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在公寓楼下,尹清雾付了钱,恍惚地踩着脚步上楼。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她竟然会把深埋的记忆在瞬间给挖了出来,仿佛是一道昔日忘记的疤痕又重新暴露在阳光下般。只怪当初太年轻,以为什么事情真的只要尝试了就会有回报,却不知那些事情都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她无法更改一个人的记忆也不能剔除另外一个人在他心里的地位。
她从包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门轻轻一推却开了。
“清雾回来了吗?”余巧妍坐在沙发上包饺子正好看到了玄关处的她,扯着嗓子朝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句,“姑姑,清雾回来了,饺子下锅吧。”
“回来啦——”尹母一听,从厨房跑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一脸的兴奋,“清雾,你一直没告诉我,原来女婿还会烧菜哦。”
看那个架势还很有大厨级的风范。
尹清雾的右脸额头刷下三条黑线,那个家伙这么爱出风头干吗!
“你来我家干什么?”她狠狠地瞪莫夕涯一眼,又扫了一眼厨房桌子上的几道家常菜,“也不怎么样嘛。”
尹母揪住她的耳朵就往厨房外拉,“不怎么样,有本事你别吃。”
切,不是她让表姐打电话给自己回家吃饭的嘛,现在总算体会到什么叫有了女婿没了女儿,心情真复杂啊。
“怎么,被赶出来啦?过来跟我一起包饺子吧,谁让你乱讲夕涯。”余巧妍幸灾乐祸地鼓掌。
尹清雾瞥她一眼,无力地坐到旁边,“什么时候这么熟了,都省略姓氏了。”
尤其是那个吃里扒外的老妈!
手指一沾水,在饺子皮的周围点上一圈,再夹了肉馅在饺子皮的中心,双手轻轻一合就把饺子的形状弄出来了,余巧妍放下饺子,悠然道:“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和姑姑就没把他当外人看待过。”
“……”有些事情,不知道果然比知道要幸福。
尹清雾保持沉默,也跟着余巧妍一起包饺子。如果哪一天她来了兴致告诉她们,之所以离婚的原因,是因为她无法再忍受他爱的人不是自己,他的心里一直藏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不知她们的脸上会出现怎样的精彩表情?
饺子的皮厚,但肉馅被剁得很碎。尹母烧了一锅水饺,也煎炸了一盘。
桌上的菜式都是平日里最普通的,但尹母和余巧妍吃得津津有味,并且赞不绝口。尹清雾只吃煎饺,沾着纯醋,吞下一个又一个,小声地凑近莫夕涯的耳边:“你今天可以出院了?为什么不回家来这里?”
他吃着饭,动作优雅似若在法国高级餐厅,在灯光与侍者服侍的环境里,尽显他与生俱来的气质,“只是过来看看。”
“这么简陋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她没好气地睨他一眼。
他微一挑眉,嘴角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责怪当初离婚的时候我买的房子你不满意?”
见鬼,她才不是那个意思!
“哼。”她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表达自己不愿意再跟他多说。
“清雾啊,你去隔壁街的特色馄饨店里买些炸馄饨过来吧。听女婿说那个炸起来很好吃。”尹母端出排骨冬瓜汤,放上大勺子,“你上次不是也说那个很好吃?带回来让我们也尝尝。”
“可是我们已经有很多菜式了啊。”况且去那里步行要二十分钟耶!有没有人性啊?
