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02年的夏天,中国打工的高潮刚刚吹起来,一些胆子大的农民,开始丢下了手里的锄头,冲进城里,只要是能挣钱,只要是别人不愿意干,又必须得有人干的,都成了他们趋之若鹜的挣钱门路。
王元兵和他的儿子也成了这么一路人,只是他们和大多数这类人一样,怀揣着发财的大梦冲进来,然后每年都裹着破烂的被盖灰溜溜回去了。
春去秋来,BB机淘汰了,顶着煤气包的公交淘汰了,而王治同志,在社会的冲洗下,虽然还没来得及被淘汰,不过也已经被洗得没了当初的锐气了,成了一个待淘汰品。
屁话太多,现在正式交代半文盲加冒牌半仙王治同志的现状。
时间,2009年,姓名:王治,性别:男,民族:汉族,文化水平或者文凭等级:初中,现年二十四岁,工作:望江市藤蔓立交桥装修有限公司自由装修工。
说白了,在大城市混了七年之后,王治的现任职务,就是一立交桥下的野装修。
这其实不能怨王治同志,一来,他对目前的状态相对来说还觉得凑合,毕竟当初从家里带出来的两套补丁衣服已经不见了,现在已经穿上了正式的工作服(油漆包装里赠送的),而且他也在城里找到了房子(租的,而且窄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偶尔还有美女相伴(美女们经常从桥下路过,偶尔确实也会在桥下休息)。二来,老天爷也一直没给他展现个人才能的机会(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啥才能)。
反正,王治同志对现状并没有太多的抱怨,这七年来,他换了好几样工作,认识了一大批的人,还认识了好些鬼,可惜这鬼都是城里鬼,一个个心高气傲,大部分都不愿意搭理他,他也没办法,那就装着没看见吧。
这天下午,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架着自行车,坐在桥梁的阴影下,和旁边的几个朋友聊天打屁,等着顾客上门。
等着等着,一个戴着眼镜,穿着衬衣,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来到这几个野装修的面前,笑容温和地看着他们。
这几位装修同志居然都楞住了,依然蹲在地上没起来,因为这个男人长相很斯文,穿的衣服虽然看不出多名贵,却是棱角分明的,就跟刚从包装里拆出来的一样。
这样一人,往大街上一丢,不用人介绍,你就感觉他像是大学里教书的教授一样,给人一种很有文化的感觉。
地上的几位虽然也算见过世面,不过毕竟还没和多少和这种人物打交道的经验,所以不免有点犯怵,就连王治同志也不例外。
中年男人和蔼地笑了笑道:“我家里的一面墙有些破损了,需要重新刷一次漆,你们谁能去一趟吗?”
这下几个人都精神了,好歹说到了自己的专业,于是全都跳了起来,争着说道:“我去,我行。”
男人呵呵笑着说道:“用不了那么多人,不大的一面墙,一个人就够了。”他的笑声很脆朗,给人一种特爽气的感觉。
这下几个人不争了,这里一共就五个人,全都是老乡,甚至还多多少少沾亲带故,为了能在这个桥下面蹲着,可是没少和其他地方的人闹过矛盾,不过这里的位置其实并不太好,所以竞争也并不是很激烈。
既然也算是团伙,自然有团伙的规矩,如果是大客户,那就一起上,挣钱大家分,如果要的人少,就有两种方法了,一个是轮流着去,谁挣了谁得,另外一种就是客户自己点名了,点了谁自然得去,不过,如果本来不该轮到的话,那就得和大家分钱,也就是个意思,多少并不确定,只是为了加强内部团结而已。
大家此时不说话,就看着男人点不点人,要不点的话,那就该王治身边的陈政民去了。
对面的男人见大家不说话,于是指着王治道:“那就你去吧,就惠民路,德馨小区。”
这是跨时代的一指,这一指,标志了半文盲王治从此的生活将不再平凡,标志了迷途的驭神术修炼者王治道友不再迷茫。
标志了……标志了他今天多挣了几十块钱,然后出门,屁事都没发生。
从中年男人那里挣了六十块钱,他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过城里无所谓天黑不天黑,天黑了更热闹,白天在楼里躲太阳的人们,吃过晚饭后,或者准备吃晚饭的,都纷纷涌上了街头晒月亮来了。
王治骑着自行车,很快回到了立交桥下,其余的四个同事们已经不见了人影,估摸着不是找到活干,就是看天晚回家去了,那么给大家的分成也就只好明天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