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赵燕（之二）
这天因为修改一篇通讯，王清风回家时已经过7点。夏夜的7点，天上繁星点点，地上人头蚕动，大家都忙着到沿江路边散步，借江风吹吹凉。或许是饿过了，王清风不想吃东西，索性去江边走走，解解闷。
王清风写的是一个水泥企业改制的通讯，这家企业的产品占有本县八成以上的销量，是县财政的纳税大户。王清风接到采访任务后，挎个包，包内几件换洗衣服，一个采访本，深入场区住了2天，接触了企业管理层和车间工人，素材记了满满一大本，回报社写起通讯后洋洋洒洒，自以为这篇稿是妙手偶得之，谁知送编辑时，就被告知重点不突出，要做大修改。花了功夫修改，总算被编辑送匡副总编手上，匡副总编浏览一遍，就叫人找王清风到办公室当面谈。王清风战战兢兢进了匡副总编办公室，匡副总没有生脾气，先肯定材料是扎实的，问题是水泥场改制是县委、县政府一项重大决策，改革成败将影响县级国有企业的发展走向，如果不立足于这个高度，专像原稿中花费笔墨写工人如何创新、企业如何抓管理，就失去了这篇稿的意义。
王清风听完匡副总编的点评茅塞顿开，马上拿了稿回记者部修改。王清风已经在朱主任电脑上存了底稿，点开，按照自己的理解修改起来。待修改好，发出来，再送匡副总编，他看完，点点头，说，“你终于懂得我的意思了。不过，稿件中还有几处要修改。”拿了红墨水笔划拉起来。十多分钟后，匡副总编把修改稿给王清风，交代修改完立刻送编辑部一版编辑，明天报纸清样无论如何要出，因为还要送总编签发印刷。王清风匆匆忙忙完成这些事，才离开报社。
江边有风，江堤却散发着热气，王清风觉得自己房间还凉快些，就掉转头回家。上了二楼，见赵燕房门掩着，不知道在做什么。谁知待王清风走到门口，赵燕推开门说，“今天蛮忙吗？我熬了绿豆稀饭，凉了正好喝，你喝一点吧。”王清风听到这样一说，果然觉得喉咙有点燥，正想喝点什么，就进了赵燕的门。
赵燕依旧把门半掩着，从桌上端过一碗稀饭一双筷子递给王清风，再把一碟泡菜端他面前，王清风喝一口稀饭，爽；夹一筷子泡茶，酸中带甜，吃起来开胃。才吃几口，王清风就问，“芳芳呢？”赵燕指指床上，“中午没睡，今天睡得早。”王清风看看床上，孩子正睡得香甜。
王清风呼噜噜喝完一碗粥，赵燕接过碗，把铝锅中留下的一点也倒给他。王清风接过碗，风卷残云般喝完，拿过空碗要去洗。赵燕抢过，说，“你歇着，我洗去。”推开门，往外面走，她今天穿的是水红短衫短裤，露出来的胳膊大腿在昏黄灯光下竟然闪着瓷的光晕，叫王清风心旷神怡。
赵燕很快洗好碗进房来，倒了一杯凉开水给王清风，说，“明天我就去超市上班了。”王清风很高兴，问，“工资多少？芳芳寄哪里？”赵燕拉根凳子坐下，说，“每天早晚轮班，这样有半天做家务。工资450元，能够满足我与孩子吃饭租房的需要了。”听到这里，王清风忍不住问，“孩子爸爸呢？即使你们离了婚，他也有照顾孩子的义务，你来这里二十余天，怎么从来没见过他？”赵燕平静说，“他怕我骂他，你想想，一个大男人，什么也不能给自己的老婆孩子，不骂他骂谁？”王清风看看赵燕，不像开玩笑样子，考虑到是别人隐私，也就没问。
赵燕笑了，圆圆的亮晶晶的眼睛探究地看着王清风，说，“你这个男人怪，明明想知道的东西问到嘴边却憋回去了。你不就是想问我前夫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什么离婚吗？男人好奇心也重，有几个与我熟悉了就问这些，我说，关你什么事？你想娶我做老婆还是想偷我，结果把他们吓得落荒而逃。你是唯一一个不问我的，你不问，我倒想告诉你呢，有没有兴趣听？”王清风笑笑，不置可否。赵燕站起身，替王清风水杯里续上水，坐下，平静地说起自己的事。
“我喜欢写作的人，就像你这样写字的。我小学、初中喜欢看书，作文写得好，老师说我是吃文字饭的命。信不得命的，初三还没毕业，我姐要我帮她看饮料店。我姐命好，嫁了个公路局的养路工，吃国家粮的。我姐自己也争气，不依赖老公，看县城饮料店生意好，在电影院广场租了个铺面，卖起冰绿豆、鲜榨果汁来，赚的钱比我姐夫还多。姐姐生意太好，实在忙不过来，就说服我爸妈让我辍学，帮她打理饮料店。赚的钱分我一半。我看在钱的面上，告别老师同学到县城，成了饮料店的店员。我长得不难看，我姐姐比我更好看，赚的钱不少，舍得花钱买衣服买鞋子，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不久，许多人都知道县城广场饮料店有一对姐妹花，来喝饮料的越来越多，当然有的是借口来看看我们姐妹。也有不三不四的，偷偷约我去看电影去吃饭，我只笑笑不理会。
