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轻轻一叹道:“罢了,不必理会他。”
苏晋深深看了云罗一眼,问:“你当真想明白了吗?”
云罗抚上心口,伤痕还在。他的情意她亦是明了了。
苏晋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云罗,我最近又谱了一曲,弹给你听听。”
云罗一笑,眸光微暖,道:“但愿能寻一处桃花源,从此天天听阿晋弹琴。”
……
过了两日,雪停了。钦天监算了一个吉日,李天逍下圣旨祭祖,请出三枝金箭讨伐梁国。云罗在宫中听说隐隐有流言传出,唐末玉玺已现,皇上此去御驾亲征讨伐梁逆贼,必能大功告成。
流言细细描绘唐之玉玺如何现世,如何吉兆降临。说者绘声绘色如亲眼所见。一切纷纷扰扰都仿佛不能惊扰了宫中唯一一处的安静。
云罗在亭中慢慢与自己对弈,白子黑子在棋盘上厮杀,乱局纷纷,轻易看不出到底鹿死谁手。
沉香上前来禀报:“刘公公求见。”
云罗头也不抬,道:“有请――”
过了一会,刘陵前来。他看着亭中席地而坐的云罗,虽已看见过她倾世之貌,但是依然为她的倾城容色所摄。她一身月白色素雅长裙,三千墨发只简单在背后慵懒束起,虽只有侧面对他,但能看出容色如画,长裙如白云层层叠叠,她若坐在了云上。
他惊觉回神,急忙垂下眼帘,上前躬身拜见。
云罗对他微微一笑:“我拜托刘公公的事如何了?”
刘陵从长袖中掏出一封朱漆密信递给云罗。纤细如玉雕的手指接过,云罗打开,一目十行看了看道:“皇上竟然能允了我的请求。”
刘陵道:“皇上说了,华美人思念双亲是尽孝,关心兄长是天伦之情。只是最近时局不好,所以皇上令孙统领亲自护送华美人去。”
云罗笑了笑:“说到底还是怕我一去不回。”
刘凌看着她清冷的神色,心中一动,问:“华美人当真会一去不还吗?”
云罗轻笑,只是不语。
刘陵忽地又问道:“最近听闻有唐玉玺现世,华美人以为如何?”
云罗抬起清清冷冷的眼看了刘陵面上的怀疑之色,道:“也许是庆琮公主的死讯传出,有好事的人穿凿附会罢了。当不得真的。”
刘陵面色肃然,盯着云罗道:“庆琮公主临死之前没有与外人说出玉玺的秘密。奴婢亦是保守庆琮公主的身份秘密,皇上以为这玉玺现世的事是真的,现在正暗自派许多人去寻找呢。”
云妃逼宫变乱之后,庆琮公主被云罗刘陵安置到了宫中。两人不约而同都把庆琮公主的身份隐瞒下来。刘陵担心的是,庆琮公主被晋帝没入宫正司二十多年的事被李天逍知道后,会牵扯出上一代的恩怨。
而云罗自是不会对任何人说起庆琮公主的身份。毕竟庆琮公主算是她半个老师。
这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可是这时候却传出唐朝玉玺现在世上的消息。刘陵自然会怀疑到了云罗身上。
云罗笑了,意味深长地问道:“刘公公的意思,难道是我引得皇上去寻玉玺吗?”
刘陵与她清冷的眸子对视,良久才道:“奴婢相信华美人不需要这么惹祸上身。要知道这玉玺的事要是被人知道是真的还在这个世上,那个人就永无宁日了。”
云罗淡淡垂下眼帘道:“我知道。不是我,刘公公放心。这乱世中人人都有争雄之心,所以有人编造出玉玺的谎言想要浑水摸鱼,谋取利益。”
刘陵看不出她半分异样,放下心来。
云罗忽地抬起头来,盯着刘陵,慢慢问道:“有件事倒是要问问刘公公。”
刘陵问:“是什么事呢?”
云罗嫣然一笑,问道:“我一直不知,刘公公到底是忠于皇上还是忠于凤朝歌?要知道一仆侍二主下场都很惨。”
刘陵脸陡然变色,反问道:“华美人问这个做什么?难道华美人怀疑奴婢对皇上的忠心吗?”
云罗眸光看向棋局,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若是刘公公问心无愧就好了。”
刘陵看着她云淡风轻的姿态,踌躇了一会才道:“凤公子抓住了奴婢的一处命脉,所以有些事奴婢不得不听命与凤公子。”
云罗道:“我知道刘公公的为人,定不会背叛皇上。”
“那是自然。”刘陵道。
云罗美眸看向他,忽然道:“那刘公公可否告诉我凤朝歌探问太和宫之事究竟要知道什么?是否他知道了玉玺之事?”
刘陵一惊,失声道:“不可能!”
云罗一听,慢慢颦紧了眉头,轻声自语道:“那他无缘无故找我做什么?”
