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与小薇之遥远的恋人(蝴蝶爱纯)
一个童话(念一)
从来没有好好为一篇小说写过序,这次为白露和小微写序,是第一次。
因为很多时候,那些想说的话,喜欢的,失落的,遗憾的,期待的,所有感情都已经凝聚在故事里,隐藏在这故事的一字一句里,看的人自然会看到,懂的人自然会懂,倘若你不喜欢,纵然说再多不相干的话,也是白搭。
但看完这篇白露与小薇的故事,正逢一个大雨的夜晚,觉得这故事就好像一副长长的画卷,慢慢在眼前铺开了。
花繁叶茂的锦绣底色,描画着不为人知的爱恨离合。
打开它的时候,以为这只是一个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像童话。
但是画卷慢慢铺开,才知道,它并不是。
如果一定要为它找一个比喻,它好像是中世纪古堡里镌刻的一个传说。
【白露与小微】
这只是一个女生的两个名字。
这两个名字,就像月亮的两面。我看见的白露,是一个温柔纯净,笑起来像小月亮一样恬淡的女生,可是背后的小微,却有着暗暗的心事,细密的伤口。
毫无疑问,白崇川的美,叫人神往。可是陆人曦也很美,皇甫烁的光芒更耀眼。
为什么偏偏会是白崇川?除了他之外,白露无论爱上谁,走下去都会容易得多。
也许这并不仅仅是一种爱情。而是一种混合着爱,信任,了解,依赖,像亲情一样融入了骨血的感情,就算所有人都说它是不伦,你也无法抛弃它。
因为失去了白露的崇川,就已经不是白崇川。
而失去了崇川的白露,也永远不会再是原来的白露。
他们两个原本就是一体的。
【关于蝴蝶】
初看蝴蝶的小说,我错以为她是卓思那样的可爱女生,健康的活泼的,像一朵野地里迎着太阳开的小波斯菊。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可是真的跟她聊得多一点,会觉得她其实冷静而理性。
等我真的看到她时,才发现,其实一切都跟我的想像不一样。
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美丽的眼睛,有温柔恬静的笑,还有一双善于倾听的耳朵。
蝴蝶的小说也看了好几部了,到现在一直觉得,其中风格在不断的变化。
如果不是她惯用的那种对细微景物的白描手法,写景如画画,我几乎不能肯定上次那部女朋友系列,跟这次的白露与小微系列,都是出自她的手。
每一个故事,都代表一段不同的憧憬。
也许,写不同的故事,不同的人,不同的感情,才是每一个写字的人的梦想。
自序
《白露与小薇》一共分为两卷。
你现在所看到的是第一卷《白露与小薇之遥远的恋人》,另外一卷是《白露与小薇之刻骨的爱人》。
关于书的名字,是因为我实在不是太会概括总结的人,所以就以人名为书名。
关于谁是男主角纷争。
按照原来的设定,皇甫烁和白崇川才是男主角,但不知道为何,写到了陆人曦时,竟不舍得减少他的一笔一墨,所以写到了第一卷时,陆人曦隐隐有与白崇川分庭抗争之势。
白崇川是一笑倾城的美少年,但这一种是阳刚之美,如果你见到他,你一定不会因为他的俊美而猜疑他的性别。
白崇川是天使,也是太阳。
陆人曦是比女生更漂亮的男生,他的五官或许不够完美,但却有一股天生的慵倦之美。这种美是阴柔的,就如同是绝世遗立的那一首天籁之曲,不似在人间却偏又在人间。
这两个人的美的不同,决定了性格的不同。
白崇川更隐忍一些。
陆人曦更直率一些。
而陆人明是绝对不会成为男主角的。
像陆人明这样的男生是不会爱上白露的。
陆人明是一个心机很深沉的男生。
陆人曦也是茶道世家陆人家族的继承人之一,但陆人家的长辈们是绝对不会考虑他的。因为陆人明是受长辈赏识的新一代典范人物,他少年老成,锋芒内敛,天生具有领导才能。他绝不会给自己犯错的机会,所以,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是不会让自己的恋人有任何瑕疵的。
但故事总会有出乎意料之处,否则就不能称之为一个有趣的故事,所以陆人明最终会怎样我也并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会与白露有恋情上的纠缠。
在第二卷中,描写皇甫烁的笔墨会更多。
但皇甫烁无疑是一个比较难以把握的人。
他太冷静了,他肩负着皇甫第一组的辉煌,所以他不能坠入情感之中。
维系着他与白露的是一条细细的线——他所崇敬的小叔皇甫天伦。
这条线绷得越紧就越容易断。
至于皇甫烁与白露会不会有故事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
《白露与小薇之遥远的恋人》中有两所学校。
一是时约高中。
时是守时的时,约是约定的约。
在时约高中,白露与白崇川之间的情感便是一个约定。
这是一座贵族的,时尚的高中,有明媚前卫的少女,有炫目华贵的王子,还有豪华恢弘的学校建筑,但这个校园却是冰冷的。
是毕业后的你不会再深深地怀念起的。
在时约高中笔墨描写较多的是樱桃园和梧桐林。
只因这两个地方,还让我觉得不受红尘俗世的污染。
另外一所学校是在千灯镇的凤凰江畔,叫做仙境完全高中。
当初描绘仙境完全高中时,不禁勾起了我少女时的回忆。我曾经在这样淳朴的,自然的,遍地绿树翠草的校园中度过年少光阴,于是,流淌在笔下的还是不禁加入了一些淡淡的感情。
这是一方仙境,这是一片乐土。
教室并不多,多的只不过是带着新鲜木叶味道的树与花而已。
由此可见,我对于大自然的纯净是偏爱的。虽然在人物、文字上从不敢过多地表现出憎恶喜怒,但这一次却不受理智的控制了。
念一曾经说过,一个写字的人是为了描绘心中的感觉。
这一次写《白露与小薇之遥远的恋人》,我也有了这样的领悟。
从前写女朋友系列,心情总是太好。
因为女主角都既单纯又快乐,无论如何,总被王子呵护着,就像是一朵朵向日葵。
写《亲爱的,你还记得我吗》虽然也有错过的爱,但这些暗恋都像流光溢彩的晚霞般美丽。
但这一次写《白露与小薇之遥远的恋人》,从开始构思到完成,花了近十三个月的时间,中间有一大段空白是完全弃笔不写的。
这大概是因为累吧。
白露虽然得到很多的爱,但这些爱有些是被诅咒了的,有些是披上了枷锁,有些是在骨头上一刀一刀地刻下去,所以,这些爱都很辛苦,很容易让人觉得有一种淡淡的惆怅在萦绕。
这样子就会让人觉得累。
《白露与小薇之遥远的恋人》写完之后,我还会努力地写《白露与小薇之刻骨的爱人》。
究竟白崇川会与白露有怎样的一段纠缠?
