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随身带了高公公与几个心腹太监,显然是不想让更多人看到太子现在的模样,龙隐现在的情况确实很糟糕,比起上次霍水来探望他的样子,他还多了一个症状:那就是头晕体虚,浑身打颤。
想他堂堂的太子,何时受过这样的苦,现如今在锦安殿夜夜陪伴阴风阵阵,鬼哭萧萧,受了点惊吓是很正常的。
龙释看着自己形容枯槁的儿子,最后的怒火也变成了一腔怜惜之意,他弯腰探向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龙隐,皱眉不悦的问道:“太子平时的饮食起居是由谁负责的?怎么把太子弄成这样的!”
高公公心领会神,立刻欠身说:“奴才这就去办!”
可叹那个不懂得审时度势的人马上就要变成高公公的掌下魂了。事实上,即使他没有亏待过太子,凡是见过太子落魄的人,又焉能活得长。
高公公下去后,龙释拍了拍被子下的龙隐,柔声说:“父皇已经不怪你了,你别害怕!”
“不行,父皇还要杀儿臣呢!”龙隐一边往被子里钻,一边惊惶的说。
龙释见他满脸惶恐,心中愈发不忍,连忙强调道:“不会杀你的,你现在是父皇唯一的儿子,朕怎么舍得杀你!”
龙隐的脸色这才稍缓,怯生生的将头从被缝里钻出来,“父皇,儿臣知道错了,父皇以后不要生儿臣的气了!”
看着龙隐蓬头垢面的样子,龙释哪还有心思跟他计较,又见他脸色潮红,他伸出手放在龙隐额头上,果然有点微烫。
“发烧了!”龙释大惊,“快,快去宣太医,再多派几个人在锦安殿来照顾太子!”
后面的人连忙手忙脚乱的上前收拾,太医也被催促着匆匆而来。
龙隐的惧怕虽然是装出来的,可是病倒是真的,几个太医一合计,得出了“受凉惊风!”的病状,要卧床休息一段时日,锦安殿便真的成为了太子养病的地方了。
因为皇上亲自去探望了,其它人自然闻风而动,清静了半个月的锦安殿突然变得喧闹起来,人来人往,贺礼成堆成堆的往里送,可是龙隐却空前的烦躁起来,因为这件事情,他意识到很多东西:第一,他固然贵为太子,却仍然是父皇手中的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蝼蚁,想杀想撤,几乎是在他的一念之间,如若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了,父皇也许早就把他杀了。第二:人心不古,想自己遇难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来为自己说话,现在却突然间冒出那么多人,一个个跟红踩白,实在可恶。第三:霍水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懂得用心,又是美人,他龙隐永远不能辜负她逆境送食的心意。
正想着,他突然意识到霍水一直没有来探望自己,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龙释倒是隔三岔五的跑过来,见龙隐气色渐好。他心中也欣慰,有一次试探的讨论了那天的情景,龙隐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反而很认真的回忆了一番,最后说:“当日,侍卫说陈公公是被萧轻尘叫出去的……父皇,难道说,这一切竟然是萧轻尘的阴谋?”龙隐若有所思的说。
“萧轻尘?他为什么要找陈公公?”
他对萧轻尘的印象一向不好,再说当天的情况确实如此,也不能算他诬陷,“父皇去找陈公公核实一下就知道实情了!”
“核实不了了!”龙释恼怒的说:“他怕惹祸上身,早已经逃之夭夭了,那个狗奴才!”
“那反而更能说明他做贼心虚!”龙隐笃定的说:“一定是萧轻尘做的,准没错!他本来就一直处心积虑想夺权,所以挑拨我和父皇的关系,父皇,你一定要好好查一查他!”
龙释不语,良久才点点头,目光里划过一丝狠绝,“如果是他,朕会好好想想怎么处理的!”
只是在他们父子慷慨激扬的时候,却已经忘记了事情的本质。
那些被烧死的亡魂于他们而言原来也算不得什么。
丞相府,幽兰已经换了装束,扎了一个简单的少妇髻,一袭淡色长裙,全身没有任何装饰。
她也无心装扮,因为看的人似乎从来没有注意到她身上的变化。
书房内,萧轻尘又是一夜忙碌,自新婚到现在,他总是忙得很,忙到……甚至没有时间与她圆房。
可是……幽兰凄然一笑,他是真的忙吗?
早晨起床,她亲自下厨做了几色家乡的点心,然后用托盘端着,缓缓的走向书房的方向。
门没有关,只是虚虚的掩着,她迟疑了一下,然后轻巧的推开来,往书房里望了一眼。
宽大的红木椅上,萧轻尘合衣而眠,手中的书卷松松的垂在他的膝盖上,头靠着椅背,略略往右侧着,而右额上的散发也落了下来,半遮着他的脸。
幽兰心中一酸,成亲后第一次见到他的睡容,竟然是在这样的境况下。
他似乎瘦了许多,因为熬夜的缘故,眼圈下也残留了一道淡黑色的印记,却也让整张脸更加清晰起来,刀削斧凿的轮廓俊朗如常。
幽兰蹑手蹑脚的靠过去,将托盘小心的放在桌上,然后怯怯的伸出手:她想抚摸一下他的脸,她心心念念了许久,即使成亲后仍然觉得遥远的脸。
萧轻尘的睡容并不平静,眉头微微簇起,似乎在睡梦中仍然在忍受着什么莫大的痛苦似的。
可是纤白的手指还没有触到他的面庞,萧轻尘已经惊醒,右手豁然抬起,如铁钳般抓住幽兰的柔夷。
“怎么是你?”待看清来人后,萧轻尘愕然的松开手,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显然是因为睡眠不足的原因。
幽兰委屈的看着他,莹白的手腕上已经多出了一道紫痕。
萧轻尘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歉意的望了望她,然后起身说:“我去拿点祛淤活血的药来!”说完,也不等幽兰说话,身影已经消失在书房的门口了。
走的那么快?连安慰的话都没有吗?幽兰怔怔的看着窗外走过的影子,心中涌起一阵苦涩。
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只青底百花的小瓷瓶,扭开,散着淡淡的薄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