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明柯都被噩梦缠身，在梦里时而是哥哥久逢的叮咛和劝阻，时而是寒声放肆的笑容，时而又是夕河的抽泣，他挣扎了一夜，终于满头冷汗地睁开了眼睛，身体猛地一阵颤抖。
手铐发出清脆的一声，连带着夕河也醒了，夕河看他一头冷汗满目惊惧，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起身四处张望：“怎么了？”明柯平复了呼吸，又恢复了惯常的表情：“没事，解开我。”
夕河把手铐打开：“你去哪儿？”
“跟着我。”明柯不愿多说，“不要说话。”
夕河乖乖地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背后。虽然洋国现如今已经被搅成了一锅粥，但是江风区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明柯先带着夕河回了自己家里，找出一套军装穿上，拿出自己之前的身份证明，拉起夕河就要走。
夕河却一把拉住了他：“你想干什么好歹也要告诉我一声我才能乖乖跟着你不废话啊。”
又来了。明柯知道她一定明白自己的用意，之所以这么问也就是想验证一下她的想法对不对，当夕河这么说话的时候，明柯就已经明白夕河对他也是怀了心思的。明柯眸色一沉，转身就走，一句话也没说。夕河却没有走，她从进来的时候就开始打量这个房间。这是一个典型的单身男军人的房间，整洁简单，一尘不染，倒是很符合明柯的性格。明柯的柜子里有军装，但他已经退役了，所以军装只能是他哥哥久逢的，只有一个房间一张行军床，所以久逢不可能常住在这里，但是既然有衣服，就肯定会有一些东西是久逢留在这里的。明柯走得急，再停留下去难免惹人怀疑，夕河一眼看见柜子里有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勋章，盖上盖子一把抓过来塞进口袋里，也匆忙跟着明柯出去了。
明柯换上军装带着夕河径自走向了控制中心大厦，果不其然被守卫拦下，明柯将一件什么东西递给了守卫：“我叫明柯，是少将久逢的线人，我找青年培训处的康处长。”
守卫在耳机里面说了几句，对明柯道：“康处长现在不在。”明柯还没来得及答话，一辆汽车就在门口停了下来，夕河回头看时，正好一个高大的军人从车上下来，那人和夕河目光相对，彼此都认了出来，他正是青年培训处的处长康！
康立刻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你是夕河？”
夕河至今看见康还是有点怕，下意识地就往明柯身后躲。明柯将夕河护在身后，对康道：“康处长，我是久逢的线人明柯，有急事和您说。”
康看了他们一眼，就道：“随我上去。”便带头上了楼，对明柯道：“你哥哥久逢现在已经和素总长去失落之地了，你和夕河是怎么从Hunter赛场出来的？”
“康处长，我想和您单独细说。”
大事不好，明柯不会这么急切就想反水吧？夕河这么想着，明柯就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叫：“夕河。”
夕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警惕地看着他。明柯见她这样，知道她还是不信任自己，暗怒道：“你怕我？”
稳住他，得稳住他。夕河赶紧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哪有，我是怕康、康处长。”
康听她这么一说，就往前迈了一步，刚想说些什么，夕河就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刚刚夕河正站在楼梯口，这么一退一脚踏空，她惊叫一声骨碌碌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明柯来不及拉她，往下纵身一跃，终于在夕河还没滚到楼底的时候托住了她。明柯将她抱起来叫了一声，她却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额头青紫，磕碰伤是少不了的，人已经昏过去了。
“上来吧，她没事的。”康喊了一声，自顾自地往楼上走。
夕河软绵绵地瘫在明柯怀里，看似毫无知觉，手上却把一个纽扣大小的东西塞进了他军服的口袋里。
素踏上失落之地土地的那一刻，绝对没有想到已经有人等着她了。
寒声站在海滩上一手挡着阳光一手插在兜里，笑吟吟地扬声道：“素总长，在此久候了。”
素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她就猛然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全都消失了，自己也不在海滩上了，不知何时已经和寒声置身于一间树屋中了。寒声自顾自地将壁炉里的火点燃，给素倒了一杯茶：“素总长，请坐吧。”
素一时还回不过神来，她不能肯定刚刚自己所处的位置突然变换是否与寒声有关，而寒声看她踌躇的样子，似乎洞彻了她的想法一般笑道：“这当然与我有关，否则还会与你有关吗？到了失落之地，就是我的天下，不要说是久逢和那几个士兵，就算是十几万人来，我也能让他们有去无回，久逢他们都会失去这段记忆，没有人知道我们见过面。”
素也坐了下来，端起茶水呷了一口：“你找我干什么？”
“给你一条活路走，”寒声好整以暇地回答，“这个时候膺总长估计已经到了南圆区了，他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就看你我今天了。”
弱点，弱点，寒声一把就抓住了她的弱点，素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好吧，寒声——”
“我不喜欢别人这样叫我，你可以叫我单字。”寒声温文地打断了她，“不过，我好歹也是比你早一届的Hunter前辈，你可以叫我师哥啊。”