究竟痴情的陆人曦是不是白露的真命天子?
究竟皇甫烁会不会爱上白露?
虽然《白露与小薇之遥远的恋人》是小白文,但我也倾尽全力,这些人物已经像在我的心中活了一场。
无论如何,你若看这本书,我就一定要谢谢你。
蝴蝶爱纯
2007.6.29
第1章
淡淡的风。
那一株婆娑的凤凰树。如小舟般的叶子脉络清晰,近似透明。
凤凰树之上的天边,烧着绚丽的云霞。
临窗的课桌,很乱,遍布着或厚或生或薄或轻的学习资料。虽然是一个女生的课桌,没有一些粉红色的镜子小熊挂饰羽毛笔之类的花哨小东西,只有橘黄色的书包才是唯一的一抹明亮的色彩。
小小的教室里有许多的少女,面色透红,呼吸急促,但却并没有发出一些微微的声音。
她们的目光凝聚成一道射线,只望向教室中的一处,仿佛那里站着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令人目眩的稀世珍宝。
那一个少年,肌如凝脂,唇如玫瑰,眼角上翘,带着一些孩子的天真,可是浅浅的微笑却又似乎是历尽了沧桑的沉淀。
这是一个矛盾的少年。
这又是一个似乎会发光的少年。
少年望着窗外,唇角那浅浅的一抹笑意越来越浓了。
教室里的少女们只觉得心腔似乎被重重地捶了一下,沉醉在这醇香的微笑中几乎不能呼吸……
谁也不能够破坏这完美的画卷!
但,偏偏有人犯了众怒。
门被撞开了,发出很大的声响。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女,似乎不小心撞到了门扉,抱着胳膊尴尬地站在门前。
无数杀气腾腾的目光箭一般“嗖嗖”地钉在少女的身上。
少女却后知后觉,抱歉地一笑,往教室里走去。
教室里的女生发出低低的诧异的声音。
“咦,她想干什么?”
“她为什么要走到我们的王子身边?啊——我受不了了!”
“怎么能让她沾污王子圣洁的气息……”
“怎么能破坏如此美丽的感觉……”
气愤填膺的女生们如汹涌浪潮,似乎随时都能将包围圈里的少女卷走。
那个美少年说话了,声音那么的轻,偏偏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漠和甜蜜。
“不要跑这么快,看,都流汗了。”
少年拿出一条黑格子手帕,轻轻拭去眼前少女脸庞上细密的小汗珠。
教室里又有声音了。
“随身带着手帕,仿佛是上一个世纪才有的王子……”
“把这么优雅的王子,送到我们的身边……”
“太幸福了……”
可是,王子为什么这样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那种神情,似乎这个蓬头逅面(连乱七八糟的眉毛都不修一下)的少女是正在绽放的娇艳玫瑰!
少女不好意思地侧头,小小声地埋怨:“哥哥,我可以自己擦汗的!”
少年恍若未闻,纤细如白瓷的手指划过少女的脸庞。
少女眼神欢喜,又说:“对不起哦,你第一天到学校来,我却去参加竞赛了。”
少年宠溺地一笑,声音很轻,但每个人都听到了。
“一想到以后可以和白露都在同一个班级里学习,哥哥就非常的高兴。所以,早上哥哥是带着快乐的心情等待你的。”
所有的人都恍然大悟。
这个少年,不是新来的转学生,而是开学时就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请假的,教室最后一张空课桌的主人。
这个少年,当然也就是传说中的第一名成绩进入时约高中的白崇川了。
教室里的女生们脑海里都盘旋着这一句话。
在女生厕所前的走廊。
一个可爱的小女生拉住了白露,怯怯地笑,“可以把这个便当拿给崇川王子吗?”
白露提着那一个精美的便当,像小鹿一般地跳进教室。
崇川靠着窗边,琉璃般的脸庞上有一种动人的光彩。
在对角,有一只新课桌,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玩意。
一个大眼睛女生站在崇川眼前,垂着头,羞涩地说:“崇川王子,这只兔宝宝就像是崇川王子一样的温柔,它在我的枕边陪伴了一年零八个月,希望你也一样喜欢它。”
崇川眼神淡淡的,接过雪白的小绒兔。
大眼睛女生欢喜地跑到一旁。
白露走过去,把便当重重地敲在课桌上,促狭地笑,“哥哥,又有好多好多的礼物了是不是?”
