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殿内顿时响起数声尖叫!数名宫女惊骇无比地跪在我面前。
“我还以为这里除了我就只剩下鬼了,搞了半天还有这么多活人!”我歪歪嘴角,并不知她们在惊骇什么,指了指其中一个,道:“给我倒杯水来,我都渴死了!”
那宫女瑟瑟发抖,并不受我支派。
“唉,倒杯水而已啊,又不是要你的命!”我一边说一边转动脑袋活动脖颈,走向外间摆满食物的桌子。
出乎意料地,我还没走到桌边,一杯水递到面前,泛着浅淡波光。端杯的手温润细长,仿若骨瓷一般,然后我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不是要喝水吗?”再然后,我看到了昏暗光线中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二十岁的凤景天,我的夫君,这个国家的主宰!只可惜,我不爱。
原来他一直身处殿堂之内。难怪整座宫殿静得没有声音,更难怪宫女们害怕成那样!
我被动地接过水,杯沿刚触及嘴唇,便听他冷言:“十天后,送你去魔湖!”
玉杯落地,水溅四方。
他年轻却棱角分明的脸毫无表情,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仿佛口中所言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又仿佛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拨动他的心弦。
魔湖!那个我曾做过的梦成真了。他要送我去魔湖!
我对魔湖的认知,源于一次偶然偷听父亲与姨娘的对话。后来,我千方百计追问才得知它是凤朝向征死亡的地方。每十年就会有一个绝美的女子被凤朝祭师送去那里祭天,美名其曰确保凤朝风调雨顺、消灾避难。那时的我,对魔湖不过是怀着一种好奇与敬畏的心理。然而,当我再次听到“魔湖”二字,当我知道那个被送去祭天的人将是我自己,我彻底愤怒了,不顾任何形象与礼仪,抡起双手揪住他的衣襟,撒下逆天诅咒:“凤景天,你不得好死!”
他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我,凶恶万状。“皇后若敢逃跑,朕就将云家满门抄斩。”
“你还好意思提满门?我云家满门也只父亲与我二人。这对你凤景天而言根本无足轻重。”我狂笑起来,眯起双眼直面他阴鸷的双眸。“封父亲为丞相、封我做皇后不过是要我云家为你凤朝天下死无怨言。”
“普天下,有的是人愿意替朕去死。”他放开我,致使我摔落在地,却毫无怜惜。
“而可以祭天的却只有我云安安一个!我说得对是不对?”我爬起来,美目圆睁,瞪得他无处可逃,再道:“仅仅是因为我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
尽管爹爹与姨娘百般隐瞒我的出生日期,我仍猜得出个中奥秘。相传,但凡祭天的女子,均须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否则便会天降大祸。
宫女们见我胆敢与帝王对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凤景天几乎五官扭曲,咬牙切齿地道:“皇后最好乖乖呆在凤雏宫,否则休怪朕对你不客气!”
“客气?”我直视他黑得不像话的脸,嘲讽道:“视人命若草芥能叫客气?你不觉得这很虚伪?不,这比虚伪还要恶劣,应该叫卑鄙才对。”
“朕不想和你吵。你若乖乖听话,日后朕自然对你云家不薄。”许是未料我气势强硬,又或者真感内心有愧,凤景天的语气软了一些。
“所谓不薄是指什么?封上几个虚有的头衔让我名留青史?又或者给我造一座豪华无度的墓,再弄些金银财宝给我陪葬?”我嗤之以鼻,指着他的鼻梁道:“别用帝王权术来忽悠我,我不吃你这一套。”
“既然皇后对朕以礼相待不满意,那么很好……”他警告地道,不管我愿是不愿,拖住我整个人深入内寝,猛力将我抛向床榻。
我的头立时撞在床角花棱上,热血灼灼。凤景天并无怜意,只欺身上前,揪起我的手臂,迫使我站起,俯首狠狠封住我的嘴,猛地咬了我一口,惹得我又痛又急,血腥四溢。“朕警告你,别考验朕的忍耐力,否则让你生不如死。”言罢,用力甩开我,拂袖而去。
“凤景天,你不得好死!”我乌发散乱,蜷在床畔,不愿屈服地冲他离去的方向暴吼。
宫灯映衬,那抹高大身影在窗格上顿了那么一刹那,终于还是消失了。
良久,伏地的宫女们起身上前扶我,怯怯地道:“娘娘!”
“用不着你们扶!”我愤然起身,咬紧双唇,抚着手臂上青青紫紫的淤痕,不吭半声。
从前的凤景天对我而言仅仅是捉摸不透,如今却是深不可测。我不懂,为什么他要在我生命里划下这么狠重的一笔。
这一刻,在人人称羡的帝后大婚之夜,在人人都想入主的凤雏殿内,我与凤景天的恩怨终于正式拉开帷幕,并将日益扩大形成巨大的漩涡,将一个又一个关心爱护我们的人卷进来。
与凤景天大闹一场,消息很快便传遍六宫,却没有任何人敢前来凤雏宫一探究竟。说到底,在这皇宫当中,我是最孤立的一个。表面上看,父亲任了丞相,拥有无上殊荣;贵为丞相之女的我地位尊崇,无人匹敌。事实上,父亲任江南六郡巡抚以来,因太过清廉而树敌众多,除却帝王信任,云家可谓一无所有。不知道父亲是否知晓帝王的信任是建立在将我送去魔湖祭天的基础上。假如他知晓,将作何感想?
大殿内静悄悄的。我独自坐在雕龙附凤的妆镜前,凝视镜中人的容颜,沉思着不发一言。宫女们纷纷垂首,偶尔悄悄窥视我一眼,讶于我这惊于常人的好皮相,却又不敢太过放肆。
娘亲曾说我终有一日会出落得倾国倾城。姨娘亦说我将是普天之下最美的女子。可我宁做相貌粗鄙之人,甘做乡野村妇,也不要做薄命红颜。
今夜,我这乱发缠绕,染着血色的脸别有一番风情,可我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夫君并不懂得珍惜,他要将我送去万劫不复之地。
“生得美,又有何用呢?”我长长叹息一声,丝毫感觉不到额头伤口传来的疼痛,取下早已歪斜的簪子,以翡翠制的月牙梳轻轻梳直满头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