素再次愕然：“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是第二届Hunter的优胜者是吧？”寒声笑眯眯地道，“想要造反这都了解不清楚可怎么行啊，别忘了我可是Hunter的元老，我不但知道你和膺是第二届Hunter的优胜者，我还知道你们是十年来唯一一对胜出的反叛者联盟。你们比赛的情景我虽然没看到，但是也知道了个大概，你们死里逃生混到现在总长的位置也都不容易，给零卖命还得被他猜忌，这种日子你也过够了吧？而且你现在查得越深越能明白吧，零瞒着你的事情太多了，他A+级别的保密材料加起来足有一间屋子，而那里面没有一页纸是你知道的。随随便便告诉你一件，清明党的埃罗依之死，是你当上总长之后接手的第一件事，你得到的结论是清明党内讧，但是我如今告诉你，埃罗依是我杀的。”
素“腾”地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你做的？！”
寒声点点头：“的确是我，那也是我离开Hunter赛场之后的第一个任务。简单和你说几点吧，埃罗依头部中枪从鼻尖打进去从脑后穿出来，枪是极限使命，就在埃罗依办公室的武器陈列室里面，第三排第二把。现场有两个半只脚的脚印，左脚在窗台上，右脚在办公桌上，所以你断定我是从窗户逃走的，但是我却是从窗户进来的。至于怎么出去的嘛，能从埃罗依办公室里出来的只有他本人，我当然是装成他从大门走出来的。”
“怪不得你知道失落之地军火的事情，”素恍然大悟，脸上不禁泛起了自嘲，“这些事情你都知道，看着我忙东忙西地查跟耍猴戏一样你是不是很过瘾啊？”
寒声对她的抱怨置之一笑：“废话说得够多了，我今天找你最好的结果当然是你能为我所用，即使不能交换一下情报也是好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杀你，因为与其把我熟悉的你们都换掉，让一群我不熟悉的人来做对手，还不如老朋友们在一起厮杀有趣呢，你说对不对？”
素不得不承认，寒声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于是她点点头道：“那好，既然你看过我的比赛，我们就按我的规矩来，一人一个问题，一问一答。”
“好，”寒声涵养很好地答应了，“女士优先。”
素也不客气：“Hunter赛场的通道被破坏和莘湾入侵有什么关系？”
“通道不被破坏，我就没有理由去失落之地，陆国不在这个时候打莘湾，怎么引开你们对我的注意力？零对现在我广为流传的‘神迹’有什么反应？”
“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是可以看出明显的心神不宁和愤怒。看起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把空军司令昂和膺哥派到一起吩咐他们不能再让你前进一步，把我扔到这里来，然后把康单独叫走了。Hunter赛场被捅破之前所有还没有出局的人都还活着吗？”
“都还活着。膺对这场战争是什么态度？”
“没有以前有信心，因为他已经开始担心我的安全了。不得不说你的‘神迹’对任何人的冲击都很大。在Hunter赛场上救夕河，到底是你提前计划好的，还是临时起意？”
在这场对话中，素和寒声表面看起来都云淡风轻，但是内心却都不轻松。素是刑讯的专家，八年来都在做从各种各样的人口中撬出情报的事情；而寒声就更无法让人掉以轻心，何况他现在占据着优势。素的问题在逐渐深入，抽丝剥茧地深入到Hunter赛场上的核心情况，依据这些问题的答案和她女人的感性洞察力，她基本上可以还原整个事件。寒声的问题之间几乎毫无关联，但是这会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无从判断他的意图，这场对话交锋才刚刚开始。
听她问出这个问题，寒声的眼睑微微颤抖了一下，这才回答道：“是我临时起意。你们在我身边的核心人员里有没有安排人？”
这是一个很尖锐的试探性问题，但是素没有一丝犹豫：“有。那你为什么要救夕河？”
寒声收起了慵懒的姿势，坐正了盯着素正色道：“因为她是第一个懂我的人，那时候虽然我没有和她见过面，但是她一句话就道出了我改进Hunter的初衷，那是我十年来都没人懂过的心。”
寒声顿了一下，没有立刻提出下一个问题，而是倾身向前几乎碰到了素的鼻尖：“我听夕河说那句话时的心情，就和你听见当年膺对你说‘就算你是个毒女，我也愿意当你手里的一把刀，杀尽一切伤害你的人，直到我被折断为止’这句话的心情是一样的。”
两个人一时间都很静。
“毒女……”素眯着眼叹了一声，似乎已经沉浸在了往昔的回忆里，“足足八年没人这么叫过我了。不过，不要以为这么说就会打开我的心理防线，问你的问题吧。”
寒声又恢复了懒洋洋的坐姿：“明柯是不是你们的人？”
“现在不是，但迟早会是我们的人，他和你冲突的来源就是夕河。夕河知不知道你全部的目的？”
“不知道。以你对膺的了解，下一步他会打哪里？”
“他不会动手的，大概会在河霜区一带守着。但是有昂在的话就难说了，你也知道她一向自诩她的空军是无敌的雄鹰，直接到南圆上空投弹也不是不可能。现在，或者说从打下南圆区以后，你有没有利用夕河去对付某人或者某事的想法？”
“没有。”寒声坚定地回答，“你从牧原那里得到了什么？”
“他确定你不会伤害夕河。有人正在控制着他和他妻子，这个人的权限高于我，就在洋国的领导层中间，夕河有没有被卷入我暂时还不知道。你能下手把牧原伤成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一了百了？”
“我在翻夕河档案的时候发现了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只有牧原和绿怀才能回答。否则你以为我不会杀了他吗？”
素看着寒声眼里射出的冷光，禁不住立刻问：“为什么？”
寒声冰冷地看着她：“告诉你也无妨，我不会让夕河在这个世界上除我之外还有任何依靠，让她有任何一丝离开我的借口。”
素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就听寒声又放缓了语气道：“最后一个问题：怎样你才会为我所用并且不背叛？”
“那好，最后一个问题。”素也正色道，“其实很简单，保证膺的生命安全，你有生之年不伤他不杀他。”
寒声点点头：“好，最后一个问题，你问吧。”
“你，究竟为什么要反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