崇川抬起眼,唇角有一抹浅浅的微笑。
在旁边的所有女生都发现,即使崇川仍是眉眼淡淡的,可是当他望着白露,那种感觉就是不一样,似乎是花朵突然有了颜色,天空突然变得蔚蓝。
在这样目光的笼罩下的白露,似乎也镀上了一层美丽的光晕。
“如果崇川王子这样望我一眼,那我死了也愿意!”一个女生喃喃自语。
下课。
白露又被拦截在走廊上。
她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哥哥是不会让喜欢他的女生丢脸的,你们可以自己去找他。”
那几个女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冷冷地开口:“崇川他是你的哥哥?”
“是啊。”白露背着双手,侧头。
短发女生咄咄逼人,“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
白露笑容里有一种抗拒,“我为什么要回答这样的问题?”
几个女生围了上来,冷冷地对笑着。
在中央的白露沮丧得不得了。
“嗯,我承认哥哥是长得比较漂亮,跟丑小鸭一般的我看起来是很不一样的。”
这个少女的喃喃低语竟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那几个女生犹豫了一下,散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崇川一下子就发现了坐在前面,托着下巴的白露非常的不开心。
“怎么啦?小公主。”
“不要叫‘小公主’啦,”白露眼神有些飘移,“如果让同学们听见不都笑死了。”
崇川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睛里有藏不住的笑意。
“可是,小公主为了什么而不高兴呢?”
白露生硬地扯出一丝微笑。
“我,只是在奇怪,为什么哥哥长得这样的美丽?”
崇川一怔,眼睛里却有一丝奇异的甜蜜,他温柔地说:“白露更漂亮呢。”
被赞美的少女笑容里有些落寞,转过身。
“哥哥只是在安慰我而已,我呢,近视,头发黄而疏,不会打扮,O形腿,不能穿裙子……”
白露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见了。
崇川扳过她的身体,手臂轻轻地抱着她,心疼地说:“在哥哥的眼中,白露像天使一样的女孩子!”
白露抬起头,声音也变得明亮,“真的吗?”
崇川轻而缓地说:“白露是有着洁白翅膀的天使!”
学校的后山。
几个女生期待而雀跃地等待着。
假山的一侧,几个面无表情的男生簇拥着一个美少年。
女生们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她们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时间仿佛被凝结了。
少年慢慢地走来,笑容纯净,声音轻冷。
“以后,不要靠近白露。”
只有这一句话。
少年又消失在假山一侧,那几个面无表情的男学生们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树叶沙沙作响。
那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像骤然敲响的钟声一样,不是命令,却令人不敢抗拒。
“崇川王子也有这样的一面,像是非常阴冷的狼……”
“是白露那个死丫头吗……”
“我们……”
“你没看到崇川王子的眼神吗,如果再靠近那个死丫头,我们可能会得很惨……”
几个女生突然都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流了许多的汗水。
正在放学的校园,人潮汹涌。
可是,突然之间,似乎有什么挑动了大家的耳膜。
一个少女脆而甜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那个少女坐在一辆脚踏车前的横栏上,晃动着纤细的脚尖。
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似乎落在了少女之后,正踏着脚踏车的少年。
风像白鸽钻过了少年的衬衫。
少年正在微笑。
那种幸福的笑容,让所有看到的人,也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涌起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那个男生是谁?”
“高一(A)班的白崇川!高一(A)班的白崇川!”有女生兴奋地答。
白崇川——这三个字插上翅膀飞遍了时约高中。
时约高中有一个神秘的地方。
在学校的后山一畔。
那里,遍种着樱桃树。此刻,正是花开的季节。
白露站在一个竹篱笆围成的门扉之前。
空气中传来隐约的甜香。
长发的白露手中捏着一张通知函,那上面盖着学校团委会的公章和团委老师的私人印章。
推开虚设的门扉,踏着落花铺满的鹅卵石小路,分花拂叶,似乎路在无限度地延伸。
前方倚着湖畔建着一个绿亭,亭中有一组淡蓝色的沙发椅。
这是一个纯粹的植物亭,盘虬错落的褐色枝干被巧匠刻意地培植出中国“亭”的概貌,缠绕着桫椤如小蛇般的枝蔓,倒影在湖光涟漪之中。
斜靠着桫椤的是一个穿着领口缀有红色蕾丝的粉衬衫的男生,声音沙哑,却偏偏有一种奇异的娇媚。
另一个男生,单眼皮眼睛细细的,睫毛却浓而长,像任何一个芭比娃娃的睫毛。唇边有一缕似有若无的微笑,一抹长发落在眼睑上,遮出一个精致的阴影。
他们没有白崇川那种慑人心魂的美,却都是站在那里便是让人不能忽视的存在。
夕阳投射在绿亭的光,似乎反射了出来。
藏在樱桃树后的白露,往着冰冷的树干靠近了一些些。
这样的场景看来是不适宜被打搅的。
手中这一张盖着团委公章的通知函是假的,她一开始就知道,只是,当时哥哥就在旁边,如果对那个送通知函的女生露出怀疑的神情,哥哥会生疑吧。
到新的学校,无法融入新同学之中,常常被别有用心的女生捉弄,感觉到孤单一个人的情形,如果让哥哥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非常担心的。
不能一直依靠着哥哥的庇护生活着。
晚风吹起,白露的长发隐约有一些乱了。她不动痕迹朝着一尺之外的那一根樱桃树走过去,慢慢地,穿过低垂的枝桠。
但是,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令她往着绿亭再望一眼。
晚霞中的绿亭。
在桫椤遮挡的阴影之处,缓慢地走出一个男生,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用一根深蓝的手工编织着繁复的吉祥图案的绸缎扎起来,清冷得如同远山的那一抹冬日白雪。
仿佛有一层淡淡的白色光晕在空气中如花盛开。
如果说那两个男生是无法让人忽略的存在,那么这一个男生,让人感觉到舒服得不得了的男生便是无法让人忽略的虚无。
像神一样的男生——无论谁见到他都会有这样的念头。
“有人闯入了?”细长眼睛的男生明皱着眉说。
“明,为了别的人生气我会心疼的。”在他旁边,那个眼角轻佻如桃花的美丽少年的手挽上了明的胳膊,如猫咪一般慵懒地撒娇。
这个比女生还漂亮的人明明是男生,却做出了如此暧昧的动作,说出了如此矫情的话语。
长风吹来,也吹来了绿亭中的这两个男生的对答。
白露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身后的绿亭让她觉得如此的恶心。
“曦,明,白十一告诉我擅自闯入者不止一个人。”
神一般的少年温柔地抚摸着停在臂弯处的白鸽。
娇媚的曦甜甜地一笑,轻轻地说:“难道禁令失效了吗?作为皇甫家族唯一继承人的皇甫烁不能掌握时约高中了吗?”
