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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通常是南方公园咖啡馆一天里客人最多的时段。所以,当一身奇装异服的向莞尔以迅猛龙的剽悍姿态飞奔撞开“南方公园”的玻璃门时,葛芮丝的第一反应是冲着吧台的方向朗声宣布喜讯:“老板,莞尔回来当班了,好敬业哦!”
“是吗?”老板蓦地从吧台后冒出头来,摆出灿烂笑容打算要好好表扬员工的归队。
然而,就见一个身穿紫红条纹魔术师礼服、头戴遮面高沿礼帽的娇小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到吧台前,气喘吁吁的。下一秒钟——来人伸手摘掉头上礼帽往旁边一抛,哭了。
“莞尔?”礼帽“嗖”的一下飞入吧台,掉在老板脚边上;而老板则瞪大眼睛,惊讶地望着这满脸悲伤泪水的魔术师。
“怎么……”他原本想问“怎么穿成这副模样”,但话到嘴边,仍是善解人意地改成了,“怎么哭了呢?谁欺负你了?”
“发生了什么事?”葛芮丝也走过来关心。
向莞尔不说话,眼泪却不停涌出眼眶,滑过脸庞,垂挂在下巴上亮晶晶。刚才,她太吃惊了,也太生气了。亏自己还费心打扮了一番、牺牲形象唱着幼稚的儿童歌曲去找裴英伦,本想变个魔术给他看,还想着要把这一招在方怡然的婚礼上秀秀。可没想到的是,开了门迎接她的竟是身穿黑色西装礼服的裴英伦和身穿新娘白纱的方怡然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画面!
真丢人哪……她是小丑吗?当英俊王子和美丽公主深情相拥,她却傻乎乎地在一旁转着红伞娱乐大家!
她变的魔术没吓到裴英伦,可相反的,他吓到她了。刚才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和方怡然会抱在一起呢?他明明是她的男朋友,为什么会让别的女人抱着?
当时她傻了,只短短几秒钟的画面,轻易在脑子里幻化出千般联想。
是裴英伦舍不得让方怡然去嫁别人吗?是方怡然在婚礼前临阵变节,还是觉得前男友比较好?
他们又和好了?旧情复燃了?
心慌意乱、彻底没了主意的她,直至那一刻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一直为这份感情提心吊胆着啊!
与裴英伦的爱感觉像是借来的,她只顾着享受,不敢去窥望那个归还的期限。他们在一起,有时候就像魔术师与王子站在一起那样的——不搭调。
现在可好,穿着白纱的公主回来了,美丽大方的前女友回来了,而她这个只会穿花花绿绿的奇装异服、只会在网上开店和在咖啡馆里打工的笨蛋“女朋友”,就提前被裴英伦砍杀出局了吧?就像小姑姑说过的那样,在这份爱里她是替补队员吧?正主儿回归,她就下场。
这样想着,她觉得自己还真是超级无敌可怜到家,眼泪不禁流得更汹涌了。
而这小小魔术师穿着颜色鲜艳、造型滑稽的衣衫在咖啡馆内放声大哭的怪异情景,想当然引来了不少客人的侧目。
“莞尔……”老板现在很尴尬,看四周的客人脸上表情颇丰富,他实在很想站出来大声澄清,这个魔术师不是他请来娱乐大众的。尤其是现在她还在哭呢。
他怯怯地塞了张纸巾过去,“呃……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那——擦眼泪先。”
莞尔一味地哭着,完全不理睬他递过来的纸巾。于是老板受挫折地转手把纸巾塞给葛芮丝,葛芮丝翻个白眼,再度试图把纸巾塞到真正需要的那个人手里,“莞尔同学,你不要再哭了,客人都被你给哭跑了。”
听了这话,莞尔哭声稍止,转头朝两边望望:果然,很多客人瞠圆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掩嘴低笑。但无一例外的,他们表情愉悦,显然被她娱乐到了。
哎,有点丢脸呢,大庭广众的。她低头望望自己身上色彩艳丽的魔术师行头,又转过头去,有些生气地指责葛芮丝的不诚实:“你骗人,根本没人走。”
葛芮丝柳眉一掀,“是,现在是没人走。但你再这样哭下去,我怕我会因为担心你给‘南方公园’丢脸而把客人们全都赶走,清场让你一个人哭个够。”她笑眯眯地说着。
“芮丝!”老板斜睨她一眼,以前没发现这丫头这么心狠手辣啊!
