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雨浓悻悻然地站在一旁,默然地望着他。她知道沐莎会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就如现在这样,自从刚刚在游艇上看到了她,他的情绪整个已经被沉入了低谷。可她总想着应该做点什么,让他能转移注意力,她不想他有时间和机会去不断地陷入到他和她的过去中去。
她心里隐隐地是存在着担心的。当那些他已经埋藏掉的记忆再度复苏的时候,也许当时那些困惑的情绪和迷思也会跟着跑回来,再度地让他沉陷到当时的情感中去。她不想他这样。
于是她再次走过去,打开了电视机。她找了一张最近很热闹的喜剧片放进去,然后仍是鼓着勇气走到他面前去,拉着他一起看。
好在他并没有拒绝。
可这一个多小时的电影,他始终没有仔细地看过。他的眼神总是不经意地飘到别的地方去,并不是在看什么,而是习惯性的,在抗拒着什么。
翟兆轩很困扰。
他不得不承认,自从刚刚在甲板上看到沐莎开始,他就没办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了。起先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因为从没想过他们两个人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刚刚有没有看到他。之后便是看到章景年,他的情绪彻底脱离疆域,或许是因为这一点。虽然在手下那里的报告中已经知道了此人的存在,甚至也曾看见过他们在国外报纸上手牵手的照片,可如此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的两个人,还是让他有些不适应。
从甲板回到游艇开始,他就一直陷入到这种混乱的情绪当中。他的脑中不时回想起刚刚章景年搂着沐莎的画面,他的手臂是那样自然而然地绕到了她身体的前面,他甚至把头搁在她耳边。他当然知道这样的举动是多么的亲密,何况他还很清楚地知道对于沐莎这样一个内心保守的人来说,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纵然他以前还有过什么样的顾虑和猜忌,此刻也在这一个举动下彻底地明白了一个事实,她是别人的了,“订婚”这件事的意义,第一次在他心里有了如此深刻的分量。
而对他来说,最难以接受的,其实是一种心理上的逆转。
就像他来希腊的时候,翟学心一度想要让他拒绝习雨浓,而去找回沐莎一样。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始终认为,即便是他放开了她,对她造成了伤害,可在她心里他始终还是占有着一席之地的,甚至他隐隐地希望她始终是爱着他的。
可眼前的这一幕,显然把他的这种假想和自我安慰变得十分可笑。
他先是逃也似地跑进了船舱,可才坐了一会儿就觉得烦躁,甚至是坐立不安的。他只想果断地逃离到与她有距离的地方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隔着不远的海水,在两艘不同的游艇中,他很难控制最不去想象章景年此刻拥抱着她,会在她耳边说些什么甜蜜勾魂的话。
他是男人,他了解男人。所以他才会如此的烦躁和不安,甚至于是气愤的。
好比自己的所有物,有一天突然到了别人手上,偏偏这个人还非得拿着在他面前显摆,这让一向自尊甚至到了自大的翟兆轩情何以堪呢?
于是他再度逃也似地从游艇逃到了酒店中去。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冷静下来。
直到进了酒店,他才渐渐有意识到他并不是孤身一人的。习雨浓在他的身边,虽然她是静默的,可她始终存在。他心里隐隐是能意识到这一点的,可他却提不起精神来应付她。
他已经够烦了。所以没有精神没有精力去再感受她的那些小心思小情趣。
所以当习雨浓拿了咖啡杯,甚至扬起手给他看她手工做的手链的时候,他真的是没有一点点想要与她攀谈的意思。他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就又陷入到自己的烦躁当中去了。
在那一刻,他是无法顾及到她的情绪的。
因为他已经沉浸在了过去当中,在她还来不及拉住他的时候,一脚踩进了过去的泥沼和深渊中。
习雨浓失落了一会儿,重又站起身来。她从不曾这样弃而不馁地坚持着想要做好一件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知道不能这样放任他一个人胡思乱想。
她跑进洗手间去,用冷水洗了洗脸,稍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一些。然后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笑颜如花地说,“兆轩,你可不可以帮我洗头发?”她抬了抬自己的手臂,“我刚刚好像在海里的时候把力气都用光了,现在完全使不上劲儿来。”
翟兆轩淡然地说,“晚一些的时候再洗吧。”并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她并放弃,索性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腕扯着他站起来,“走啦,我现在头发全是海水的腥味,自己都快受不了了,帮我洗洗吧。”
其实如果是在平时,翟兆轩一定能够发现习雨浓今天是很反常的,她从来没有这么几次三番地主动地去拉扯他的手臂,更不可能主动地让他帮他洗头发。
翟兆轩这次没有拒绝,他跟着她一直进到浴室里面,看着她把一头浓密的头发散开来,然后自顾自地躺在了浴缸里。
往常他总会揶揄她几句的,但这一天,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机械化地伸手弄了些洗发液,然后调好水温,开始一板一眼地给她洗头发,甚至还程式化地给她搓揉上了护发素。
“要不要我也帮你洗一洗?”她禁不住开口问他。这样的沉默实在让她焦心。她不希望后面的日子里,她和他的蜜月旅行都沉浸在这样的一种气氛中。
翟兆轩说,“不用了。”然后仍是一言不发地只帮她搓洗头发,甚至都没有任何的亲密接触。以往,他多半都会把持不住地将双手从她的头发渐渐游移到她的光滑的脖颈,然后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但这一天,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沉默不语地帮她洗着头发,眼神却始终飘忽不定,甚至都不曾落在她的身上片刻。
习雨浓那个小心脏纵然再强大,此时经历了这样轮番的捶打和磨练之后,也已是沉入谷底了,她原本努力想要上扬的心情,再也无法勉强伪装下去,她不得不深刻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她无法让他开心,至少在这一天里,在他的心已经完全被沐莎占据的时候,她无论做什么,他都是看不到的。
翟兆轩帮她洗完了头发,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浴室。
习雨浓默然地坐了起来,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把刚刚不小心碾碎的樱桃手链丢进了厕纸桶里。樱桃碎裂的汁液弄了她一手,就像血液般,星星点点,却令人触目惊心。
她心里空空落落的。在他们甜蜜的蜜月之旅中,以后她大概很难忘掉这一天,她和他隔着酒店浴室薄薄的一扇门,却像是隔着两个世界那么远。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这个样子,像是彻底进入了永眠状态,只固守着他和沐莎之间的那些过往,那些他已经对她说过会努力放下的东西,全然不记得在他的身边,尚且有一个为了他的喜怒哀乐而将自己置身到如此可笑地步的习雨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