“曦,你又在胡言乱语了。”明局促不安地说。
神一般的少年却似乎没有听见一般,琉璃般清澈的眼神穿越了桫椤的枝蔓,落在了湖畔边那少女孤单背影上。
曦把头趴在了明的臂弯处,也望向了湖畔边的少女,倦倦地一笑,眼神里闪过了什么,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樱桃树间更响亮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一年之前,也许更久以前的事了,那个无知的孩子在冬季的明月湖中浸了一天一夜呢。明,这个有趣的惩罚是不是你提议的呀?”
仰起头的曦睁着闪亮的眼看着明。
明一笑,手轻轻地抚上了曦如丝绸般的发,摇头,“是曦提议的,那天夜里,你还披着大髦在明月湖畔看了一宿,倦了也坚持要看擅闯者冻成冰人的样子。”
神一般的少年仿佛置身事外一般,眉眼倦倦的,却仍是清明得如同天边最亮的星辰。
湖畔边的白露已经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凝视着绿亭。
那一个叫做曦的家伙故意把话说得那样大声,是为了让她听见吧。既然如此,也要遂了他的意思才好。
所以,干脆地,在傍晚那薄凉的风中,慢慢地往回走。
只是,他们会对她做出什么样的惩罚呢?
白露踏上了绿亭的青玉板,唇角露出了一抹讥讽的笑意。
那似乎是不真实的存在。
不可能有这样的一个人生活在俗世红尘,那应该是在白云的宫殿里的神。
一只白鹤落在了少年手上。
他从鸽脚取下一个小筒,倒出一张字条,看了一眼,朝着湖畔樱桃树的方向望来,轻轻地说:“曦,明,有客人到访呢。”
与其被揪出来,还不如自己落落大方地承认误闯呢。
白露拨开挡住视线的重重樱桃枝桠,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在绿亭前停下,微微地点头,“对不起。”
绿亭里三个人已经就着沙发坐下。
檀木台几上燃着炭炉,小铁锅的水“”作响。
靠右,穿领口缀着红色蕾丝的粉衬男生,眉眼上挑,声音妖媚:“明,这九蒸九爆的荷花茶,我混在了那十几个蓝色的瓷器里,还以为藏得很巧妙呢!”
靠左,是长睫毛的单眼皮男生明,唇边的笑意更浓,“原来找不到的,只是,每天经过时,你的眼睛总会无意地瞟一下第三个青瓷,所以不知道也知道了。”
中间的,便是神一般的少年,他慢慢地端起青竹筒杯,湿润的唇轻轻地触碰着筒端,氤氲的茶雾似乎凝结成形,他发出一声轻柔的甜美的叹息。
被忽视的少女咬着唇,纤薄的身形似乎在晚风中一吹即散,但是那一双低垂的眼眸却逐渐地复杂起来。
声音依然轻柔,但却清朗地响在绿亭的三个男生之间。
“对不起。”
似乎还是没有人理会她。
又一次重复了这三个字,少女转身,没入了烂漫的樱花丛中。
明的单眼皮眼睛闪过了一丝光芒,嘲弄地一笑。
“被发现了才记得要道歉,不觉得太晚了吗?”
绿亭里的炭炉烧出了玫瑰一般艳红的火焰。
空气里流动着一股夏日荷花清淡的味道,却又似乎不仅仅是一种味道,仿佛还有其他的一些香味。
那是,神一般的少年身上好闻的味道。
少年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他很温柔,却仿佛有着天生的屏障,断绝任何一个人亲近的企望。
突然,明如蝴蝶翅膀一般的睫毛翘起,冷冷地一笑。
“另一个人,来了。”
曦坐直了身子,慵懒地,饶有兴味地望向樱桃树深处。
似乎是穿着金罗绸缎的布鞋,踏在落花之上,轻得如同羽毛。
白露的脊背渐渐地僵硬。
那个正踏着缤纷落黄而来的,不会是哥哥吧?