不过,她损人的话语也很有效就对了。果然,向莞尔不哭了,用严肃的表情盯住葛芮丝,一字一顿地问:“失恋了,可不可以哭?”
“呃?”这倒是没想到呢。葛芮丝一愣。
莞尔表情很漠然,继续问:“换了是你失恋,你哭不哭?”
“这个……”葛芮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真愧疚啊,方才说了不体贴而且缺乏温情的话呢。同事姐妹淘失恋,怎么着也要好好安慰一下吧?
她转头去看老板,两人的表情都有几分尴尬,互相挤眉弄眼,要对方开口问出那个难堪的问题。
终于,挤眉弄眼数个回合之后,仍是老板先开了口:“莞尔,你和裴英伦之间——还好吧?”
“看我现在的样子,用眼睛看!我看起来像还好吗?”莞尔狠狠白了他一眼,指着自己脸颊边上闪烁的一颗大泪珠。
呵,她火气很大哦!老板怕怕地缩至一边去了。
葛芮丝皱眉,“到底怎么回事,至于生这么大的气?我虽然不敢说你和裴英伦有多相配,可好歹你们两个人的人品都没有太大的问题呀,所以——至少应该可以和平相处吧?”
“他和他以前的女朋友又抱在一起了。”
莞尔一句话抛来,葛芮丝立即僵住脸色。
什么?裴英伦和以前的女朋友——是方怡然?!
老板也愣了,“抱在一起?”好暧昧的用词。呃……这么说事情有点严重了哦,可不能再开玩笑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旧情复燃了?怎么可能?!”葛芮丝觉得这简直难以置信。这几个月来,她看得够清楚了:裴英伦和莞尔在一起时是快乐的,比之前的任何一段感情都要快乐。
老板也蹙起眉,“莞尔你……确定这不是误会?”他不认为裴英伦是一匹会吃回头草的马,认识那家伙多年,知道他比谁都骄傲。
“当我面抱的,误会个头。”莞尔冷笑一声。
“哦,这样啊。”老板扁扁嘴,又缩回吧台后低声嘟囔:唉,失恋的女人真凶。又被她横眉冷对了一回,还是不发表意见为妙。
莞尔叹了口气,身子软软地趴上吧台。被刚才那一幕刺激到了,她无精打采,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只想学着鸵鸟那样把头埋入沙堆,最好什么都不听不看不面对。
回想起刚才自己傻笑着转动雨伞的白痴举动,她就觉得面孔一阵发烫,自己还真是丢脸、真是卑微呢……方怡然那样的美女连哭起来都很优雅惹人怜惜,可她又蹦又跳活像个小丑。
而裴英伦……会怎么看她?和那样高素质的美人一比,她黯然失色了吧?下次再见到他时,他会和她摊牌谈分手吗?选来选去,还是觉得方怡然比较适合他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莞尔的心脏猛地揪痛起来。她心灰意冷地叹着,“果然呢……对于男人而言,旧爱……终归是最美的吧?”
老板在一边静静听着,明智地保持缄默。基本上,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葛芮丝却立刻义愤填膺起来,捶着桌面轻叫:“是啊,男人都好过分!与其徒劳无用地怀念着过去的女人,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敞开心胸迎接新的感情吧!”