尹母的眼锐利地扫上她,“可是没有馄饨。”
余巧妍摸出二十块钱,“给你来回打车,快点去吧。”
这两个女子定是今天趁莫夕涯在,故意摆正她们在家里的地位了!尹清雾忿忿不平地起身,“下次过来记得自带好吃的。”
来吃饭就吃饭,干吗还要推荐什么特色馄饨,真郁闷。
“女婿啊,听到没,清雾也让你常回来坐坐。”尹母自动将她的话扭转到另外一个层面上去。
“喂,你……”尹清雾不打算再听下去,准会让自己吐血。
社区门口本就停着很多的出租车,到达特色馄饨店也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师傅,你等我一会,我买了马上就走。”
司机同意了,把车调个头停在一边。
她推门而入,虽然是中午但来客不多。她直奔收银台说:“我要两份炸馄饨。”上次吃过的口感似还留在嘴里回味无穷,那种被炸得恰到好处的澄黄色,入口极佳。
服务员微笑着打了单子,“十五元,谢谢。”
“麻烦快一点哦,谢谢。”尹清雾把单子递给里面的厨师。
老板娘就站在旁边,手里拿着记录表笑了笑,“咦,小姐今天就你一个人过来吗?”
“嗯,你认识我?”她不过来一次,老板娘的记忆力也太好了点吧。
“以前你男朋友常常来吃,有时候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每次都挑着靠窗的位子,想不记住也难。”所以那一次他带她过来一起吃,老板娘就自然对她加深了印象,“最近他很忙吗?”
因为以前他一个星期会来一两次,但近期都没有过来了。
尹清雾有片刻的愣住,莫夕涯时常来这里,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很爱吃这里的馄饨?
老板娘见她呆愣,自以为是地笑说:“是不是有些惊呆了?我也是呢,前几次他在窗边发呆的时候以为是在沉思,后来几次店员细心地发现他每一次在坐到下午五点四十五的时候都会露出微微的笑意,虽然很浅但足以夺人呼吸。你男友真的是一个很帅气的人。”
五点四十五分?那不是她下班回家差不多的时间吗?他……到底是……
“那几次我隔着窗户的玻璃看街上模糊的你,我们都在想这个女孩子真幸运,可以时常让这么有气质的男子默默注视着。只可惜他每次待到你走过之后没多久,也就结账离开了。”老板娘无不惋惜,想她那个全天二十四孝的老公都没达到这样的境界。
尹清雾无言了,她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何况她从来没想过在回家的路上会买这里的馄饨。如果当初她心血来潮进来买一份馄饨,是否就与他不期而遇了?那个时候,他又会说什么?“真巧”,或者是“好久不见”?
手里拿着新鲜出炉的馄饨,她的双眼散失了焦距般钻入出租车里。莫夕涯,你在过去的一年里时常都有看到我吗?这样真不公平,她只在电视杂志里看到他的影像。
眼泪不知为何“啪嗒”一下滴落到了手背上,冰凉入骨,犹如当初两人一起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时一样。还记得当初两人说得有多决绝,绝对不要再见面,最好是见面也当空气忽略掉。
可是,他却在做着这样不明的事情,到底他的心里是怎样想的?
迷迷糊糊地下了车,回了家。看到他们几个人都已经喝上了,尹母朝她招手,“回来啦,来和女婿喝一杯。”
杯子里载满了红色的液体,那样的淡紫色泽不是精装葡萄酒而是杨梅酒,是尹母的最爱。她拉着莫夕涯喝了好几杯,一向酒力还不错的莫夕涯此刻脸颊也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尹清雾在他旁边坐下,把馄饨放到桌子中央,“还热乎乎的,吃吧。”
余巧妍夹了一口,“哇,真脆。”
马上又吃了第二个。
尹母见状也跟着吃,两人马上一扫而空。
“清雾……”尹母的声音在最后一个馄饨落入她的嘴里之后变得万分甜腻,清雾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麻烦你再跑一趟,这个真的很好吃。”
她们是猪吗?这里有四十个馄饨啊!
尹清雾翻翻白眼,正要拒绝。莫夕涯站了起来,“我陪清雾一起去吧。”
“好好好,清雾你看女婿多疼你。”尹母朝她眨眨眼,让她把握好机会。
她什么也没看到!