她自嘲地扯动唇角,像她那么愚笨都能洞悉通知函的可疑之处,聪明如哥哥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在她之后循着经过的路迹,寻她而来了。
天色微暗。
夕阳和晚霞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绿亭影影绰绰地浮现着几个人影。
白崇川混合着天真与沧桑的眼睛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个长发少女的身影。
小小的纤薄的身子,带着令人怜惜的歉意,如一片萧寂的落叶停在绿亭之中。
“居然还有比我更美的人。”
绿亭之中,是曦先从光的魔法中醒过来,他纤细柔韧的手指攀上了明的胳膊,妖娆如一株烟雨芍药,“曦原来不是最美的男生。”
神一般的少年微微地叹息,声音听起来如此让人舒服:“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可以用‘最’这一程度来形容的,曦,我说得对吗?”
曦黯然,点头。
一直不言语的明却沉稳地说:“分辨‘是’与‘非’也不过是世俗的眼睛罢了,只是,每一个人的眼睛折射出来的世界却是不尽相同的。”
“说得也是。所以不管是曦有多美,不喜欢曦的人只会看见丑陋而已。”
曦嘲弄地勾起唇角,“喂,你这个美少年为什么气鼓鼓的,像是被欠了债一样!”
白崇川如乌珠般的眼睛只盯向绿亭中的一处。
“哥哥,对不起。”
在阴影中的少女局促不安地走了出来。
当白崇川用这样焚火一般的眼神看着她,无端地,她就会觉得内疚,惭愧,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害怕。
即使是压抑着可怕的怒意,白崇川的声音仍是那么的轻,透出了一丝丝的冷漠与甜蜜,“一开始就知道是骗局却依然面不改色地从哥哥身边走掉,为什么?”
在白露拐弯走过楼梯口时,那一个送通知函的少女就被拦截住了。
他控制不了自己心中的复杂感觉。
他在害怕些什么?
是自己那不顾一切的狂热的想法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白露的日常生活琐事,白露在哪里跟哪一个人说了话,他都想要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然而,就在刚才,白露从他身旁被一张可笑的通知函唤走了。
她是不是不想再依赖着他了?
“明明知道是骗局却依然面不改色地从哥哥身边走掉,这是对哥哥的欺骗。”
白崇川如玫瑰般的红唇似乎要滴出血来。
白露更加惶恐,她往前走了一步,泪珠欲坠,“不是那样的,只是……”
这一句话,她没有讲完。
绿亭的青玉板阶梯是一层一层的,情急中的她不小心踩空了。
桫椤的叶子沙沙作响。
风吹落了满天飞舞的樱桃花瓣。
少女的长发飘了起来,一脚踩空,往着大地仰头倒下。
白露被拥入了一双手臂中。
如玉石般清冷的怀抱,却又让人觉得温暖,像是童年那亲切的歌谣。
神一般的少年的怀抱!
他温柔地浅笑,“小心一些。”
最先醒悟过来的是白崇川。
在漫天尽舞的樱桃花中,他起跳,斜身,劈腿,落下。
一连串动作漂亮利落。
可是,只见一道青光,神一般的少年鬼魅般地坐在了绿亭中间。
曦笑吟吟地鼓起了掌,不知道是为了白崇川的一踢还是因为皇甫烁的一躲呢。
明狭长的眼睛里光芒大炽,“想不到能再见到光虎堂的‘燕剪腿’!”
白崇川纤白如葱的十指深深地扣入了白露的手臂之中,只一瞬间,便放开,忽地一笑,比那飞舞的樱桃花更加璀璨的一笑,“茶道世家第一顺位继承人陆人明。”
稍作停顿,深深地望着妖惑的曦,笑意更为无辜,“以及,茶道世家不为人知的第二顺位继承人陆人曦。”
曦似乎不甚在意地笑着,神一般的少年温柔地望着他,陆人曦僵硬的蜷曲的手指像被催眠般地放松了。
这个比花还妖媚的男生是私生子吗?
白露奇怪于自己还能思考。
白崇川波澜不惊地微笑,“在各位面前献丑了。”
他刻意忽略了神一般的少年吗?
白露偷偷地抬眼,那神一般的少年如青玉般流转的眼睛正斜睨着她,那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
一刹那间,少女脸颊绯红。
白崇川,拖着白露的手没入暮色中的樱桃树林。
在暗夜中,白崇川的手冰凉,似乎完全感觉不到温度。
白露叹了一口气,侧身,低声哀求:“不要生气了,哥哥。”
声音婉转轻柔,似流光般美丽,让人无法拒绝。
可,白崇川俊美的脸庞无丝毫涟漪。
“以后,不会再对哥哥有所隐瞒了。”眼睛垂落在地面上,粉色的花瓣美得触目惊心,“即使会被哥哥发现,妹妹是一个不受欢迎不被喜欢的人也不在乎了。”
疾行的白崇川怔住,停下身。
白露忍着泪。
樱桃花瓣一片一片地落在了少女的发上,身上,慢慢地,越堆越多,一阵风吹来,少女似乎被漫天的落花拥住了一般。
紧绷着的白崇川忽然柔软了下来,望着垂落的少女发鬓的桃花瓣,他轻轻地扬手,拂落眼帘处的一片粉色。
“傻瓜,我是傻瓜。”
他说,慢慢地,极尽温柔地抱住了簌簌发抖的少女,“对不起。”
白露在眼眶里流转的泪珠终于掉了下来。
“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吗?”