“哎?”老板奇怪地瞄向她。这话讲得实在不搭调,和莞尔的烦恼……有任何关系吗?“芮丝,干吗突然……”
“没、没什么啦。”葛芮丝摸摸鼻子,低下头去,声音瞬间小得像蚊子叫,“我……我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是啦,她有感而发,她的这番感想压抑了很久的!她心爱的白痴老板只会每天眼巴巴地怀念那个不知身在何方的女人,趴在吧台上望眼欲穿,而她在他身边默默地释放爱意这么久,他就是迟钝得一丁点都没发觉!真是不能想,一想就生气啊——她狠狠地瞪着老板俊美的侧脸。
奈何,老板此刻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情路坎坷的向莞尔身上,“如果是误会的话……”他托腮沉吟着,“裴英伦他——应该会来找你解释的吧?我是觉得,先别忙着怄气,把事情统统摊开来谈会比较好噢。”
莞尔仍旧趴着,脸埋在臂弯间,不接话,心里却一阵发酸,是呀,谁不知道他追上来解释会比较好?谁不知道把事情摊开来谈会比较好?可是,他——没追上来呢。
方才她已经跑得像乌龟那么慢了,虽然在第一时间生气地甩开了他的手,可是心里——其实多么希望他能紧紧地拽住她的手,不给她跑掉的机会。
如果刚才他不顾一切地将她捉回来,如果他再蛮横一点,力气再大一点,大到抓痛她,让她知道他在乎,那么,她……可能会心软吧?
但他力气不够大,松手了——也许因为心里不够坚定吧。
而直到现在,他都没找她。
他……是选择留在方怡然身边吗?
自从向莞尔流着泪奔逃出他的视线以后,裴英伦不是没想过要翻遍大学城的每一片砖瓦把她找出来。奈何,他还没来得及将这想法付诸行动,自己就被人困住了。
是的,困住了。此刻,他正站在与自家一墙之隔的某间客厅内,表情尴尬地看着一个短发美女依偎在充气沙发里,姿态悠闲地给自己的十根纤纤玉指涂上艳色蔻丹。后者的动作很慢很慢,于是毫无疑问的,前者的脸色很难看很难看。
这令人窝火的情况持续了足足有五分钟之久。
但裴英伦仍耐心地等待着,等她一句金玉良言。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小姑姑涂完最后一根指甲,轻柔地往镜光甲面上吹一口气,然后回过头来,终于肯正眼瞧他,“会在前女友结婚的日子里把现任女友气走的男人,在我看来真的是非常愚蠢呢。瞧,现在你不就连一个女朋友都没了?”她十分遗憾地嘟起樱唇。
“我……的确有应该反省的地方。”裴英伦明知道她在嘲讽他,但也只能好声好气地应和,“当时事出突然,我没能拉住莞尔,所以……”
“所以她就不见了嘛。”小姑姑把手一摊,表情无限惋惜,“你应该知道‘好女生要珍惜’这个道理吧?我家莞尔这么可爱,追她的男人一大把,你这次不小心让她跑掉了,不知道会让哪个幸运的家伙捡了便宜?要知道,我们家的女性一向很有男人缘呢,虽然莞尔没完全继承到我的十足魅力,不过——通过这次事件,我们倒是可以验证一下噢。”
裴英伦听得满头冷汗涔涔,这女人真喜欢吹嘘自己。与她相比,莞尔的确可爱得太多了。
“我明白她很好,很多人喜欢她。所以——我想尽快和她谈一谈,把误会消除。”裴英伦这辈子脾气从没这么温和过。小姑姑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再白痴的话也应了。没办法,谁叫面前这女人是他所喜欢的女孩的亲戚呢?顶撞不得。
“你想和她谈一谈哦?”小姑姑笑眯眯地挑起柳眉,表情纯洁地重复他的话,“那得需要她在场才可以谈吧?”
