语。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间消息都不灵通,今日若不是找了苏晋竟不知局势已变成了这样。李天逍说道在朝中日渐有人反对他,可这苗头越烧越旺,竟是渐渐成了水火之势。
“那怎办呢?”云罗问道。
苏晋看着她,眸光平静,道:“云罗,你便安稳在太子府中,一切必不会殃及你与元青。”
云罗心中一热,看着他良久慢慢笑了。
苏晋正要说什么,忽地他脸色微变,低声道:“有人来了!”
云罗一愣,苏晋已一把拉起她,四处看了下,低声说:“得罪了!”
云罗只觉得身下一轻,人若腾云驾雾。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已被苏晋抱上了松树上。这棵松树枝叶茂密,在顶端勉强能藏两人。苏晋与她躲在树杈间,无声比了比前方。云罗张望了下,果然看见枝叶攒动,有人走上了山。
她不敢再看看,连忙低头埋在了枝叶间。过了一会,她听见有人走到了松树下。
那人道:“放心吧,这里没人,而且居高临下,谁来都能轻易看见。你说吧。事办得如何了?”
他的声音熟悉,令云罗与苏晋大吃一惊,不由相视一眼。
“办妥了。知道这事的人都已遣回去了,该给的银子都给了。”来人声音陌生,口音也不像是晋国人。
“那便好。该给的必定不会亏待你的!”那人笑了笑,“只是麻烦你今日还要跑一趟。光天化日比较不容易引人注目。”
来人连声道:“这是自然。谁会注意一个下人呢。”
那人似乎点了点头,忽然他又说:“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办一办,你且过来给你看样东西……”
来人凑上前,云罗心中好奇,悄悄探出头去。可是下一刻只听得一声闷哼,一股血腥味随之扑鼻而来。云罗眼见得树下那人冷笑着收回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她原以为那人要给另一个人看的是什么秘密东西,没料到他竟是借故引得来人靠前好杀人灭口!
她一惊之下几乎要跌下树,苏晋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牢牢拉回怀中。云罗颤颤伏在他的怀中,捂住嘴才不至于惊喘出声。她胆子并不小,也曾亲手杀过人。只是她还从未亲眼见过那人如此狠决的一面,谈笑之中眨眼就杀一人。
“别怨我。你知道太多了。殿下有令,我不敢不从。”那人慢条斯理地抹干匕首上的血迹,冷冷道。
他说完将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抬起,丢入了后山的一处藤蔓丛生的山沟中。他一掌劈上山沟旁的碎石。碎石与泥土受了重击,纷纷滚落顷刻就把那具尸体给掩盖。
不过片刻,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世间。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云罗看着他杀人,毁灭证据,一点寒气从心底涌起,渐渐弥漫四肢百骸。苏晋冷眼看着,一语不发。
那人处理完一切,又细细看了看四周,这才大步向山下而去。
良久良久,云罗才缓过神。她抬头看着苏晋,脸上的笑容勉强,道:“阿晋,这下知道是谁是灵华寺刺杀的幕后主使了?”
苏晋眸光复杂,慢慢道:“云罗,这里面的水越来越复杂了。”
云罗回到了望月阁,心绪依旧难平。她是亲眼目睹灵华寺中那一场突起的刺杀,从头到尾,都看得出是那刺客假借刺杀云妃的幌子,真正要杀的却是李天逍。可是怎么又会是这样?……
凝香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是在太子妃处受了委屈,连忙安慰。
云罗脸色沉沉,只是道:“让我静一静。”
过了一会,凝香上前道:“殿下说晚间要在望月阁用膳。”
云罗掩了眼底的冷色,淡淡道:“那你就去准备吧。”
到了晚间,凝香与侍女们摆满了一桌的美味佳肴。云罗却依然坐在妆台前静静梳头。
凝香不禁催促:“华奉仪不用梳妆打扮吗?殿下快来了。”
云罗看着铜镜中素颜的自己,冷淡一笑,道:“真面目示人不好吗?涂妆抹粉的,连枕边人都看不透又有什么意思?”
凝香听着她的话中意思古怪,却只能道:“华奉仪想太多了,得到殿下的恩宠才是最重要的。”
云罗只是轻笑,不过却是依言打扮干净。
过了一会,又有侍从前来,道:“殿下与诸位大人有事就不过来望月阁了。请华奉仪自己用膳吧。”
云罗笑了笑,问道:“殿下很少说了过来用膳却不过来的,今日是有什么事羁绊了殿下?”