曦赤足,踏在凉意袭人的青石板上,眺望着远处。
神一般的少年陷入沉默之中,从刚才开始,他一直侧身坐着,现在,他突地坐直了,靠近右胸腔的地方,那一片洁白胜雪的衣裳上赫然有着一个浅到肉眼几乎不可辨的脚印,又或者只是被腿风扫中的一些褶皱罢了。
明惊诧的,眼神里流露出疑惑。
“白崇川应该还没有尽全力。”神一般的少年淡淡地说。
曦琉璃一般的手绞成一个圆圈,不屑地说:“可是,烁应该是故意要被扫中的吧,想要试探一下燕剪腿的威力,对吗?作为房地产大亨的公子,本应该是第一堂的皇甫组,虽然金盘洗手了,可也不是白光虎堂的米粒之光可比拟的!”
神一般的少年却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短短的寂静之后,明一字一顿地说:“天下第一堂的皇甫组洗尽血污进入房地产业,而白光虎堂从良后,却全力进攻健身领域,至今仍保持着尚武的传统。”
竹筒茶杯已经在黑暗中逐渐冰冷。
那浸泡在芽绿茶水中的荷瓣黄萎了。
绿亭中亮起了一盏红彤彤的灯笼。
一直望着远方的曦忽地一笑,轻声说:“长得那么漂亮的人整天练一身臭汗,真是想象不出来呢,我倒是要去瞧一瞧。”
那一笑的姿态有说不出的妩媚撩人。
明微微地皱眉,却没有说话。
白宅。
灯火辉煌中的一处。
白露怔怔地靠着阳台的白栏杆,仰望着天上的稀疏的星星。
印象之中,哥哥从未像今天这般生气过。
他对自己唯一的一个妹妹,永远是温柔的,呵护的,体贴的,甚至是溺爱的,可是,今天,他为什么这样喜怒无常?
她捧着一个心形相框。
柔软的指腹滑过照片中的这一个美少年。
如乌珠般漆黑的眼睛,如玫瑰般娇艳的红唇。
仿佛有鲜活的触感从冰冷的相框处传来。
从樱桃园回来,一路,哥哥没有再说什么话。
那闪烁的,不再清澈的眼睛似乎正在压抑着什么一般。
白宅。
另一处隐藏的黑暗,周围遮着厚重的天鹅绒幔帘,一片纯黑。
这一个诧异的所在,架着一副高纤望远镜,正对着一个露台。
从镜片望去,无限地放大了遥远的一切。
清清楚楚地,窥见了那一个长发少女缓慢地抚摸着相框里微笑的少年。
如同时间凝固了一般。
纯黑的空间里逸出了像野兽般粗重的喘息,夹杂着莫名的冷漠与欢喜。
忽地,幔布中传来了重物跌落声。
在幔布之外守候的两个彪形大汉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厚重的紫红色天鹅绒幔帘挑起了一角,依稀可见地上被凶狠扫落的昂贵高纤望远镜。
幔布之后,走出一个少年面色苍白,略显狼狈,却掩不住光芒四射的美丽。
他不耐烦地挥手,两个彪形大汉一瞬间如魂魅般失去了踪影。
长廊尽头,分岔路口。
少年略微犹豫,理智终无法战胜情感。
伫立在粉红色的少女闺房之前。
他唇角上扬,如云翳突然散开,荡出一个玫瑰一般的微笑。
微张的门。暗淡的露台。
那一个少女惊喜地张开双臂,朝着门畔的白崇川扑来,“哥哥,哥哥。”
拥抱原是他们熟悉的动作之一。
可是,这一次,美少年脊背僵硬,那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却没有如常地环住少女的腰。
大约十秒的犹豫,白崇川右脚错开,旋转脱离了怀抱,拖住了少女的手。
这,不算是细微到不可察觉的改变。只是,白崇川做得太自然了,自然到有些刻意。
粉红格布的床罩。
小猪斑比的枕头。
少女的手被白崇川洁净的手掌包裹着。
白露眼神娇憨,笑容闪亮。
“哥哥,今夜也一起睡吧。”
白崇川手指轻轻地敲击着白露的掌心,温柔地摇头。
“真的不要?”白露发出了清脆的银铃般的笑声,手从白崇川的温暖包容中抽出来,顽皮地眨眼睛,“可不要半夜才又突然地从另一个房间晃到我这里来,赖着不走呢。”
白崇川如花瓣的脸庞绯红,窘迫的样子也美得不像话。
“还骗人家说是梦游呢,呵呵,真以为我这个妹妹有那么笨吗……”白露的话却突然像磁带卡住了。
气氛寒冷。
白崇川轻轻地伏下身子,在白露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冰凉的吻。
“晚安。”
他说着,从床沿离开,一直往着门外走去。
如此的反复无常,喜怒莫辨?