废话!裴英伦险些将这两个字骂出口,但是——为了快些找到莞尔,忍了!“所以,希望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很抱歉让她误会了,也非常担心她。”他低着头,诚恳地说。
“光有担心是不够的呢。”小姑姑凉凉地吐出一句。
“我……很喜欢她。”
“嗯。”小姑姑淡漠地点头。
“我并不想因为这么愚蠢的误会和她分开。”
“哦。”再度淡漠地点头。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和她认真地交往下去。”
“认真?”小姑姑神色一顿,懒洋洋地挑起眉毛。好不容易,终于听到她想听的话了,“你指的‘认真’是什么意思?”
裴英伦垂首沉默地思忖了半晌。好话人人会说,可是此时,他并不想说花哨的话来收买人心。他指的“认真”,是认真考虑他和莞尔的关系后所做出的决定——
“我不知道她怎么想,但单就我这方面而言的话——我希望以结婚为前提和她继续发展。我不敢满口应承一辈子的事,但至少可以朝着那个方向去努力。”他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说出这些话,然后发现,自己的心是安稳的、确定的。
他真的喜欢向莞尔。或许这份感情的开端并不算完美,或许他们不是彼此一开始就想要的人,或许他没能在六年前的第一时间就发现她的可爱,没能立即爱上她——可现在,他确定了,他想要她。
不知道这个答案,能否让她这百般挑剔的“小姑姑”感到满意?
裴英伦缓缓抬起头来,注视小姑姑平静无波的脸庞。
小姑姑深深凝视他的眼睛,似在评估着什么;片刻后,她嘴角微微弯起,上扬出友好的弧度,“明白了。”
“那——”他急着想知道莞尔的下落。
“我虽不能百分百地肯定,但是我想,她伤心的时候不来找我,那就一定是去了——”小姑姑娇媚一笑,“比我更值得信任的人那里吧。”
比她更值得信任的人?裴英伦缓慢地扬起眉:莫非……
小姑姑笑了,“你知道她喜欢的那家伙是谁吧?”
莞尔喜欢的家伙?除了他这个正牌男友之外还会有谁?
不,等等!还有——
裴英伦霍然转过身,没来得及对小姑姑说声“再见”便自门口飞也似的冲了出去。可恶啊!小姑姑如此这般的暧昧语调——难道是在暗示他莞尔去投奔“南方公园”的老板了吗?
可恶,可恶!他讨厌这个答案,讨厌得胸口溢满了酸味,讨厌得很想抡拳头扁人!他讨厌莞尔藏在“南方公园”,他要去揪她回来!
裴英伦一阵风似的刮走了,剩下小姑姑歪斜地偎在充气沙发里,鼓起腮帮子轻轻吹着指甲上的艳丽色彩。
唉,真不好意思……刚才,她撒谎了呢。老板并不是莞尔喜欢的家伙,老板——是她喜欢的家伙。
短短十分钟后,威力强大的裴英伦旋风刮到“南方公园”的玻璃门前。
在此之前的十分钟里头,店内气氛还算不错,客人不多不少。他们或是窝陷在桔色大沙发里打盹,或是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聊天。
只有可怜巴巴的莞尔一人,像朵蔫了的花儿一般伏在吧台上发呆,身上仍穿着那套非常滑稽的魔术师礼服。
老板隔着吧台与她对趴,脸对着脸,很同情地望着她,“你饿吗?”
