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李天逍看着她陡然黯淡的脸色,眸光一紧,问道。
云罗幽幽看向他,问:“今日皇上与阿晋说了什么呢?”
李天逍看了她一眼,道:“也没什么,只是请晋公子原谅朕。”
他说得十分客气,云罗却知他对苏晋已是十分宽容。苏晋不守世俗礼教,屡次为她出生入死。若换成了别的男人早就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偏偏只有李天逍明白苏晋。
云罗忽地轻笑:“皇上不会放云罗离开是吗?”
李天逍深眸看定她,反问:“若你要走,要去哪呢?”
去哪呢?
他这一问仿佛问到了她的心坎上。
是啊,她要去哪呢?天大地大,可是却是战乱频频,四处都在打仗,流民千里。梁国是不能去了,晋国若是不愿留下,她带着元青又要去哪里安稳度日呢?
“总会有好去处的。”云罗淡淡地道:“我可以带着元青去寻大哥,看看他武艺学得怎么样了。”
李天逍眼中的光亮猛地黯淡下来。他注视她良久,失望道:“云罗,难道这里没有你留恋的地方吗?”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幽幽的熏香合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扑入鼻间来。
云罗心中低声一叹。不是没有留恋的地方,只是她真的怕了也倦了。
李天逍抬起她的下颌看着她那双深幽的眸子,他看到她眼底的倦色,不由道:“云罗,你若走了就是抗旨不尊。”
云罗只是不语。
他咬牙放开她:“你若真的狠心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天涯海角你想去哪就去哪,去了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朕的面前!”他脸色沉沉,眼底的痛色最后统统化成了恨色。
人都说情到深处无怨尤,可是怎么会不恨呢?眼前这个女子太过凉薄狠心,说走就一定要走,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挽回。
若她真的走了,曾经的一切又算什么?
她的真心究竟又在什么地方?他曾经亲眼看见她与苏晋同生共死,他也曾看见她为凤朝歌的受刑苦苦求情。
唯独她对他这么吝啬,她的曲意奉承,辗转承欢,又有几分真心?!
云罗无言看着李天逍眼底的恨意,淡淡垂下眼帘道:“云罗不敢!”
“哗啦”一声,一地的碎瓷,清水横流。刚才元青摘的梅花都跌在了碎片中,凌乱不堪。
云罗再抬起头时,只见一片明黄衣角飞快消失在了殿门外,再也不回头。
……
年关将近,宫中热热闹闹的。皇后给各宫赐下封赏,也封了一份厚厚的赏赐给了云罗。送东西来的人是曾经的薛昭训与周昭训。如今薛昭训与她是正六品的宝林,薛昭训赐了个号为德。周昭训则没有封号。
两人品级都比云罗还低,送来皇后娘娘的赏赐时都行了大大的礼。
云罗淡笑道:“两位姐姐行此大礼云罗不敢受。”
薛宝林连忙道:“华美人言重了。华美人最近病可好点了吗?”
云罗道:“好多了。”她的伤在宫中只对外说是生病,也无人敢轻易提起先帝驾崩时太和宫中发生的一切。
周宝林笑眯眯地上前道:“臣妾就知道,华美人福大命大,一定会平安的。”
云罗看着心宽体胖的周昭训,笑道:“周姐姐来得正好,我好久不曾与周姐姐好好说过话了。”
周宝林看了一旁的薛宝林,忽然道:“今日是臣妾拉着德宝林姐姐来的,曾经在太子府臣妾记得有个宫女叫海珠什么的与臣妾投缘,所以今日想让德宝林给个薄面送给臣妾使唤。”
云罗一怔,薛宝林连忙道:“不过是一个侍女,周妹妹要就带去吧。”
周宝林笑眯眯地不客气道:“好啊!多谢薛姐姐!”
薛宝林与云罗说了一会儿话便识趣告辞离开。云罗目送她离开后,看着周昭训,笑着道:“周姐姐这个时候怎么会提起海珠姑娘?”
周宝林横了她一眼道:“还不是为了你。她若是直接给了你,就怕有人说她巴结宫中新宠华美人,皇后跟前她怕皇后心中有了芥蒂。于是我与她说了,把海珠先放在我这里一段日子,将来你若要再给你。”
云罗听了,笑了笑道:“周姐姐有心了。海珠姑娘先在你宫中做事吧。我暂时还不需要她跟前伺候。”
周宝林点了点头道“也好!”,她顿了顿又道:“华妹妹,你可不知道。如今满宫上下都羡慕死了你。皇上他一天到晚都惦记着你呢!”
云罗怔了怔,心绪复杂,良久才道:“真的吗?”
“怎么不是真的?”周昭训拿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两眼放光:“你没瞧见那刘公公天天往这里跑,若不是皇上亲自授意,他会如此吗?这次皇上登基,身边的谋臣良将都连升三品,刘公公年轻又机灵,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不少朝臣都拼命巴结呢。”
“刘公公可不会没事就来陪华妹妹说话的。”周昭训下了断言。
云罗失笑,良久不语。
周昭训见她神情清淡,忽然问道:“你可要小心些。皇后那人心眼小得很,还有从前的那个玉承徵和宁承徵,听说她们对华妹妹的处置颇有些怨言。”
云罗问:“她们说什么?”
