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见边城,这几日的马车行程越来越快,而逐月脸上的忧色也越来越浓。
马车原地休整,他们走下马车,舒展一下奔波劳累的筋骨。
荒漠之地,寒而凛冽的风,刀子般刮在人脸上。
逐月锦衣翩跹,静静的侍车而立,瘦而憔悴的面容如寒雪中的白梅,极美,却又极其的寂寞。
边城之地,埋藏了几许往事,心中,便有几许伤痛。
“是不是离了京城,关心京中的事情!”水儿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去招惹他。
这一次,逐月终于听到了她的话,往她的方向微微侧了一下,清如冰玉的声音,缓缓的说:“京中的事情,从来没有真的入我心!”
水儿愣了愣,身为一国之主,这样坦言自己无心国事,算不算不负责任?
“那便是挂着军中之事了!”她想了想,又问。
逐月轻摇头,漠然笑笑,荒漠干净而辽远的天地间,他当风而立的身影,脱俗若仙,仿佛随时会羽化一般。
这样的男子,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事情能入他的心。
“既然无心世事!”她停了停,终于将心中百转千回很久的问题,徐徐道出:“为什么,总是那么忧伤?”
“忧伤吗?”逐月微一怔忪,沉默许久,方轻声应道“也许吧!”
他说“也许!”的时候,那种浓烈的,总是让她心悸的伤感,再次汹涌而出,尽管无形,尽管无踪,却仍然透过荒漠猎猎的风,清晰的传达给她。
越靠近边城,他的落寞,就越发的浓。
“为什么呢,如果天下权势都不能入你眼,如果凡尘俗事都进不了你心!”看着逐月淡淡一笑,水儿突然戏谑,“你又似这般桃梨落缤纷、姿色惑天下……”
逐月也不恼,微不可见的笑意,爬上他艳绝俊逸的脸,眉眼间,淡淡的暖。
似曾相识。
水儿打住话题,又变得无比正经,“难道,你心中就没有什么可挂念的吗?你是一国之主,那么喧天的权势,那么重的责任,都不足以让你挂念吗?”
“人如草木,一岁一枯荣,朝夕指间沙,所以不能太贪心,一辈子,只能做好一件事,那件事情,可以是权,可以是利,抑或者是碌碌无为,无所执着!”逐月低头一笑,如破云而出的一轮新月,眩晕了她的眼“而我,只是她”
“她?是你在林子外悼念的人吗?”水儿仰面,静静的望着他。
逐月专注的看着前方,即使他此时什么都看不见,却依然给人一种错觉:他的眼里,分明有着一个人,一个他用全部身心,全部骨血去记住的人,“是!”
“她叫什么?”她开始好奇,心,却开始莫名的痛。
“水儿!”他低头,轻语,极尽温柔。
水儿心中一颤,仿佛有一种等待许久许久终于找到了,空白了许久许久终于填满了的感觉,让她无法呼吸的一窒。“逐月!”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的面容,第一次,轻唤着他的名字,“我是水儿啊!”
逐月的身子一僵,极慢极慢的转向他,他的表情,与其是欢喜,不如说如身后的大漠般苍凉。
这一刻,这个名字出现时,两人,都宛若梦中。
“我就是水儿!”她重复了一句,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说“就!”字,只是突然间,那么笃定,他口中的人,必然是自己。
因为心在欢喜的颤抖着,它们已经叫嚣了太久,终于在逐月吐言的时候,入定一般沉寂下来,既而,颤抖。
逐月终于有了反应,他松松的抬起手,似要握住她,却惶惶然,以为抓住的,不过又是一场南柯一梦。
如所有的午夜梦回,如所有的晨梦无痕。
水儿没有迎上去,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
“报——”一声长长的,惊慌的大喊打断了这如梦似幻的一幕,逐月茫然回首,一个探子迅疾跑来,匍匐在地,疾声说:“大帅在军中遇险了,天启国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女子,在两军对阵时,三言两语,就让大帅恍惚失神,稍不留意,就被流箭所伤!”
“轻尘……”水儿蓦然回神,快步走向那探子,“说清楚点!”
探子抬起头,那张本平凡的脸,因为一个诡异的、若有似无的笑,而让水儿突然停住了脚步。
刹那间,心思电转,来不及思考,来不及示警。
她猛地扑向逐月,一瞬间,仿佛与记忆中的某刻重合,那时,也是这般惧怕,怕失去他,怕他死在自己面前。
逐月只听一阵迎面而来的疾风越过,他仓皇的张开手臂,抱住扑向自己的水儿,冰寒的匕首已经从倾身向前的探子手中亮了出来,迅雷不及掩耳的,刺入了她的胸前。
逐月只听见“噗!”的一声,怀中的人一僵,然后软软的靠了下去。
他收紧手臂,从后面牢牢的撑着她,心,突然裂开了一条鸿沟,泊泊的流着血。
“来人!”声音突然嘶哑,比这大漠的风,更加的干涩,更加的凄厉。
那探子本是死士,一击不成,也知第二击无望,在侍卫抢上前的时候,早已经自刎车前。
众人七手八脚的凑上来,却见那把银光四射的匕首,精准无比的插入了水儿的心脏之处。
“国主,一刀入心,没救了!”有人抬起头,低低的说。
逐月恍若未闻,只是扳过水儿,用那双没有神采,却已然发红的眼睛,固执的看着前方,“告诉我,你是不是水儿,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她已经没有了声息。
“国主,小青姑娘已经死了,放手吧!”又有人低声劝说道。
他们试图从他手中将她接过去,却被逐月抬头间的疯狂吓得滞在原处。
“退下,你们全退下!”他扶着她的手臂,慢慢的瘫在原地,就这样相对跪坐着。
众人四散开,一边警惕的望着周围,一边担忧的看着中间的国主。
“你不是水儿,是不是?”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出情绪,就如濒死的人,呢喃着最后微薄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