“不饿。”她无力地摇头,“一肚子气,很饱。”
这时葛芮丝掀了布帘从工作间里转出来,手上捧着一个透明玻璃杯,杯中灌满了不知名的深色黏稠液体。她将杯子往莞尔面前一放,命令道:“喝了它。”
“这是什么?”莞尔皱皱鼻子,瞪着这杯子。好奇怪的饮料啊,还没喝呢,就闻到一股重重的腥味扑面而来。
“蛇酒。”葛芮丝一本正经地回答,好似不觉得自己的答案有多骇人,“驱走体内恐惧的灵魂,赐你以新生的勇气。”说着,她举高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包装说明,用手指叩了叩上头打印的原话。
老板瞪大眼看向那包装纸盒:果然呐,上面画着一条蛇,并用粗体字印着“驱走体内恐惧,给您新生勇气”十二个大字,边角附注一行小小的日文——晕,这东西还是进口的,MADE IN JAPAN,真狠。
他无语地觑着葛芮丝,“你怎么会有这种古怪的东西?”看起来有点变态哦,他过去一直以为葛芮丝是个甜美单纯的小女生来着。
葛芮丝笑眯眯地回答:“我不仅有这个,还有很多东西呢,比如许愿骨啦、捕梦网啦,可以令情人永远忠诚于你的巫毒娃娃啦……”她掰着手指列举了一长串,然后别有深意地对老板微笑眨眼,“你们男生太可恶了,总是令我们女生伤心。所以我收集这些东西,希望可以借助超自然的力量来保护我们的爱情啊。”
“呵呵,不是吧……”老板脸上的表情现在就很“超自然”——超级不自然。没想到这个葛芮丝很迷信哦,而且说出来的话很像是在指桑骂槐哦。他听得心慌慌,尴尬地抓抓头转移话题,“可是,这种东西能喝吗?”
“看起来太恶心了,不喝。”莞尔摇摇头。她是失恋,不是想自杀。
葛芮丝两手叉腰,“喂,我现在是在帮助你走出失恋的阴霾耶——”
她话说到一半,门外传来巨大响动,抬眼一看,只见马路的另一边,一脸焦急的裴英伦仓正皇朝这儿奔来,口里连声叫着:“向莞尔!莞尔!”
他来了!
莞尔一个激灵,立刻从高脚凳上跳下来,指着门口叫:“葛芮丝去关门!别让他进来!”她现在又生气又羞窘于自己刚才的傻样儿,还没准备好见他啦!
“好。”葛芮丝应声而动,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门口。
“喂!”老板想拉住葛芮丝,“你不要跟着瞎搅和,他们两个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可惜他的话一点分量也没有,葛芮丝根本不理他,快速地跑到玻璃大门前,“喀嚓”一声落了锁。
老板无语,真是不听话的雇员。
就这样,可怜的裴英伦在即将跨入店堂的前一秒钟被锁在了外面。他不可置信地掀眉瞪眼,使劲地推门,却推不开。只透过玻璃窗看见莞尔和老板挤在吧台一角,两颗头靠得很近。
一见此景,他心中怒火值立刻一路飙升,敲打着门框叫道:“葛芮丝!你给我开门!”
葛芮丝隔着厚厚的钢化玻璃门和他互瞪,“不、开。”
什么?他咬牙,“信不信我砸玻璃?”
“有种你就砸,反正我才不会让你这个爱和旧情人纠缠不清的家伙进来呢。”葛芮丝双手环肩,表情很嚣张地挑衅他。是啦是啦,她就是借机发泄自己得不到老板“芳心”的私愤啦,怎样?
裴英伦气得说不出话来。看来不但是莞尔误会了,这群“南方公园”的合称“闲杂人等”的家伙们也误会得很彻底。就是不知道他们在瞎搅和个什么劲儿?他和莞尔之间的事,和“南方公园”的诸位大仙们没任何关系吧?
眼角又瞥到老板正和莞尔低声说着什么,状似亲昵,他胸中怒火更炽,可恶,如果再进不去,他要考虑把“南方公园”炸掉!
而玻璃门的里边,老板正苦口婆心地试图劝解向莞尔:“莞尔,这样怄气于事无补哦,还是开门和他谈一下,听听他怎么说,好不好?”避而不见并不能化解两人之间的误会吧?
莞尔依旧趴低,皱着整张脸,小声嘀咕:“可是,我真的很生气。”
“现在——恐怕他也很生气呢。”老板瞥了眼玻璃门外气势汹汹的那头猛兽,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裴大帅哥发这么大的火呢——怕怕哦,为什么喷火目光都冲着他来的?他们吵架,和他这个局外人有关系吗?
奈何,门口处,葛芮丝还在继续挑衅裴英伦,“有本事就砸玻璃啊,怎么不砸?手软无力哦?”