周宝林冷哼一声:“不过就是拿着先帝大行前的口谕做文章罢了。但是华妹妹是皇上要保的人,谅她们也不敢再胡说八道。不然将来皇上一怒之下给她们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她们就死定了!毕竟是皇上违了先帝的遗令。”
云罗笑了笑道:“我若不死,她们心里一定不舒服。”
她不但没死反而深受李天逍的看重。皇后心里不舒服可以抱怨几句,毕竟她是一国之母,还有皇子在身边。她说什么李天逍也不能拿她如何。但是玉承徵与宁承徵两位如果说多了也就倒霉了。
周宝林又咬了一口桂花糕,不屑道:“是啊!凭什么她们安享荣华富贵,华妹妹在宫中伺候了先帝这么久这么辛苦反而要去死呢?”
“我就想不通。总之华妹妹别理会她们,她们越要你死,你越要活得好好的!哪天凌然她们之上定要好好气气她们!”
周宝林说得有些孩子气。云罗却是失笑。周宝林还是如原来那样,率真可爱。
云罗与她闲话了几句,问:“周姐姐宫外可有信得过的人?”
周宝林笑了笑,问道:“你可要做什么事?”
云罗眸色复杂,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周宝林越听越是惊讶,她连忙问:“这事可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云罗掩下了眼底的异样,笑眯眯地道:“若是真的我早就去拿了。”
周宝林沉吟一会,狐疑地看着云罗:“华妹妹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若不肯说我可不会替你跑这一趟。”
云罗低低一叹,把自己的用意说了出来。
周宝林不赞同:“华妹妹何必想不开呢?若是我能得了皇上的宠爱,别说一剑了,在我身上戳几个透明窟窿我都肯呢!”
云罗眸光复杂道:“周姐姐不知宫中险恶,若是知道了宁可不要在这里。”
周宝林叹了一口:“也是,华妹妹受了太多苦了,难免灰心。”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她才告辞离开。
……
年关到了,宫中大摆筵席,这是李天逍登基以来晋国的第一个春节。春节过后,他就要领着大军前去潞州与梁国一决胜负。他果然不再来云罗处。
云罗依旧只有沉香陪伴。苏晋有时会前来看望她。
云罗的伤渐渐好了,在沉香调理下气色恢复,胸前只留下寸许长的疤痕。
沉香道:“等哪天奴婢去寻来去疤的灵药,也许会消除一点。”
云罗道:“不用了。这样留着也挺好的。”
这疤是他赐给她的一条印记,放在心上,永世不灭。
宫中人人都喜笑颜开,唯有这宫殿中冷冷清清。苏晋问:“云罗,你可想好了吗?”
云罗道:“想好了。”
苏晋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云罗你不必因为我做出这样的选择。”
云罗失笑:“不是因为阿晋,只是因为情字太伤人。我终究是个自私的女子,不敢再继续走下去,他恨我是应该的。”
苏晋良久看着她,慢慢道:“云罗你终是承认你心中对他有情了。”
“何不趁这个时候抽.身事外呢?也许会有另一片的天地。”云罗道。
苏晋缓缓点了点头。
……
正月初一初二,宫中热闹。云罗殿中清冷了许多日终于迎来了一位陌生的人。他看样子是宫中哪里的内侍,面目普通。可是他手中捧着的礼物却不普通。
他手中捧着的可是一条雪白无暇的白狐皮做成的的披风。披风做得十分好,一针一线都缝得十分细密。手抚上,狐毛绵软顺滑,触手生温。
云罗赞道:“果真是千金狐裘,这是谁送来的。”
那内侍道:“这是华美人的故人送的。他说,华美人病重,这狐裘给华美人度过寒冬用的。请华美人笑纳。”
云罗一听,奇怪道:“我的故人?难道是我的大哥吗?”她说完又随即摇头:“若是我的大哥一定会前来看我的。”
内侍道:“华美人不要猜了,这狐裘是那人的一片心意。也许将来华美人就知道是谁了。”
云罗只得命沉香收了。那内侍使命完成,也悄悄退了出去。
沉香见多识广,看了看狐裘道:“华美人,这可是极北之地的雪狐才有这么密的毛皮呢!从前我见过先帝有一件,可是皮毛都没这般水滑光亮。”
云罗听得“极北之地”,眸光复杂,道:“不知是不是那人送来的。”
沉香把狐裘给云罗披上,铜镜中,她面容如雪,几乎与狐裘颜色一般无二。眉眼如画,在狐裘的映衬下越发美丽明晰。
沉香忍不住赞叹道:“好美!这是谁送的,竟也知道华美人的身量,真是有心了。”
云罗脱下狐裘,淡淡一笑:“好了,收起来吧,等改日也许能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