直到他出现了，我记得好清楚，那是个旁晚，金色的夕阳照在我们饮料店门框处，他来了，手里夹着一本杂志，戴着眼镜，温和地对我说，一杯冰绿豆，进了店门找张桌子坐下，并翻阅起杂志来。我的心跳得厉害，似乎端不稳那杯绿豆，走到他面前，我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说，你的绿豆来了，他抬起头看着我，那是怎样一种目光，叫人无处逃遁。他说，谢谢，之后低下头，继续翻着那本杂志。时间似乎停顿，我不时偷偷打量他，看他没有哪一处不好，我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他。待店内光线昏暗看不了书时，他才起身出店，我急匆匆站到店门口，他说，你的绿豆非常好喝。我觉得眼泪快流下了，好像自己站到门口就是为了这句话。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转角，我才茫然若失走进店。姐说，这孩子不错，如果没谈对象我就把他找来给你做老公。听到姐的调侃，我只是羞赧一笑，为姐姐懂得我的心思而满心甜蜜。
三个月后，我与他确定了恋爱关系。他是一个省级电站的职工，为了明确我们的关系，他专门邀请我到深山中的电站与同事见面，甚至见了关系亲密的一个副厂长。听到他的同事赞美我漂亮、温柔、懂事时，我的心醉了。为了让家里人早点见见如意郎君，我把他带回老家，见了父母、叔伯等，大家都说我有眼光，找了个好老公。
谁知这是一个梦。有一天，我的朋友小红告诉我，她看到我的男朋友从“夜来香”出来，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多。夜来香是县城一个臭名昭著的鸡店，数次被公安机关打击，在那里面做什么事想想就知道。我不相信，他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委托朋友留意他的行踪，有消息就告诉我。直到小红又一次告诉我，他进了野来香时，我失魂落魄赶过去，姐姐看情况不对，把店委托人看管，一路陪着我。小红、姐姐和我守在野来香的正对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不敢看的结果终于来了，玻璃门开处，他懒洋洋走了出来，一个丰满的露着半个胸脯的女人把他送到门口，在他面上亲了一口，娇声说，“下次再来，莫让我等久了。”他拍拍女人屁股，挥挥手。姐姐气冲冲扯着我就要去找他理论，我拒绝了，说，“我嫌脏，回店去。”第二天，他依然戴着眼镜，夹着书，到饮料店找我，我拦在门口，问，“你昨晚在野来香的丑陋我看见了，你觉得还有脸来找我吗？”他愣了一会，说，“男人需要女人的，你不让我做，还不让找别的女人发泄？”****起笤帚扑向他，怒嚎，“滚，你不要脏了我店门前。”他跑开几步，挥挥手说，“再见，你熬的绿豆汤真好吃。”我气得浑身颤抖，姐姐拉住我进店去，安慰我，”为这样一个垃圾生气不值得，你看邻居都看你，不要被他们议论。”我坐下灌了2杯冰绿豆才把滚烫的怒火压下来。
王清风看看赵燕，两个胸脯大幅度起伏，知道伤心往事勾起她太多伤感。谁没有经历呢？怎样安慰都不合适，王清风起身抓了暖水瓶，替赵燕倒满水，依然默默坐着听她说。赵燕却没有了精力，懒洋洋说，“这次恋爱伤了我，再不敢相信男人。过了几年，经过别人介绍，我找了个男人，他户口是县城的，家境不好，自己替一个超市做仓管。这样的男人该不会花心吧，却老实得一塌糊涂，不愿负起一点责任，因为生孩子没有休养好，我身体很虚，第二年因为感冒引起心膜炎，没有住院费用，我家里人你三百我五百凑齐，捎信要他去拿。你猜怎么了？他不愿去，说自己老婆没有钱治病靠别人不好意思。没办法，我爸带了钱送到医院，摸着我的头说，你命苦哦孩子。我病好了解底细后，坚决要求离婚，并且要求孩子的抚养权。前夫不愿意离，请街道干部到家做工作，我只是复述自己生病的过程，请他们评理。没有哪个听了不摇头的，不要离婚的话也不好说出来。结果，自己离了婚带着孩子出家，到处找事做，到处找房租，搬到这里已经是第五处了。”
勉强说完这些，赵燕说，“我累了，不早了，你回吧。”王清风依然沉醉在赵燕讲的情境中不能自拔，这些事这些人是怎么了？赵燕轻轻把房门打开，压低嗓子说，“你走吧，很晚了。”王清风一口气喝完杯中的水，走出门去，门在身后关上，有插销落锁的声音，房中灯光熄灭，王清风知道赵燕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而自己将被一些人和事纠结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