老板无奈地摇摇头,终于忍不住站起身,“芮丝你别闹了。我是老板,我说开门。”玻璃是他家的好吗?砸坏了也是由他来掏钱修补好吗?他叹口气,低头从裤袋里掏出大门的钥匙。
“不要!”莞尔一把拽住老板的胳膊,整个人扑上他身子,拖住他往门口而去的脚步,“别开门,我还不想见他!”
正是这样一个扑抱的动作,绷断裴英伦脑中最后一丝理智。被关在门外的他蓦地吐了口气,站直身体后退一步,顺手抄起门边一盆半人高的盆栽,对着一门之隔的葛芮丝扬了扬嘴角,扯出一个不像笑容的笑容,“往后站。”
他的语声温柔轻缓,葛芮丝隔着门只看到他“往后站”的口形。然而,这口形让她心里发毛:好像……真的把裴大帅哥激怒了哎,他打算要搬盆栽来砸门?不要啊……还是和平一点吧。她缩了缩头颈,连忙掏钥匙开门放他进来。
门一开,裴英伦立刻闯进来,将手中盆栽往葛芮丝怀中一塞,酷酷地丢给她两个字:“捧着。”然后,不顾满室的客人都拿看怪物的眼神看他,大步径直走向吧台。
莞尔从老板身上跳了下来,僵住身形,瞠目瞅住裴英伦,看他一步一步近了,突然间,她嘴一扁,眼眶“刷”地泛红了。
她心里委屈极了,她真讨厌他,一想到刚才他和别的女人拥抱了,心中就一片酸意泛滥,恨不得抓起手边的咖啡杯朝他头上丢过去,在他脑壳上砸一个凹洞出来。
此刻咖啡馆里,很多人看着他们,像看一场热闹非凡的真人秀。正好手边有咖啡和点心,感觉真像在电影院里——还免费的咧。
裴英伦走到向莞尔面前,低头,看着她身上花哨奇特的魔术师礼服、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和咬得死紧的唇瓣。他叹口气,忍不住气她这笨蛋,又心疼她的眼泪,这丫头,真爱闹别扭啊……他是她男朋友,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以好好说的?非要自己跑到“南方公园”来生闷气,还把他锁在外头?
她生他的气、不想见他,这他可以理解。只是,她和老板那样拉拉扯扯就太过分了——刚才他好歹也算是被方怡然给“强抱”了吧?可是她咧,还主动趴在老板身上呢!
这样比比,谁更有理由吃醋?明明是他好不好?裴英伦无奈地摇了摇头,望着她开口:“莞尔,我和方怡然没什么。”
莞尔低头看地板,不答话。他来了,她的心情变得复杂,有点酸酸的,仍在小心眼地嫉恨着他和别的女人有肢体接触,可是,却又矛盾地有些小小的高兴,他肯来找她,这证明……他还是在乎她的吧?
裴英伦见她不肯理他,再度叹了口气,只好自己一个人说了:“方怡然她只是婚礼前心情有点慌乱,所以来找我诉苦一下而已,没别的。当时她突然抱住我,我也没防备,可是我没抱她噢。”他自动省略掉了方怡然向他表白的那个部分,不想再横生枝节令莞尔不开心。
“我……”莞尔吸了吸鼻子,小声地嗫嚅着,“我、我才不想知道这些呢。”她嘴硬着,心里已经渐渐明亮起来,他澄清和那女人之间没事发生,这真好,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
“哦?”裴英伦挑眉,走近一步,“那你想听什么?”想听什么,他都愿意说。女朋友就是要这样拿来宠,不是吗?
“我……”她仍是傻傻望着地板,小声道,“我只是不确定,一直都……不确定。我……到底算是你的什么人呢?”是的,为了这个问题,她心里忐忑了好久。
“女朋友啊。”他不假思索地答。
“可是,我——并不是你理想中的选择吧?”她一直介怀着,他喜欢的女人明明是方怡然那一型的。
对于这个问题,他很认真地想了一想,然后笑了,“也对,是不太理想呢。”他点点头。
一边的老板和葛芮丝对望一眼,彼此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嘀咕,在这当口也敢这么诚实,裴大帅哥不怕又惹莞尔生气吗?
