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芒被押进天牢,月后处斩,粼洱终于沉冤得雪,天帝下令昭告六界,还其清白。尤乐大感欣慰,忭悦之际便寻思如何将罹落心头的血要来一些些洒在赤金剑上。想去找他又怕他再次将她囚禁,逼迫与之成亲,不去找他,姑姑就不能脱得牢笼,在镜湖水下被囚禁一千年,那是怎样的悲惨,每每想到姑姑的处境,尤乐便会心感悲凉,不自禁地打起寒颤。
五日过去,无烬背后的伤愈合神速,尤乐再次感叹天鹅湖水和回魄玉露丹的奇特功效,自从无烬受伤后,尤乐对他极致呵护,百依百顺,也没到处乱跑,成天就小鸟依人偎在身旁,无烬快慰欣喜之余,施法将后背伤势的颜色稳住不变,奈何天鹅湖水有褪尽一切色彩的神力,无烬与之斗了五天,心想五天过去,背后如无一丝变化,也会引起怀疑,五日过后,无烬也随之任之。
飞廉带来一个消息说:后羿被革除了神籍,连同妻子嫦娥也被革了神籍。
尤乐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看到无烬眼中同样的不可置信以及惋惜之意,便问他可有办法使他们恢复神籍。
无烬摇了摇头说:“天意如此。”尤乐说:“天意就不能改变么?你不就是天,你的意思不就能成天意?”无烬笑道:“太阳神羲和性情执拗古怪,是非不分,她的九个儿子被后羿杀死,心痛愤恨,跑到君父那里告状,说如果不处理后羿,她就会亲手杀了她最后一个儿子。君父知她言出必行,不得不惩处后羿,给羲和一个交待。”
“啊?有这么狠的吗?杀掉自己的儿子,而且还是仅剩下的一个儿子,如果真是这样,天上一个太阳也没了,人类怎么活啊?粮食不能丰收,很快就会饿死,说不定人类还会灭绝呢!那还得了。哈!这个太阳神忒狠了,我真想会会她。”
“羲和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心狠手辣,什么事都能做得出。君父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革除后羿夫妇的神籍。”
尤乐叹气,“无烬,真不能帮他们了吗?”无烬说:“荣辱与共,福祸相倚。有句诗说‘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后羿如是个英雄,就要忍受寂寞,这要看他的造化了。眼下他就有一难,能否躲得过去还是个未知数。”尤乐说:“那我要下去帮帮他,他有什么难?”无烬说:“你不用去了,我派飞廉去提点提点他就成,你哪儿都不能去,要陪我等候祖奶奶归来。”
尤乐知他说的是自己与他的婚期,心里美滋滋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心坎儿也咚咚跳,无烬将她抱在怀里,说道:“你下去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去找罹落,是不是?”尤乐点了点头。无烬说:“我已修了一封书信予他,请他光临天庭,他一定会来的。”尤乐惊讶地说:“你写了信给他呀?他会来吗?他……一向对天庭没什么好感。”
无烬笑道:“我小时候跟他的交情其实还是不错的,自从他到了魔族后就疏远了联系,他定是不会念及我与他遥远模糊的友情,但是会念及你对他的恩情,肯定会来一趟的。”
尤乐好奇地问:“你和他怎么会有交情?”
无烬道:“他父亲仙逝时,曾被祖奶奶抱到天庭住了一段时日。”
尤乐点头“哦”了一声,说道:“我哪对他有恩情啊?”无烬道:“你将半颗真元给了他,救了他的命,这不算恩情吗?”尤乐道:“这也不算什么,我曾经中了冯夷下的毒,他用鬼臼草给我解了毒,这么说来,我给他半颗真元,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我跟他谁也不欠谁的。”
无烬眉头一皱,“鬼臼草?”尤乐点了点头。无烬的脸色有些不爽,尤乐问他:“怎么了?”无烬道:“鬼臼草要脱掉衣服泡浴才有效,他没有趁人之危吧?”
尤乐“嗤”地一声笑,“你怎么突然变得多心了,他虽然说过也要到方壶提亲,但对我一向是以礼相待。”尤乐说完这句不实的话,心头也开始打鼓,尽量使自己保持常态,做出一副坦然的样子,心想,无烬这么聪明,绝不能让他瞧出什么端倪来,那只乌鸦实际上占了我好大的便宜。
无烬直勾勾地盯着她,尤乐怕脸上的神情泄了底,忙将嘴巴凑过去,无烬闭上了眼。
吻了不知多久,两人心下甜蜜,兀自难舍难分。尤乐说她这几日呆在天宫着实闷坏了,想要下去走走,无烬自是不同意,但经不起尤乐软磨硬泡,终于答应她下凡走一遭,吩咐诗栀如果祖奶奶回来就立马在放出七色云彩通知他。尤乐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一边踩着云头,一边放出研制成功的宵云烟,还在魔族的时候,她就将此烟的用途告知了罹落,罹落知道此不成气候的烟雾除了用来揭发冯夷和房日兔的奸情之外还能在尤乐遭遇危险之际呼叫救兵,当时就没收了。
尤乐心想,罹落若是看到此烟就会知道她的方位,赶去与她会合,这样便节约了时日,将姑姑获救的日程提前。
尤乐扮成一个算命先生,身着一袭元色直裰,右手高举一枚黄色布幡,幡上四个醒目大字“在世活佛”很是耀眼,行动冉冉悠悠,神情高深莫测,山羊胡直垂腰际,背后长剑晃来荡去。无烬见这么一身大行头裹住一个小小的人儿好笑得很,说:“在世活佛,应该是在世活宝吧。”
尤乐单手向无烬施了一礼,说:“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了,贫道算尽天下祸福事,解开众生千千结,眼观施主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高情逸态,容光焕发,眉目温柔,贫道掐指一算,施主应是好事将近了吧?”