哥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一个月前,还常常一起在一张床上睡呢,可是,后来有一天,半夜哥哥突然回到自己的房间。
清晨,她疑惑地问。
哥哥轻描淡写地说:“父亲说我们大了,不可以再无所顾忌地做任何事情。”
但是,她知道,如果真的非有一个理由不可,那一定不是这一个。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诡异的力量使她和他的距离正在一点一点地拉远。
像两颗亲密的星辰,突然之间,有了大相径庭的轨道。
白崇川还是那样地对待她,如大海包容溪流的温柔。
只是,敏感的她却忽略不了哥哥如芍药美丽的眼睛里隐约的黑。
今夜,她已经很小心翼翼了。
可,刚才,那一个偶然冒出的“骗”字却令所有的温馨都化为泡沫。
哥哥,对下午的事情仍然耿耿于怀吧。
暗夜。
气温清冷而幽静,非常的舒服。
可是,白崇川却无法入眠。
一闭眼,便可以看见那朦胧的过去。
那一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
白崇川洁净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后花园很闷热。
让人透不过气的闷热。
白崇川却像脱笼的小鸟一般快乐。
西方的艺术铜雕。
庞大的喷水池。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丽。
白崇川伏在白玉池畔,踮起脚尖,玉藕般小手左一圈右一圈地拨弄着池中的水流,泛起花纹般涟漪,就好像一场华丽的探险游戏。
“哥哥,这样很危险。”
细细的声音,带着一丝梨花带雨的怯意,突然从身后传来。
是谁来打搅了他单人玩乐盛宴?白崇川愤恨地转身。
一个小小的女孩,也许四五岁,或者更小。
发丝稀疏,脸庞牙黄,穿着松松垮垮,明显不合身的旧裙子,像一支营养不良,无人照看的花骨朵。
但却会微笑。
微笑有很多种。美丽的微笑,宁静的微笑,纯真的微笑,活泼的微笑,发自内心的微笑……
有时候,这一些都是可以练习出来的。
而这一个小女孩却有一种很纯粹的微笑,仿佛那微笑是她身上的光芒,不耀眼不灿烂,却令人觉得非常的舒服。
白崇川眼睛眯了起来,叱道:“你是谁,凭什么管我?”
小女孩牙黄的脸庞上浮起一点红晕,她默默地退到紫槐树下。
白崇川懊恼,却舍不得离开艳光粼粼的水池。
他又伏在池畔拨弄着水丝,溅起的水珠落在他的脸颊上,像钻石般美得不像话。
不一会儿,他发现了新戏玩花样,从波斯菊花坛上掰出一块块琉璃五彩石,夹在手指间,像玩飞碟一般地扔出去,看琉璃五彩石蜻蜓点水一般掠过水面,到达彼岸。
火热的太阳移到了天的中央。
他开始从水池中把扔出去的琉璃五彩石一块块地找回来,一手夹着扑蝶蝶的网兜,从比她高许多的水池里捞取,每一次探手都很艰难,但也很有趣。
白崇川乐此不疲,脚尖与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远。
当他发现不对劲时,身体已经失了平衡,一头扎进了水池中。
池水温热。
六岁的白崇川在池水中挣扎。
柔软的水流拧成条状从他的耳、嘴、鼻、眼涌入。
这时候,即使只有一根稻草也是好的。
小女孩惶惑地踉跄地跌撞到水池旁,一手拖着从洋槐树下的一只唐老鸭卡通充气垫,勉力举高,投入水流风暴处。
两个孩子竭力与水流争斗着。
终于,白崇川抱着唐老鸭充气垫,湿漉漉地靠在白玉池旁喘气。
小女孩蹲着,小小的手温柔地擦拭着白崇川的眼睛。
“哥哥,好漂亮啊。”
白崇川侧过头,脸绷得紧紧的。
小女孩的手指却如蛇般轻轻地攀上了白崇川洁净的额头,叹气,“像妈妈一样漂亮。”
风轻轻的。
白崇川的衬衫还在滴水。
小女孩仿佛看不见,轻轻地,把小小的头颅靠在白崇川的胸前,满足地笑了。
白崇川皱眉,眼睛像一弯新月般阴冷。
可是,他终究没有推开她。
寂静的后花园突然喧闹起来。
纷乱的脚步声。的衣物摩擦声。
被发现了吗?白崇川笑了,带着一丝苦涩,以后恐怕再也不能在午休时偷溜出来兜风景了。
他刚想站起来,却捕捉到了一句低微的呼唤声。
“小姐,你在哪里?”
他俯下头。
小女孩一双清亮的眼睛凝望着他,叹了一口气。
在往外走的最后一瞬间,她的唇角荡出一抹洁净的微笑,说:“我是白露,要记得哦。”
从白玉池沿往外看。
那个小女孩颔首站在管家刘姨的身侧,垂着的小手绞到了一起,显然正挨训呢。
她不会告密吧。
白崇川正想着,不经意之间对上了小女孩的眼睛,无邪而热情,他竟然不敢再看,忙低身伏下。
晚餐。
华丽而奢侈的烛灯燃烧着。
白崇川“第一次”见到白露。
那威严的,长年在英国的父亲白林翔望着白露,在大厅里宣布:“白露,以后是白家的二小姐。”
母亲张素莲寒着脸,瞪着白林翔,冷冷地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蹄子。”
白林翔不发一言,仿佛大厅里没有张素莲这样的一个人,视若无睹地拖着白露的小手放入白崇川手中,温声说:“崇川,你不是一直盼着有一个妹妹吗?”