“可是,莞尔你给我的——比理想中的更好。”裴英伦直视她的眼,神色温柔而认真地说,“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以前没预期过,和你一起会这么快乐。但也许,正因为没期待过,所以现在——觉得很惊喜,像挖到宝一样幸运死了。”
“真的?”莞尔抬起头。好动人的话,听一句就心软了。
他微笑着点点头,“真的。”
葛芮丝在一边小声地插口:“太假了吧?这从哪部偶像剧里剽窃来的台词啊?”
“芮丝你……”老板转头睨着自己的雇员,浑身无力。现在他开始怀疑葛芮丝是存心来捣乱的了。难道她嫉妒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说实话嘛。”葛芮丝打破了整间咖啡馆内玫瑰色的迷雾,却丝毫不感愧疚,很理直气壮地说道,“空口说白话没用啊,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的爱才更能让人信服吧?”
什么?裴英伦转脸狠狠瞪她,潜台词是“你有种再拆我的台试试看”!“要怎么证明?”他不爽地问。
“这个嘛……”葛芮丝摸摸鼻子,乖乖闭上嘴。虽然很想陷害他,但暂时还没想到哎。
“好了好了,误会解除了。”老板拍拍手站出来打圆场,走到店堂中央,“裴英伦和莞尔拉拉手,抱一抱,不生气了。”他亲切和蔼的口吻像在哄小朋友,并挥手鼓动店里的客人一起起哄。
在客人们嬉笑的起哄声中,裴英伦再傻也知道要把握机会了;毕竟这么多人旁观,莞尔不好意思气太久的——这样想着,他主动凑向她,双手握住她肩膀,想柔情万千地拥她入怀,她闹归闹,亲一下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对吧?
“等一下。”一个细小的声音突然响起,咖啡馆里人声虽乱,但裴英伦却把自己女朋友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莞尔?”他拧眉看向她,表情小心翼翼的。这丫头还打算跟他怄气下去?唉,伤脑筋,他果然不擅长哄女朋友开心。
莞尔回视他,俏脸已不再紧绷,嘴角甚至露有浅浅笑意,“我倒是觉得,葛芮丝说得有道理。空口说白话——没用呢。”
“真的?”葛芮丝马上高兴地凑过来,自己的意见被采纳了哎。
“莞尔!”裴英伦哀叫。她被葛芮丝的妖言洗脑了吗?是打算要他怎样证明?
向莞尔转过头,眼光落在吧台上——那杯深褐色的黏稠液体令她眉毛微微一挑,下一秒钟,她脱口而出:“你喝了那杯蛇酒,我就相信你说的话。”
此言一出,店里的客人们全都愣住。
“什么?”裴英伦不可置信地低叫,缓缓将眼光调向她手指的方向——那杯看起来像可乐又像中药的深褐色液体。
刚才她说,这杯怪水的学名叫做……蛇酒?
呃……光用想的就觉得遍体生寒,好像有蛇湿湿软软爬在他的皮肤上。他瞪住面前近在咫尺的她,“你要我喝——蛇做的酒?”
“你说你喜欢我,说我让你很快乐。”莞尔不紧不慢地重复他的话。
可是,这杯蛇酒一旦喝下肚去,他恐怕会太快乐了吧?裴英伦此刻表情很为难,向心爱的女人表白也能落得这样骑虎难下的局面,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可不可以……用别的方法来证明?”他一脸尴尬地低声问。
“不要!就要蛇酒,蛇酒最棒,蛇酒万万岁!”葛芮丝插嘴起哄。好兴奋哦……一向傲慢自大到不行的裴英伦要喝蛇酒了!
“你!”裴英伦气结。他以前是欠了“南方公园”的咖啡钱吗?用得着这样整他?
