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来自远古蒙荒之时,划过千年时光流转的呼啸,带动着空气隐隐如雷震电闪般颤动,摩擦出火光射向那个准备上前夺钥匙的人。
几乎是交睫之间,那人浮在空中的身子一滞,然后惨叫一声,从上面跌进人群,而那只箭,穿过了他的掌心,兀自射向了粮仓,又精精准准的射入了方才的小孔内。
幽武心中一凛,转眼望向箭的来处,不远处,一个张弓放下的影子轻飘飘的落在了屋顶之上,白衣胜雪,翩然若仙。
太阳虽烈,却沾不了那人半点衣襟。
风沙虽大,却惹不上那人半点尘埃。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左右执弓,右手拈箭,便让万人哄闹的大街,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眼中,只有这万丈光芒之下,万千红尘之上,那个绝美绝傲的影子。
“清风逐月!”幽武忍不住冲口呼了一声,趁着众人怔忪的时刻,几起几落,便向那雪白的影子靠去。
来人正是那日在天启京城有过一面之缘的清风逐月,逐月见他来,不躲不避,只是用他特有的,干净清丽如玉石相击的声音,急急的说:“快安排他们疏散,沙尘暴马上就要来了!”
幽武怔了证,站在高处,极目望去,果然,在天地一线的地方,滚滚黄沙夹杂这着黑乎乎,翻卷不定的龙卷风,带着磅礴之力气势汹汹,蜂拥而来。
好在这沙漠边缘之地,遭遇沙尘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因为近日台风施虐,这次的沙尘暴规模格外大一些。
幽武也是百经沙场之人,见此景,只是微微怔忪了一刻,随即疾跃而下,大手一挥,喝声道:“有沙尘暴来,疏散百姓,流民全部去地窖找掩体,快!”
众人皆是一惊,但是没有人表示怀疑,连日里的大风早已经预告了这个情况,而且风中夹杂的沙粒越来越多,越来越稠,砸在人身上,已经觉得有点生疼了。
方才还处于敌对地位的官民很快统一起来,惊慌失措、无家可归的人们现在只能听从官家的指挥,分成几队往边城各处的地窖散开。
幽武一边有条不紊的统帅着全局,一边指挥若定的处理着各种突然的情况,可是正在这忙乱不堪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惊呼了一声:“水儿还在府中!”
府中其他人倒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因为常年住在这里,再大的沙尘暴都能从容应付,而霍水刚刚从京城来边城不久,连风沙天气都有些许不适应,又怎么会有应付沙尘暴的经验呢?
只是,现在的境况,自己又如何分得了身?
正在幽武万般焦急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经如倏然掠出,跃上他方才骑来的骏马,伴着一声嘶鸣声,马头被硬生生的扯转方向,然后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幽武下意识的往他追了几步,然后停下脚步,担忧的看着渐行渐远的清风逐月,大风鼓起他雪白的衣袍,翩跹翻卷,飘然欲仙。
现在的幽王府,已经乱成了一团。
幽王爷一直驻守边关军营,并不在府中,幽武又去疏散流民了,偌大一个幽王府竟没有一个能管事的。
当然,官家确实可以做主,但是让他专门考虑那个叫做霍水的女人,他必然是不愿意的。
事实上,霍水来的日子不长,可是在在幽王府却是属于天怒人怨的那个人。
首先,她的名声极其不好,又是不详之人,这已经让他们先入为主了。
其次,世子过于宠溺她,几乎什么事情都不让她干,只是让她整日无所事事,明明是一个奴隶,却有这样的优待,自然会遭人嫉妒。
第三,她傲,她的傲气是暗藏的,并不是摆架子,而是对每个人都疏离客气,没有丝毫的恭敬,也没有丝毫的谦虚,一直那么淡淡的笑,洞悉的笑。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傲,让所有站在她面前的人莫名觉得低她一等。而如此让人自惭形秽,只会更遭人恨。
最后,她美。美到日月失色,人神共愤!
有了这四条,满府的人竟没有人想帮她,即使是觊觎她美貌的男子,也难免有种吃不到葡萄就让葡萄坏掉的阴暗心理,总之,在这场特大的沙尘暴来临的时候,霍水只是怔怔的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府的人刹那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自然不知道此时此刻是需要找地下掩体的,不然会被龙卷风卷走,或者被沙雨所伤。
即使她知道,她对这个王府的结构并不了解,一时半刻也不知去哪里躲。
不过她倒没有一丝慌乱,只是下意识的往外走,走到王府门口。
她想好好看看,让边城人闻风丧胆、谈而变色的怪物,是什么模样?
此时的太阳已经暗了下来,遮天的沙粒瞬间让天地沉入黑暗,在她踏出王府的那一刻,只感觉一阵疾风迎面而来,如刀剑般的沙粒纷纷砸到她的脸上,她睁不开眼睛,其实睁开了也看不到,因为天地早已经混沌,整个边城都被笼罩在沙尘之中。
而这不过才是前奏,沙尘暴的主体,还在慢慢的靠近。
霍水几乎有点站立不稳,只能置身于漫天的风沙中,手紧紧的抓着门前的石狮子,微低着头,避开沙粒凌厉的攻势。
原来真的那么可怕,她心中终于有了一点骇然,想找个地方躲一下,却终于没有想到合适的位置。
人生如萍,一种莫名的凄凉涌了上来,风沙越来越大,肆虐也一阵紧一阵,连感伤的时间也容不得给她,霍水只得紧紧的靠着石狮子,慢慢的蹲下来。
大街很安静,在她耳边的,除了风声,竟然再也听不到其它,边城仿佛就在刚才的那一刻成为了死城,而所有有生命的东西全部被风卷得干干净净。
她自然也不知道,因为长久对抗沙尘暴,几乎每户人家屋下都会有一个掩体,此时满城的人都在地下,而唯一在地面上的,也许只有她一个人。
……还有那个逆风而行的白色身影。
或许已经不是白色了,密集的沙粒砸在策马奔驰的逐月身上,竟生生的将那身白雪衣衫染成了灰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