出了门,她就沉不住气地吼:“莫夕涯,你来我家到底是干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出现,来了又不说原因?她很郁闷,胸口很堵,无妄的猜忌让心情变得更差劲。最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要时常去那家特色馄饨店,真的是为了每周见她一次吗?有这个可能吗?只在心底稍稍一想,她的心就要紧张地揉起来。
莫夕涯从外套的衣袋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我来,是为了还你这个。”
“这是什么?”尹清雾手伸进小袋子里,完全地僵化。这是老妈给她的手链,银色的细致与特别,让她一摸就知道了袋子里的东西,再拉出来一看,果然是真的。
“你……”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压抑住心口突然荡起的涟漪。
莫夕涯只平淡地说:“我见你上次掉到草丛里了,那天下楼透气的时候我看到便顺手捡了。”
原来是他先捡去了,难怪她后来几次过去找都没有看到。只是他说顺手?她那天找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他怎么顺手就看到捡起了?
带着一丝的狐疑,更多的是内心起了的汹涌。
“时间不早了,我想哥他们会催我回去,我先走了,代我向伯母和巧妍表达歉意。”他伸手招了迎面而来的出租车。
看着他的身影慢慢钻入出租车里,她不知哪里来的声音,大声地道:“莫夕涯,我们达成复婚协议吧。”
说完后,她又反悔了。心里想着馄饨店老板娘的话,手里又握着老妈送的手链,她也不知怎的就把这句话毫无预兆地说出了口。
出租车在刹那“吱”地煞车,他打开车门,“你说什么?”
她看着他,瘦削的身影,因工作疲劳过度而有些倦怠的脸色,虽然在医院住了几日,但气色仍未恢复。一丝心疼涌入脑海里,“我说,莫夕涯,我们复婚吧。”
如果可以给他快乐,她何乐而不为?
即使是再一次的受伤,她也有了时间的沉淀变得比以前更坚强了。
“不需要去民政局,我们只要口头协议就好了。我搬去你家住,与你在家人面前演夫妻,跟我家人说我们复合了,但我们除此之外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互不干涉。若有一方有了更好的选择,这个协议就终止。”她定定地说着,仿佛这段讲稿在她的腹内说了上千遍般,但她只是凭着直觉脱口而出。
莫夕涯摇头,“你没必要为了这条手链答应我的请求,或者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等我们协议结束的时候,送我一幢豪宅吧。”那样的交换估计很划得来吧,尹清雾笑了笑,“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喜欢,就当我没有说过。”
转身朝特色馄饨店走去。他的脚步跟了上来,自她的身后环绕住了她的双肩,害她的心神一震。
“你说的,别后悔。”莫夕涯低喃,他是否让想望又进了一步?
尹清雾推开他,正色道:“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不需要预热感情。我们的关系也仅只家人面前而已。”
他没有回话,深深的眼神里渐渐融入了某种期待的光芒,“谢谢你。”
“不客气,举手之劳。”她也知道相亲宴很烦人。
没有她预期的问长问短,只有莫老太和莫老头准备好了的一系列补品。
莫夕涯帮她把行李提出来放到门边,“怎么一见面就给她吃补品?”
“你哥和嫂子已经有消息了,我们自然也盼着你们的。”何况两人分开了一年没见面,感情也需要升温,当然要好的体力啦。
莫夕涯无奈地叹气,“哥和姗杉有孩子就够了,我们不急。”
“咕咚!”尹清雾不小心左脚绊右脚摔在地板上。
“瞧瞧,清雾读书都虚弱成这样了,还不补一下啊。”莫老太紧张地马上扶起来。
尹清雾难为情地不敢抬头,她是听到姗杉有孩子了而岔气,不是因为身体虚弱啦。
但她还是很配合地喝光了莫老太为她熬了一个早上的补汤。
晚上饭后各自回房休息,莫夕涯经过书房听见莫老太一脸得意地对莫老头说,“嘿嘿,今晚他们要好好甜蜜,我们也不担心啦。那些汤药足够支撑她体力的啦。”
“我们儿子又不是吃草的,我不信清雾不在的一年,他是吃素的。”莫老头翻了页报纸。
“嘿嘿,我不管,我只计划明年抱两孙。”莫老太自我陶醉。
莫夕涯青筋暴跳。这对老不休,是不是他父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