侍从只是摇头不知,道:“殿下日理万机的,偶尔有急事也是常有的。”
云罗便由着他走了。凝香看着一桌子好菜,惋惜道:“真是可惜了一桌子好菜。”
云罗道:“都赏了你们吧。反正不吃都要倒了,也不能留。”
凝香便欢喜谢了赏赐,把菜肴端了下去。
云罗心中只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到了晚间,一位脸生的侍从前来,对她道:“华奉仪,有人命奴婢给华奉仪带来一件东西,说是华奉仪无心掉落的。”
那人将东西呈了上来,是一个精致的锦盒。云罗打开一看,脸色微变,半晌才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侍从将锦盒放下便告退离开。
云罗等人不见了,捏着锦盒连连冷笑。
……
舞榭歌台,笙歌阵阵,太子府的几位谋臣们正围着水榭旁喝酒畅谈。歌台上歌姬声音婉转,更添了酒性。一人笑道:“夜已深了,在下量浅,就不多饮了。先告辞!”
他说着踉踉跄跄,当真是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一旁的小厮赶紧上前扶着他。一路穿廊过巷,拐了个弯儿,忽地一道窈窕的倩影就在幽幽灯火之下。
他一愣,站稳身子,眼中的方才的酒意也慢慢消退,微微眯起,似笑非笑道:“我竟不知喝多了眼前竟花了,看见了绝世美人。”
那倩影款款而来,一双明亮的眸子冷冷看了他身旁的小厮,道:“凤公子今夜好雅兴。”
凤朝歌挥了挥手,那小厮无声躬身退下。他斜斜依在阑干边,问:“华奉仪是前来寻殿下呢?还是来找我凤朝歌的呢?”
云罗从长袖中掏出锦盒,狠狠丢在了地上,冷笑:“你今日做了什么事你自己知道!你还怕我说出你的秘密不成?!”
锦盒跌在了地上,一根折断了松枝就掉了出来。
凤朝歌嗤笑,一双好看的星眸就盯在了她的脸上,淡淡道:“我是不怕云罗你说出去。毕竟我们都是太子殿下的人。正所谓一条船上的人,沉也一起沉,死也一起死,不是吗?”
云罗冷笑,猛地欺近问道:“我不管你为殿下做了什么龌蹉事,只是我不阻你的路,你也不可以在殿下跟前搬弄是非!今夜是不是你在殿下跟前说了什么?殿下才不去了我的望月阁?”
凤朝歌狭长的眸一眯,眼底隐隐有了冷意。他冷笑道:“当然是我说的,你既然知道殿下做了什么事,你难道要前去责问吗?你不知如今晋国朝堂太子殿下处处难为,你既然不能帮忙就不要来添乱!”
云罗定定看着他,忽地一笑,问:“好!我不问他,我且问你。灵华寺的刺杀是殿下所为?”
“是!”凤朝歌痛快承认。
云罗冷冷又问:“可是为何我觉得是云妃所为?”
“也是云妃所为。”凤朝歌笑了,笑得分外畅快:“你便不懂了吧?”
云罗怔了怔,看着灯下笑得意味深长的凤朝歌,脑中掠过一道灵光,猛地失声:“你!你竟然一人投二主!”
凤朝歌只是笑,半晌凉凉地问:“你当真是这么看待我凤朝歌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深深的自嘲。
云罗脸色一沉,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不是他一人投二主,是本殿令他暗中向云妃投诚,设下此计。”黑暗中传来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
云罗背后一僵,良久才转身。
不知何时李天逍已缓步走来。他一双深邃的眼眸此时看来更加深不见底。云罗看了他良久,再看看一旁依着阑干静静笑着的凤朝歌。
良久,她缓缓失笑,行了一礼道:“妾身拜见殿下。”
李天逍摆了摆手,凤朝歌无声行了一礼便悄然离开。廊下只剩下两人。
李天逍神色复杂地看着灯火下的云罗,淡淡道:“这次你倒是错怪了凤朝歌。一切都是本殿的安排。是本殿让他重金去寻刺客,又是本殿让他事后杀人灭口。灵华寺行刺,本殿安然无恙脱险,云妃的野心便已暴露在了众人之下。”
“所以,这是一石三鸟的计划。”
原来如此。
云罗笑了笑,柔声道:“是妾身鲁莽了。”她的声音温柔似水,只是不经意中却有一种听不出的疏离。
灵华寺前的那一刺她为他担心惊怕,却不知原来一切统统都是他的安排。难怪他会穿上那件金鳞甲,若不是他知道有人对他不利,怎么会如此保护自己周全?而最后这一场做戏骗过了所有人!
李天逍行到了阑干旁看着茫茫夜色,良久才道:“云罗,我知你心中怨我不早点告诉你。但是朝堂纷杂不是你所能明白的。权势争斗,亦不是你能应付的。”
云罗看着月下高大的背影,淡淡垂下眼帘道:“妾身明白。以后不会再轻易过问了。”她想了想,又柔声道:“不过殿下既然有万全准备,甚至可以瞒着云罗,但是却不要轻易瞒着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