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拦住一个僧人问了原由,得来的消息竟是慧圆大师已经圆寂。已经被帝王燕签吓了一跳的我脑子里不断跳出大师慈眉善目的样子,吓得魂不守舍。娘亲见状,用力楼住我,不断安慰。“安儿乖,不怕不怕。”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见我之后,忽然之间就宣告死去。我要是不怕,那就真成神仙了,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头。下山之时,马车坏了,我们不得不在夏日酷暑中步行回城,走到近郊已是黄昏,却撞上了数名亡命匪徒。
本来就受了惊吓的我见到匪徒手中亮晃晃的大刀几乎被吓傻了,哪里还顾得上思考?姨娘与娘亲也被吓得连连后退,却还拼死护住我。
两个弱质女流加上我这么个九岁女娃根本就不是匪徒们的对手。就在我们即将成为刀下亡魂时,数名身手矫健的年轻武士宛如天神下凡般出手相救,须臾光景便斩杀了大部分匪徒,余下少数几个非伤即残。
年轻武士中的一人向娘亲致了礼,并未亮出身份,正准备逼问匪徒来历,早有准备的伤残匪徒们却无一例外地服毒自尽了。我望着血流满地的残酷景象,惊恐万状。姨娘慌忙将我抱起,以宽大的衣袖挡住我的视线,不许我再见血色。
“云夫人,此番遇险或与云大人即将就任有关,还是让在下与同僚送你们回城比较稳妥。”先前致礼的武士建议道。
我从姨娘怀中钻出,望向他,问:“你们是不是一直都跟着我们?”
“小姐受惊了!在下与同僚只是听命行事。”
“何人之命?”我再问。
“请恕在下无法透露。”
我不再作声,重新趴回姨娘身上。风一吹,血腥之气扑鼻而来,引得我极想呕吐,便道:“姨娘,我们回家吧!”
于是,在一帮武士护送下,我等三人平安抵达京城正南门。分手之际,那武士向娘亲提了个奇怪的请求,说是他家主人希望我能留件信物给他。
凤朝传统,未出闺阁的女儿家若将随身物件赠予他人相当于以身相许!此人提出这等要求,想必不乏考量。娘亲为此很是尴尬,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姨娘也给不出好主意。最后,还是我自己做了决定,解下一双银质耳环递了过去,只道:“请转告你家主人,日后若有机会,我必谢他救命之恩。”
那武士仅从我手心取了其中一只,简言几句便带其余人等迅速离去。
娘亲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我,接连叹气:“怎生是好?怎生是好?”
“娘亲,我知道你担心安儿。可人家对我们有恩,我若回绝,便是不尽人情。”我嘴上安慰,内心却惴惴不安。
娘亲知我所言不差,不再多话,从姨娘身上将倦怠到极点的我抱过去,道:“都倦了,回家吧!”
回家途中,我们在一家酒馆门口见到了刚收缴完税金的爹爹。得知我们遇险,爹爹也受了些惊吓,将税金转由同僚带回衙门,随我们一起回了家。
因为害怕失去我,爹爹把我抱在怀里好久都不说话。还是我再三要求,他才放开我,谨慎地道:“安儿,以后不许你一个人乱跑,听到没有?”
“知道了。”我连声应允,忽然想起一事,问:“爹爹,为什么慧圆大师圆寂后,整座京城的钟都响了?还响了二十四下?”
“你怎么知道是二十四下?”
“我数过的!”
“爹爹也正纳闷怎么回事!”
我以为博学多才的爹爹一定知道其中奥妙,可惜他的回答让我大失所望,沮丧地道:“原来您也不知道。”
“改日爹爹查了典籍再告诉你,好吗?”
“好吧!”眼皮重得不像话的我只得点头,打着呵欠道:“爹爹,安儿累了,觉觉去!”
爹爹与娘亲对视一眼,一阵沉默。
当夜,一向睡眠踏实的我噩梦连连,好几次尖叫着醒来,一身上下都是冷汗,将爹爹与娘亲吓得整晚都没敢合眼。
一夜梦醒,我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一连卧床数天。爹爹急得不成样子,直接向衙门告了假。娘亲与姨娘请来数名郎中为我诊脉,却无一例外地接连摇头。
我软软地趴在床上,要靠枕垫才能将沉重的头支起来,额头烧得像能将水煮开,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双眼发花,只见满屋子乱晃的人影,耳边是爹爹、娘亲和姨娘不断循环的呼喊声。
“爹爹,安儿是不是要死了?”搞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的我奋力说出那么一句话,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像要浮起来,又像是什么东西要将我的灵魂与身体生生分割成两半。这滋味比我穿越前躺在五层楼坍塌后的瓦砾下绝望地等死还要难受得多。
“安儿!”娘亲嘤嘤地哭了。
忽地,我嘴里像多了什么东西,冰凉凉地顺着喉咙往下滑。
“安儿……安儿……”依稀传来姨娘的声音。
渐渐地,我便什么也听不到了,只见得一幅诡异的情景。
那是一片渺无人烟而又透着古怪气息的湖。湖水黑浚浚的,没有一丝波澜,像一块上好的黑矅石静静躺在我脚边。四周是透着阴森与恐怖的森林,与湖水本身一样,黑得不能再黑。头顶上的天很低,满是厚重的云层,灰蒙蒙的说不清楚是白天还是夜晚。
“你终于来了!”一个穿透万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我环视一周,却找不到这个声音的来源,仿佛它本身就无处不在。我张口想喊,但那声音又重复出现了,“你终于来了!”
我仍然找不到声源,脊背上升起丝丝冷冽之气,拔腿想跑,却发现湖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漫上来。随着水蔓延增高,绵软的水草疯狂滋长,它们缠住我的双腿,拽着我一直往湖底深处沉下去。湖水异常灼热,像要将我熔化一样。
我喊不出来,睁大双眼任凭自己堕落在黑漆漆的水域中。
“安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又死过了一回,耳边传来一声有如春日阳光般和煦的声音。我张开眼,凤景天的脸放大在面前。“你可算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