无烬笑道:“我要成亲了。”
尤乐说:“善哉,善哉,恭喜,恭喜,贫道算准,施主的未婚妻是整个六界无论品性,面貌和才学都堪称翘楚,甚至是独一无二无与伦比的良人儿。施主与她可真是天造地设,珠联璧合。”
无烬说:“道长神算。”
尤乐说:“贫道算得既是不差,请施主留下买路钱。”
无烬笑出了声,“全露馅儿了,你既扮作道士,为何要写‘在世活佛’,还要念叨‘阿弥陀佛’,既是神棍,又怎说出绿林强盗的口头禅。”
尤乐将幡上的“在世活佛”改成了“麻衣神测”,去了一些玄虚和花哨,捋了捋胡须,收拢顽皮跳脱的眼神,变得一本正经,在栗子树下将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变成木桌和木凳,无烬扮作她的徒弟站在身后。
几个农夫和妇孺皆来找尤乐测字,无烬用千里传音之法将算好的命数告知尤乐,尤乐一语中的,解疑释惑,既表现得深不可测难让人捉摸,又显得怀质抱真使人心悦诚服。
后羿远观了几眼,从测字先生面前走了开去,测字先生拦住了他,“这位相公,测一字,如何?”
后羿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事已至此,测字无用。”
尤乐捋捋胡子,故作高深样,“测一字无妨,不会误你多少事。”
后羿摆了摆手,说:“我实在测无可测。”
尤乐道:“测字而已,若准,相公便依言,若不准,相公只当贫僧,咳,只当贫道口出妄言,随你处置,怎样?”后羿摇了摇头,就要离去。
尤乐拦住他说:“你当真不测?”后羿又摇了摇头。尤乐说:“相公何必固执,测个字而已,贫道只收你一文钱。”后羿再次摇了摇头,尤乐说:“这样吧,你测一个字吧,我给你钱。”后羿呆立当场。
尤乐说:“这位相公眉目纠结,似有不平之事,神色憔悴,脸相蜡黄,可否因为郁郁忧烦,萦绕心头,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后羿说:“道长说得不差,郎中也是如此说,只要懂得些医理的人都会这样说。”尤乐说:“贫道跟那些凡夫俗子不可同日而语。”无烬将笔塞进后羿手中,铺开宣纸,说:“这位相公,请写下一字。”后羿写了一个“中”字。
无烬传音给尤乐,尤乐说道:“‘中’乃中正平和之意,性情执拗,怪癖暴躁,多是短命之相,言语尖酸,刻薄伤人,终究福比纸薄。相反,若是能行中庸之道,不偏不倚,哀而不伤,乐而不淫,并且能够友善,仁爱,宽恕,择善而从,沉着冷静,时时检省,不愁不能去凶得祥。”
后羿点了点头,说:“道长说得有理,我因自身不得志以及家人的不体谅心情悒郁,变得乖张凶恶,下人无意中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对他们大加斥责,想想真不应该。”
尤乐说:“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愁烦中应具潇洒之襟怀,千万不可焦躁不安,萎靡不振,这样只会愁上加愁,累及他人,以致造成严重后果。相反豁达通透一些,心境开朗畅快才会心思灵敏,智计百出,才有力气拨开云雾见青天。”
后羿面色有转,双掌合十说:“多谢道长点拨。”
尤乐点头还礼,说:“再观相公写下的‘中’子,中乃口字中间一支箭,常言说得好‘祸从口出,患从口入’。相公务必当心,今明两日内,恐有血光之灾,务必谨防身旁之人图谋不轨。”
后羿面色一凛,说:“多谢道长点拨,后羿自当小心谨慎。”从袖口摸出一文钱递给尤乐,转身离去。
无烬换了本相,对尤乐竖起大拇指,“不错,有模有样,我要是个凡夫俗子,非得给你作揖不可。”尤乐笑嘻嘻地扯下胡子,“这东西粘在下巴,怪热的。”
后羿中途折回,看到算命先生突然没了胡子,大吃一惊,又看到无烬,更是愣在当地,现如今他已是区区凡人,无烬定住了他的脚步,朝他头上的天灵盖一拍,说:“半盏茶时分,他会忘记刚才的事。”
尤乐说:“不会连我给他算的命也忘了吧?”无烬说:“不会,只会忘了恢复本相的我以及没有胡子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