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直,按照流程,率先念着祷词,他的声音依然如玉石相击般清婉悦耳,却已经没有了灵魂,只是机器般,一字一句,念着她根本就听不进去的话语。
然后她看见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在伸手去取宫女递上来的祭器时,他没有第一时间接住,手轻轻的垂下时,几不可见的颤动了一下。
那颤动原本很轻,原本不会被人发觉,但是她一直牢牢的望着他,所以她看到了,看到了他的恐惧。
突然置身在黑暗里,逐月,你很害怕吧。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鼓声渐低,四只大鼎发出劈啪的火苗声,现场突然极其安静,清风铭月携着舒凌,缓缓的往高台走去。
五月突然拉了拉霍水,低声说:“小心弓箭!”
霍水诧异的回过头,暗色里,皇宫的树上、屋顶、角落、影间,突然冒出了许多手持弓箭利器的黑衣人,前方,所有人的目光都虔诚的跟随着清风铭月的脚步,而后面,包围在慢慢的形成。
因为祭祀的严肃,大多数侍卫都在祭台外,所以现场的人极少,也站的较远。黑衣人悄悄的靠过去,捂嘴,割喉,然后将倒下的尸首慢慢的放下来,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人。
霍水手心溢出了汗水,一边观察着渐渐靠拢的天启边,一边看向还站在台上的逐月。
在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舒凌突然停了下来,笑吟吟的转向清风铭月:“国主,皇上请你去天启做客!”
一语出,而四座惊,底下的人无不骇然四顾,然后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包围。
五月大步的踏上前去,站在人群中央说:“大家都不要害怕,只是如今时局不平,皇上不放心舞月国主的安全,所以请国主去天启小住几天,等时局太平了,自然便会回来!”
这一句话自然是冠冕堂皇,但是傻子都听得出来这是赤裸裸的挟持。
清风铭月的脸色大变,生气的挥了挥手,喝道:“天启国怎能做如此卑劣之事!来人!”
“已经没有人了!”五月冷哼一声。
祭台边的人已经被悄悄解决了,即使外面的人看出了异样,再赶过来,却也是来不及了。
但是事情显然也不是那么简单,五月的声音刚落,那站在祭台下,被包围挟持的几百名大臣显贵,突然纷纷从衣襟里亮出了兵器,反手制向挟持他们的人。
清风铭月长笑一声:“孤既然能做一国之主,焉能那么简单被你们算计!和亲公主的送亲队伍那么庞大,又个个身手不凡,孤怎会不防?本欲投天启,如今看来,只能与火焰国联盟了!”
五月没有丝毫惧色,只是在空中拍了拍手,屋顶树梢上,顿时亮出了森森箭簇,无不对着祭台,清风铭月站着的地方。
霍水终于明白她方才说‘小心弓箭’,原来是有这样一个后手。
清风铭月竟然也不害怕,而是反手拽住舒凌的手腕,舒凌一个被防,被他把住命脉,连反抗都没有来得及。
“如你们射箭,你们的公主就要陪孤一起死了!”舒凌嫌恶的挣了挣,然后笑道:“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你挟持了也没用!”
清风铭月只是不理她,兀自看着五月。
五月的眉头果然簇了起来,可是悬在空中的手仍然毫不留情的挥了下去,“放箭!”
“不要!”几乎在同时,一直被五月护在身后的霍水突然往前跑去,可是令随声行,雨点般的利箭纷纷射了下来。
她之所以会反对,是因为清风逐月,站在台上的清风逐月,至始至终,都站在原处!
若是万箭齐下,不仅舒凌会死,连她身后的那个人,也会一起成为刺猬。
根本来不及思考,她只能冲过去。
好在,五月也不会真的不顾忌舒凌,那声“放箭!”当然不会对准清风铭月,他只能被活捉,而是突然转了方向,射向场内的其他人。
可是在霍水冲过去的时候,仍然有许多流箭落在了台前,身边,清风铭月应变极快,身形微晃,便带着舒凌躲到了箭雨的死角,而台上,只剩下清风逐月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他不能动,他纵然有决定轻功,决定箭术,在失去视力的情况下,他什么都做不了。
比任何人都无力,都脆弱。
“不要伤了霍姑娘!”五月在身后焦急的大喊,想冲去过护住霍水,奈何场面太乱,她也不得不对付那些拼死反抗的“假大臣!”
只是刀剑无眼,这种情况,又怎么能顾得上。
所以,短短几步,短短百米,她的身上已经被擦伤了几处,好在运气很好,并没有被流箭射中。
台上的人,越来越近。
清风逐月仍然呆在原处,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移动,只是刻意沉静的表情,仍然掩饰不住心底的慌乱。
如果有流箭射到,他也许可以通过声音避开,可是现场又太吵,厮杀声,惨叫声,喧闹声,堵住了他对世界的最后一个感知。
所以他只能站在原处,安安静静,任周遭的境况变幻不定。
那么,那么无助。
她的眼眶突然潮湿。
身后又传来了一只利箭的呼啸声,逐月略有点忧伤的抬起头,下意识的望向声音来的地方,即使他什么都看不见。
她心口猛地一裂,什么都来不及想,猛地扑在他的身上,然后抱着他滚了一圈,再牵着他,弯着腰躲到大鼎后。
在这电光石火系列动作里,逐月很乖很听话,即使不知道她是谁。
背靠着青铜大鼎,霍水长舒了一口气,可是仍然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心脏不规律的跳着悬着,找不到落点。
方才的那一刻,是真的真的,不想失去他!
“你是……”逐月迟疑的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抱紧他,很紧很紧的抱着他。
逐月愣了愣,然后也缓缓的将手放在她的背上,回应着她。
方才一直徘徊在眼眶里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外面所有的喧哗与流血都成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