张素莲的脸更冷了,“嘭”地站起来,甩下的餐巾溅到了白鸽枸杞汤中,不一会儿,楼上传来激烈的重物坠落声响,夹杂着破碎的声音。
这样的戏码,父亲每回来一次,母亲必上演一回。
白林翔却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一般,脸色淡淡的。
女仆麻利地换了另一桌菜肴。
烛火微红。
映得厅堂喜气洋洋的。
白崇川却觉得冷,仿佛宽敞的空间里像地窖冒着寒气。
他的手指是冰凉的。
白露的掌心却暖暖的如同火苗。
她看着他,眼里有着稚气孩子不应有的神色——怜悯。
白崇川气恼,抬头,却望见了从来云淡风轻的父亲复杂的眼睛。
波澜起伏的一双眼睛。
悔恨的眼睛,狂热的眼睛。
爱的眼睛。
白崇川是一个早熟的孩子,可毕竟只是一个孩子。
父亲的眼神稍纵即逝,从灯下望去,仍是那一个浊世翩翩贵公子。
于是,白崇川忘记了这一瞬间。
父亲停留了几日,便回英国去了。
白露在这个家的依靠飞走了。
瘦弱的她站在白崇川身后,像一个影子。
张素莲却偏要跟这一个影子过不去。
那一日,她端着一盅滚烫的煲汤,铺天盖地地泼到了白露的胸前。
夏季最热的午后。
透过薄薄的丝质公主裙,几乎可以看见白露胸前的肌肤在变热,灼红,冒出水泡。
张素莲笑着上楼去。
经验丰富的医生用小绞刀剪碎了裙子,咬着牙撕与血肉不分彼此的那一层薄丝,冷静的脸上也露出了不忍的神情。
“不疼,真的,不疼。”
噙着泪珠,犹微笑着的白露安慰他。
伫立在一旁的白林翔转身,往着二楼而去。
他跟在后面。虚掩的门敞开一片光亮,窄窄的门缝中传来了母亲张素莲的尖刻,毫不掩饰的得意,“怎么今天有空进我的房间中。”
白林翔低声地不知说了什么。
只听的张素莲冷笑,“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白林翔微不可辨地叹了一口气,声量大了些:“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你的心底我当然是很可怕的一个人吧,败柳之姿,满腹怒气,待人刻薄,又如何能及得上你的那位冰清玉洁,风华绝世的林玉薇,可惜的是,遇见的时候,她偏偏已是结义兄弟的妻子……”
“住嘴!”
“我偏要说呢,君有妇,妾有夫,即使倾心相恋又能如何。哼,恨不相逢未嫁时!可怜啊,最终却落得如此结局。原来‘自古红颜多薄命’是有道理的。”
“张素莲!”白林翔一字一顿地说。
“我以为你早把我的名字从脑子里剜掉了。心心念念记挂的只是那一个不要脸的贱女人而已。”张素莲疯狂地大笑,笑声如纸鸢扶摇直上,却突地断了线,只发出依呀依呀的喉音。
怎么回事?白崇川从门扉的空处望去。
阳光亮晃晃,刺目。
白林翔修长的手指掐住了张素莲的脖颈,面色阴沉得吓人。
白崇川想喊,喉咙却像沾了蜜,黏得张不开。
然而,仿佛只是一瞬间,白林翔的手又拢在袖中,似乎从来就不曾伸出来一般。
张素莲俯着身,咳嗽了一会,抬起头,眼神里皆是怨毒,“这种日子我也过腻了,何不杀了我?”
白林翔语气淡淡的,却带着凶狠:“我不想做一个杀人犯。不要再碰露儿,否则,我不知道还能不能遵守诺言。”
张素莲冷笑,“哈,终于露出凶残本性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本能驱使。白崇川在白林翔转身要走出门的一瞬间,藏入了门扉一丈之外的古藤长椅之后,藤条缕空处,那一双酷似白林翔的眼睛里映出了父亲远去翩翩身影。
当他再次从古藤长椅后走出,站在光亮的门扉处,往卧室望去。
母亲倚着梳妆台坐着,眼帘里犹有泪珠,却带着微笑,对着空气低语:“如果,不能让你爱我,至少,我能够让你恨我。”
张素莲的洁净脸庞泛出一种绝望的美。
“即使是恨,在你的心中总有我一抹淡淡的影子吧。”
六岁的白崇川,从此不能忘记这一幕。
一个星期之后。
张素莲去了加拿大。
偌大的宫殿似的白宅只留下了白崇川和白露。
但他不喜欢白露。
是她让母亲离开。
一股淡淡的恨似乎在萌芽。
直到那一天夜里。
暴雨倾盆。
落地玻璃敞开着,凉凉的雨丝汇成白幕扑面而来。
大大的卧室很黑,如永远没有光亮一般。
白崇川像一只受伤的幼兽,狞牙沾着血液,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的阴森。
一道闪电狰狞地撕开天幕,伴着震破耳膜的轰雷。
忽然,凝滞的空气流动着不一样的味道。
一个小小的身子像猫咪般穿过黑暗,爬入床幔之内。
是谁?白崇川感觉胸前抚上了一只软软的手,拳心处传来似有若无的温暖。
“哥哥,白露害怕。”
是那一支营养不良的花骨朵。
白崇川下意识地推开她。
小小的身子却贴得更近,她颤颤的声音如一片被骤雨打落的叶子,“白露害怕闪电、雷声……这样的黑暗。”
软糯的泪水打湿了白崇川的睡衣,白露像一只小兽趴在他的胸口,低低地唤:“哥哥——”
白崇川想要推开她的手突然有一种无力感,爸爸是强大的,不需要他;妈妈似乎封闭自己在另一个世界里,也不需要他。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依赖着他。
这一刻,白崇川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成了像爸爸一样的男子汉。
他的心变得非常柔软。
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夜里,在寂寥中他慢慢醒来。
舒缓的空气中听到白露安静的呼吸声。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那么的甜美。
他突然不清楚,是自己保护着白露,还是白露温暖着自己……
思维似乎还停留在年少时光,那个小女孩却已经长大。
现在的她,肌肤光滑,眼睛明亮,黑发散发着清香。
而时间,又将以怎样的速度往前流逝呢?
白崇川站在房门外,樱花般美丽的眼睛蒙上层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