可惜,周围的客人们也大多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刚才他们和老板一起欢呼为两人和好造势,是因为想看男女主角和好后深情拥吻的镜头。然而现在,有更劲爆的喝蛇酒的镜头可以看了,他们哪里会放过?
“喝蛇酒、喝蛇酒……”有几个客人已经开始唱山歌一般地呼起了口号。
情势急转直下,就连老板也放弃了维护正义,笑眯眯地看向裴英伦,规劝道:“你就喝了吧,听说是可以驱走体内恐惧的好东西呢。”
“是啊是啊!驱走恐惧!”葛芮丝拍掌附和。
这两个坏心眼的家伙,给他等着!裴英伦深吸了一口气,面前莞尔目光盈盈地望着他,让他压力超大,看来不喝不行了。
于是,他以壮士断腕的悲壮表情端起杯子,另一手捏住鼻子,“我喝。”
“等等。”老板翻身爬进吧台内翻找,“我替你找袋糖来洒一洒。”不然裴英伦会被那股变态的腥味给熏死,这可不是EXPREXH1O。
“不必了。”裴英伦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然后一仰脖,一闭眼——将那泛着浓烈腥味的黏稠液体往嘴里倒去。
恶!好难喝……黏糊糊的液体顺着口腔流入食道,裴英伦现在很想死,喝砒霜都没这么惨!
“好了好了,不要了!我知道了!别喝了……”就在他皱着鼻子喝下第一口酒的同时,莞尔一迭声地叫了出来,连忙跳上他身子去夺他手里的杯子。
天,他真的喝了!她好感动!葛芮丝说得对,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果然是比空口白话要令人感动一万倍啊!
她丢开那个杯子,用力地扑入他怀里,将脸庞埋入他胸膛,“我喜欢你,我想……想一个人霸占你。刚才看到她抱着你,我真生气。”这一回,因着心中感动,把心里话都一股脑地说出来了。
“嘘,我知道。生气是应该的,往后我只给你抱……”他也回手抱住她,心中动容,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说着全天下最腻味肉麻的情话。他思忖着,要不要也诚实地告诉她,他看见她和老板亲昵地在一起也会生气?想一想——算了,还是不要吧,吃醋对男人而言是件丢脸的事呢。
不过总算呵……把她哄回自己怀中了。看见她此刻灿烂的笑颜,刚才那口恶心的酒也算喝得值了。
“裴英伦,亲我。”莞尔仰起脸,主动要求。虽然身旁围绕着许多双眼睛,可她不在乎。
“别——”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开她的唇,一贯刚毅的脸庞竟微微泛起红潮,“我嘴里有味道。”
“没关系……”话音未落,莞尔将唇凑上,吻住他泛着腥味儿的唇瓣。虽说那味道实在不令人愉悦,可是她心里溢满甜蜜感觉,双唇吻至哪里,哪里便是甜。
很快地,裴英伦开始回吻她,亲吻的感觉太好,他投入进去,忘记自己刚才出了丑,忘记旁边很多人在看。
他们在南方公园咖啡馆中的中央深情拥吻,身边围着一圈大学城里的邻居们,他们又是拍掌又是吹口哨,场面如同新娘嫁娶,欢欣而热闹。
老板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地亲吻着,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忍不住也咧开俊美笑颜,有感而发:“每次‘南方公园’里有人相爱——都是我最喜欢看的故事呢。”他话音未落,突然身边有人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轻轻啄吻了一下。
嗯?发生了什么事?他转过头,表情无比呆愣,“芮丝?”
葛芮丝不好意思地搔头笑笑,“那个……我、我只是一时太高兴了嘛。”
“噢。”老板愣了几秒钟,然后傻傻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
然后,这两个人很有默契,都假装没事发生似的,混进吵闹的邻居堆里头跟着嬉闹起哄。此刻,向莞尔与裴英伦正以吻为誓庆祝他们的爱,其他的——暂时不重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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