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一连将这句话重复喊了三次,每喊一次声音就更大一倍。最后一次,她的声音似乎穿透了一切有形与无形的事物。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我感觉我的整个灵魂都在为这声音震颤。
天空从白昼回到了黑夜,风刮得脸生疼生疼的。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又是一道,再然后它像滚雪球般的越来越密集,朝着我和姨娘的头顶上涌过来,整个架势仿佛世界末日到了似的。
在闪电的作用下,我得以看清姨娘的脸。她的脸毫无血色,白得跟纸似的。对面的凤景天脸板得死死的,两手握得紧紧的。岳长河还算镇静,后边那群大臣就差远了,形色各异。
有个身影从人群中飞奔至凤景天面前,耳语了一阵。凤景天脸色更加糟糕,跨前好几步,朝我伸出手道:“安儿,过来。”
“你放了我姨娘。”
“朕叫你过来!”凤景天不容置疑地命令我道。
我不为所动,坚定地道:“我早就答应过你,我会去魔湖祭天。你放了我姨娘,否则我便血溅当场。”
“冥顽不灵!”凤景天怒极,鬼魅一般欺身上前,五指齐张便要来夺我手中的钗。
我没有多想,指尖稍一用力,钗头划破皮肤,灼热的液体顺着颈项蜿蜒而下,只一瞬间我便麻木得感觉不到痛。“放了我姨娘,否则……”
天空中发出一声巨响,淹没了我的话声。姨娘右手五指微握,手掌朝我一伸,一股强大的吸力使我手中的钗脱手而去。凤景天抓住机会,双臂一带,便将我揽在怀里,不得动弹。
我看到了姨娘睁开的眼睛。那是一双像星星一样闪亮,又像湖水一样澄澈的眼晴,妖异却又圣洁,令人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
姨娘握着我的竹钗,双臂像划船一样向左右各一比划。所有侍卫都像被重物锤击了般倒飞出去。勤政殿前登时响起一片哀嚎。
我惊讶得忘记反抗凤景天,听到凤景天轻轻地倒抽了一口气。
姨娘双掌合拢,闭目念了一句什么,黑夜似的天瞬间转为了白昼,闪电也消失得无影无足踪。
不远处的大臣们唏嘘声四起。几十个侍卫摔得横七竖八,惨不忍睹。地上东一处西一处的血迹。有一廊道上的灯笼已经被先前的吹得不见了。
姨娘的脸色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潮红,额头上多了一抹奇怪的东西,就像女子常化的眉间妆一样。她的目光越过我和凤景天,猛然间由刚烈化作水般柔和,满是歉意地道了声:“丞相大人,对不住了。为了保住安儿,素心别无选择。”
我的身体猛然一僵,掉转头一看,果然见父亲大人正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他老了很多,一脸颓废神色,白头发也多了。
父亲向凤景天行了叩首大礼,朗声道:“皇上,臣不求皇上赦免素心,也不求皇上赦免臣失职。臣之妻误葬皇族龙脉之地,臣日后亲自前往移棺。移棺后,臣愿意一死以谢天下,但请皇上照顾好安儿。”
玉阶上的臣子们一片哗然。岳长河脸上隐有一丝得意之色。
凤景天卡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
我用力挣扎也挣不脱,反而是脖颈上的血又涌出来一些,心猛地一缩,痛的感觉猛然被无限放大,却强忍着眉头也没皱一下。
凤景天一言不发,从怀中抽了丝巾系在我脖子上,锁住伤口。待做完这一切,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回头对五体投地的父亲道:“丞相大人请起,如你所愿。”
我的脾气登时就炸了,一只脚用力跺在凤景天脚上,道:“你放开我。”
凤景天吃痛地放开我,十分火大地吼道:“你闹够没有?这里是勤政殿,不是你的凤雏宫。”
我也毛了,吼了回去:“什么叫如父亲大人所愿?你给本皇后解释解释!”
“不可理喻。”凤景天说话同时,右手掌高高地扬了起来。我踮高脚尖,将脸贴上去道:“你有本事朝我脸上打!”
凤景天真朝我狠狠扇了一巴掌。
我脸一歪,火辣辣地疼,恨恨地盯着他。
说时迟那时快,姨娘诡异的抬掌一扫,生生地将凤景天逼退数步。“安儿,到姨娘身边来。”
“皇上,您没事吧?”岳长河紧张兮兮地凑到凤景天面前,殷勤得紧。
凤景天眸色中闪过一丝痛楚。
我没理他,径走到姨娘身边。姨娘站直身形,很认真地朝父亲鞠了三次躬,然后转头看着岳长河,笑道:“岳尚书,北荒族阿赫拉也擅长预言。你猜猜你日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岳长河未料姨娘有此一举,强作镇定地道:“妖女!”
姨娘冷冷笑道:“你位极人臣不假,日后五马分尸也不会假。”
这下子,岳长河也有些不安了。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姨娘,她苍白的脸一下子满是笑容,十分和蔼。我本来以为她会对我说点什么,谁知她举起右手的竹钗猛地插入自己的心脏。
我吓傻了,看着她胸前的衣裳血色蔓延,看着血从她的嘴角溢出来,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直到她抽出竹钗,左手突然紧紧地抓住我的左手,右手将竹钗悬在我掌心处。一滴滚烫的血落在我手掌心,迅速融入我的皮肤消失不见。
紧接着,姨娘念了一句:“万能的自然神母,请将改变命运的力量赐予我的安儿!”
姨娘一念完,便大吐了一口血,指尖一松,竹钗便“叮”地一声跌在地上,而她的胸前的衣衫已经被心脏涌出的血染红了大半。
“姨娘!”我这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叫喊:“来人啊,快传御医……”
“别叫!”姨娘打断我的话,双手抓着我肩膀,借着我的力,示意我看着掌心。
毫无预兆地,我的掌心浮现出一条古怪的红线,这条红线不断弯曲盘绕地延伸。渐渐地,它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图案——一朵荆棘花。姨娘教导我刺绣时,曾让我照着她画的荆棘花绣过,所以它一出现我便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