刘陵惊疑不定地打量云罗的神色,心中千百种猜测纷纷而过。他道:“凤公子打听太和宫的事恐怕是想知道云妃宫变的内情吧。他就算神通广大也不知道庆琮公主当时与我们在一起。就算知道我们带了老妇人出了宫正司也不知庆琮公主的真实身份。”
庆琮公主是唐前朝公主,当年晋帝受唐昭宗遗命托付两位公主之后带回晋地。之后他自立为帝,将两位公主安置在了晋宫中都不敢将两位公主的真实身份告知天下。而之后晋帝为了逼问玉玺,庆琮公主不从,他将她没入宫正司中二十多年更是没记载在宫中任何一张纸片上。
凤朝歌就算是再神通广大也决计料不到他们从宫正司带出来老妇人到底是谁。
亭中两人都是七巧玲珑心的人,将这事思前想后梳理一遍,直到确定了万无一失才慢慢放下心来。
云罗长吁一口气道:“我总是对凤朝歌不够放心。他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要好好思虑一番。”
刘陵亦是眸色复杂,带着丝丝怨恨:“凤公子此人狼子野心,总有一天是皇上的心腹大患。”
他话虽然这么说可是眼底却都是无可奈何的神色。谁让他的致命把柄被凤朝歌抓住呢?
云罗见刘陵如此,安慰道:“凤朝歌只要还需要用到刘公公一天,就不会轻易对刘公公不利的。”
刘陵闷声道:“但愿如此吧。”
他又与云罗说了一番话之后告辞离开。
云罗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皱眉自语道:“难道凤朝歌赠我狐裘当真不是为了玉玺?”
真真假假,她发现自己再也看不明白凤朝歌,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从未看明白过他。
……
过了两日,云罗禀明了皇后,拿了李天逍的手谕请示出宫。
皇后看了一眼,掩下眼底的冷色,道:“既然如此,华美人出宫后要保重了。最近晋国中也不安稳,梁贼来犯亦是有不少盗贼流寇四窜。”
云罗道:“多谢皇后娘娘。”
她出了中宫,胖乎乎的周宝林遗憾道:“可惜你这是要去祭拜父母,若只是上香祈福,我倒是可以厚着脸皮去请皇后让我随行。”
云罗一笑,握了她的手道:“周姐姐别整天想着去哪玩儿了,好好想想怎么抓住皇上的心才是。”
周宝林连忙摆手:“不必了。我可没这个福分。好好呆在我的宫中,春夏秋冬就这么欢喜过了就已经很好了。”
云罗看着她无甚心事的模样,明眸中黯然:“若我也有周姐姐这样的心怀就好了。”
周宝林笑着道:“华妹妹怎么会如此伤感呢?如今皇上盛宠在身,你只许生下一子半女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云罗一笑,淡淡一言带过,聊起了别的。
再过两天,云罗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宫。元青也被送了前来。他听说要去见元嗣高兴不已。云罗吩咐宫女将他带入另一辆马车中安顿。此次行护卫之责的孙统领前来见过她,孙统领名孙立,是禁军卫副统领,此次李天逍命他前去护送云罗出京便升了他为统领一职。
孙统领大约三十多岁,生得三大五粗,一张国字脸看起来甚是威武。他说起话来声若洪钟,拜见云罗大声道:“卑职定护送华美人娘娘平安到了严明寺。”
云罗含笑道谢。
孙统领见云罗随身的东西很少,不由奇道:“娘娘可不多带点东西?这一去一回可要好几日功夫。”
云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华美的宫阙,淡淡垂下眼帘道:“无妨,过几日就会回来。吃的多带一点倒是正经。”
孙统领连连点头:“是极!如今打仗,军粮吃紧,百姓们都没得吃,这一路上想必驿馆吃食也不好。还是多带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云罗心中一动,问:“晋国中可有饥荒和饥民?”
孙统领一怔,支支吾吾道:“哪有呢?晋国可不是别的地方那么惨。皇上仁德,晋国中比别国好多了。”
云罗看着他眉眼间的不豫,心中慢慢沉了下去。
孙统领没有说实话。看样子这一次梁国来犯,一向还算安稳晋国因征收军粮已有了地方闹了饥荒。有饥荒就有饥民,那流民千里,饿孚遍地的人间惨象……
她想着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孙统领见她脸色煞白,正正出神,正要安慰。远远走来了一身蓝衫,提着一个包袱的苏晋。他的样子像是也要随着远行。
孙统领听闻过苏晋在太和殿前斩杀百人的可怕传闻,可是今日看来他不过是斯斯文文的一位文弱公子。
他穿着素雅的蓝布衫子,眉眼俊美干净,眸光平静安稳,丝毫看不出半分他能杀人的样子。
他上前来,看了云罗一眼,淡淡问道:“可准备好了?”
云罗点了点头。
孙统领上前,奇怪问:“晋公子要去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