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乐易容成西王母的样子,弄了一大堆祥云和雾霭,罹落总觉得这些花哨的东西太多了,说:“你周身本来就带有瑞气,何必弄这么多?”尤乐道:“免得后羿怀疑。”罹落道:“对,他会怀疑你是妖精。”尤乐问:“你,你真没洗过脸?”罹落道:“你头上有支作茧自缚钗,我也学了个作茧自缚法,若是有人在我脸上作画,就会反噬到自己脸上。”
尤乐大叫一声:“真的吗?”变个猴儿似的跳到湖边照镜子,看到水中的倒影松了口气,转身向罹落说道“你唬我。”
罹落笑道:“六界之中,我真没见过比你更幼稚的。快过来,后羿来了。”
尤乐飘到空中,俨然一副慈眉善目,宽严得体的样子,后羿曾经见过西王母一面,陡见其真身再现,立即折膝拜倒。
西王母缥缈神秘的声音悠悠传来:“后羿,你为何在此?”
后羿道:“只因后羿杀了太阳神羲和的九个儿子,羲和到天帝跟前告状,天帝下令革除了后羿和拙荆的神籍,后羿和拙荆便来到此处过活。”虽说事已至此,到底意难平,后羿此话有些楚楚。
西王母道:“你的事,我略有耳闻。羲和丧子,哀恸过甚,难以自抑,若是天帝不将你贬谪下凡,羲和便要杀死仅剩的最后一个儿子,天帝迫不得已才会这么做,这也是权宜之计,你为天下苍生所做的事,都被看在眼里,天有其德,必会还你公道。”
后羿默默不语,眉宇纠结。
罹落施法变来一只衔着葫芦的三足神鸟,尤乐取过葫芦,对后羿说道:“葫芦里装有一粒不死药,你吃了它,便可长生不死,我已和灵鹫山的幽濂道友说好,你且前往灵鹫山继续潜修,只要勤奋刻苦,便可有飞升成仙的希望。”
后羿心内大震,接连向尤乐磕了几个响头,激动地说:“多谢西王母。”尤乐道:“请起,毋须再磕头。”
后羿站起来,拿过三足神鸟送来的葫芦,对西王母说:“西王母一番盛情,后羿感激不尽。只是,拙荆嫦娥,自从嫁给后羿,从未过一天的好日子,她本是一个心旷神愉的仙女,只因后羿,也被削了神籍,朝生夕亡,忍受无穷的痛苦,后羿心内愧疚,想将西王母赐的不死药给我的妻子嫦娥。万望西王母不要责怪。”
尤乐道:“你有爱妻之心,实属难能可贵,葫芦里有两粒不死药,我只是试一试你。你可与嫦娥分而食之,共同修仙。”后羿喜不自胜,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尤乐朝他摆手:“去吧。”后羿再次跪拜。
后羿走后,尤乐恢复真相,对罹落撇了撇嘴,“你看后羿对嫦娥多好啊。不死药这么珍贵,他自己不要,要给妻子。如果嫦娥不爱他,他会这么做吗?”罹落不以为然,“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
罹落和尤乐跟着后羿,后羿回到了冷清寂静的家,或许是嫦娥跟冯夷的暧昧使她心内有愧,主动开口说话:“回来啦。”后羿也是一惊,他每次踏进家门,嫦娥从未理会过他,后羿说:“娘子,都是为夫不好,不应对你发脾气,我今天遇到西……”
还未说完,邻居张大叔在屋外大吼:“后羿兄弟,我儿子摔断了腿,你快来看看!”后羿忙应声道:“好嘞,马上来。”放下葫芦,对嫦娥说:“娘子,我去去就来。”
嫦娥乍一看到这个葫芦,觉得非同寻常,隐隐有股特别的药香味,她打开瓶塞,只见得一撮银色的烟雾氤氲升腾,好似闪着神光,嫦娥讶异地说道:“不死药!这,不是西王母的不死药吗!”
罹落冷笑,“我堵赢了。”尤乐也是心内打鼓,“她会怎么做呢?”
嫦娥拿起葫芦,颤抖地将药倒在手心,眼含热泪,扑簌簌流过脸颊,说道:“吃一颗能长生不死,吃两颗便会飞升成仙……”尤乐仿佛听到了嫦娥心脉的跳动,知道她此时情绪振奋,但见嫦娥将两粒不死药一起塞进了嘴里,吞下。
罹落凑到尤乐耳边说:“嫦娥最终不顾后羿,你输了。”
嫦娥全身变轻,飞到月宫投靠月神常羲。只可惜月神因为无烬将要大婚,心神俱碎,将月宫改名为“广寒宫”之后就迁往别处,广寒宫冷清凄凉,除了一只终年捣药的白兔和一株孤单的桂树之外,再无其他。
自古以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嫦娥独服不死药,抛夫成仙的事迹传遍整个六界,更被凡人说书演戏唱曲立传,不管何种形式,嫦娥皆被说成一个贪慕虚荣的寡情女子。相比之下,椹言和粼洱这对佳偶的凄美恋情却被口耳相传,成为一代佳话美谈。
嫦娥懊悔不已,被流言蜚语折腾得不胜其烦,心力交瘁。文人有诗嘲讽:“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她想自己若是不自私,将不死药同后羿分吃,两人便可永生永世活在世上,夫妻之间即使有些小烦恼小龃龉,后羿这么疼惜她,也会包容她,不愁没有幸福圆满的日子。她想回到凡界跪下来向后羿忏悔,对他哭诉,请他原谅她,重新包容她,她想要丈夫像从前一样爱她,并对他允诺,她也会永远爱他。
只是,她能吗?她可以吗?她如今已是仙体,九元真母仁慈,赐了她仙籍,从今以后,她不能再跟后羿一起了,要永远呆在这寂寞的深宫里面了。是她,亲手扼杀了她与后羿的情分,是她,害得自己痛不欲生。原来最痛的不是身为凡人,而是失去了最爱的人。最卑贱的也不是长出白发,而是背叛了最爱自己的人。
据说,天界每一个男仙男神都不太瞧得起嫦娥,纷纷避开她,她也没想过和某某新续一段情缘。只有一个把手南天门叫做吴刚的天将无意中看到了嫦娥那忧郁凄苦的眼神,自此坠入情网,魂不守舍,他思来想去,决定亲自到广寒宫向嫦娥诉说爱慕之情,嫦娥冰冷地拒绝了他。
他又去了广寒宫几次,得不到嫦娥的青睐,反而不再为他开门,他在广寒宫门口一坐就是一整天,疏忽值守,触怒天帝,天帝对他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广寒宫,你就到那里去做苦力吧。广寒宫后院有颗桂树,只要将它砍到,就可重获自由。”
吴刚到了广寒宫,想到朝思暮想的嫦娥近在眼前,不禁欢喜若狂,只是那颗桂树不管他使出多大力气,都坎不倒它,他累得筋疲力尽,桂树的裂缝却瞬间重生,嫩芽新发。他只得一刻不停的砍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却也从未见过嫦娥。有人说,如果在月圆之夜,仔细地盯着月亮看,就会看到有一个可怜的身影在那儿挥动斧头,那个身影就是吴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