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他又说,又一次唤着这个已经深入骨髓,占据自己所有记忆的名字,“如果你要找死,我也一定会死在你前面!”
萧轻尘的神色终于动了动,深深的看了一眼云之逸,可是并没有开口。
门外,端着茶点款款而行的幽兰将满手的苏州小吃全部跌落在尘土里,旋即被风沙所埋。
旷野之中。
钟林负手而立,漫漫寒风里,衣枚翩跹不定。
修长的身影,就这样冷绝的、挺直的、霸气的,站在被吹得呼呼作响的野草丛中。
一个黑影悄悄的走了上去,跪在钟林的身后,抬眼看着夕阳下被逆光耀得看不清身影的钟林,宿将门的少门主,他以前的,以后的,一直一直的主子。
“准备的怎么样?”钟林淡漠的生硬。
人影俯首回答:“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只等最后时机!”
那个声音,有些许熟悉。
钟林回过身,风鼓动了他的衣袍,上下翻卷着,映射出狭长眼眸里摄人的眸光。
“辛苦你了!”良久,他淡淡的说。
人影的头垂得更低,“是属下该做的!”
钟林点点头,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火一样血一样绚烂无比又凄惶无比的夕阳。
风愈盛,吹散林岚无数。
只是,夕阳的尽头,是更大的辉煌,还是更深的寂寥?
皇宫里的戒备这几天森严了不少,因为霍水与五月一直呆在筱水宫里,对外面的变化难免有点后知后觉。
只是有一天,一行身穿戎装的人突然出现在筱水宫前面,将宫殿围得水泄不通时,霍水才惊觉原来它预料的事情已经来了。
五月警戒的拦在霍水身前,眯起眼睛打量着来人。
霍水倒很平静,微仰起脸,傲气的问:“你们是谁的人?”
“本宫的人!”声音响处,龙隐从人群后慢慢走了出来。
霍水仍然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一脸平静的看着众人手中拿着的森森刀戟。
皇宫里,所有的道路都铺上了厚厚的积雪,只是积雪已经被搅乱,散着凌乱的脚印。
“我来带你走!”龙隐往前一步,拉起她的手。
霍水没有挣脱,五月也没有动,因为主子的脸上,是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仍然那么平静。
“走?走去哪里?”她轻声问,似乎在问情郎要去哪里郊游。
龙隐愣了愣,看着她变得有些许瘦削,却仍然能够颠倒众生的面庞,还有她唇角那末任何人都看不透,却仍然止不住一直看一直看的笑容,“当然是离开这个皇宫了!”
“离开吗?”霍水头微微一侧,轻笑的看着他。
龙隐又是一阵怔忪,随即笑道:“当然不是永远离开,只是暂时离开,然后,我再把你重新带回来!”
“我只跟人间最尊贵的人走!”霍水还是一脸的轻松,一脸的傲意,“你是吗?”
龙隐自豪一笑:“马上就是了!”他指了指皑皑白雪覆盖这的深深宫廷、常常甬道,大声说:“这些,马上都是我的了!”
“那他呢?”霍水努了努嘴,示意这紧接而来的另一拨人马。
又是一串凌乱的脚步,又是一片被打乱的平静。
龙释的黄袍被风鼓得老高,翻卷起,让他那张暴怒的、衰老的脸时隐时现。
龙隐回身,脸上没有丝毫惧意,就这样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睥睨这他的父亲、他的君王。
“怎么?难道父王在逃亡时也舍不得美人吗?”龙隐嘲弄的问,似笑非笑的看着底下的人。
“畜生!”龙释的嘴唇抖了两抖,终于骂了出来。
龙隐身前,侍卫持剑而立,冰冷的剑刃闪着雪色的光,对这他们的君王。
龙释身后,卫兵挺戟待发,尖锐的箭头耀着亮色的寒,对着他们的殿下。
空气,开始凝结。
然而,一声笑,一声最不可思议的、轻灵至极,魅惑至极的笑,将凝固的空气击得粉碎。
台阶上,五月惊骇的看着款款走下的霍水,从龙隐身边擦过去,走到两军对峙中间的霍水,脸上的笑容,倾国倾城,足以让所有在场的人为之炫目。
那一瞬,那刀那剑那戟那雪,全部在一刻时却了颜色,整个世界都只有她的笑容,她明媚的、妖娆的、让人惊心动魄的笑容。
“你也是来带我走的?”她终于停了笑声,可是声音却比任何笑声都悦耳,如天魔,如仙音,“或者是,来杀我了?”
龙释怔然的看着面前这个仿佛不是人间的绝色精灵,竟有一刻说不出话来。
不错,他是来杀她的。
太子今晨谋反,控制了宫中各门后,并不是急着杀他急着去逼位,而是第一时间就冲到了这里。
在龙释听到这个消息后,很多事情,突然都明白了,很多漏洞,突然也知晓了。
所以,及时他们真的要父子相争,他也要先将这个祸事之人杀之而后快。
只是,当这个人,美轮美奂的、巧笑嫣然的站在他面前时,他犹豫了。面前的霍水,比任何时候都美,甚至比抚琴清唱、比灵堂傲立时候,还要美得脱俗,美得不正常。
她就像一朵蓬勃的、鲜艳欲滴的蔷薇,在努力的努力的开放,所有人都屏着呼吸看着花瓣的颤动,忍着心跳等待着极美背后的绝美。
那是一种意犹未尽的美,美到龙释情不自禁的说:“带你走!”
那三个字以说出口,场上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即使是作为上位者的工具,那些拿刀拿戟的侍卫,脸上也生出些许不屑,些许恍惚。
这对父子,在争一个位置。
这对父子,在争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却仍然妖娆如常,平静如常。
当龙释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她不过是弯嘴笑笑,依然笑得明媚灿烂,如同郊外的一场郊游,如同午睡后的一场回味。
然后她转身,轻巧的、轻盈的,轻快的转身,她同样笑着问龙隐:“怎么办?他也要带我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