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凉风袭人,让霍水无端端的打了一个冷战。
她并没有急着回房,而是顺着月光照耀的小道缓缓前行,鹅卵石铺就的道路让薄薄的绣花鞋上的脚底有种酥麻的触觉,提醒着她一切并非梦境。
以后,她便是这里的女主人了。
抬头望去,远远的水榭亭台,回廊楼阁,都朦胧在淡淡的月色之中,似披上一层薄薄的纱,恍若仙境。
然后,她看见了萧轻尘。
他站在氤氲的池水边,还是白日的装束,白衣轻衫,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执扇,晚风鼓起他的外袍,还有鬓角的发丝。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萧轻尘略略的回过头,他的脸在朦胧的月光中显得柔和,连一向让人看不清的眼睛也突然润泽起来,闪耀着满池湖水的光泽。
“霍姑娘……不,王妃!”他淡淡的打着招呼,负着的手垂下,衣摆轻扬。
“萧丞相!”她温婉的笑,客气的说:“怎么还没有回去,宾客似乎都已经走完了,难道萧丞相是想来闹洞房的!”
萧轻尘只是看着她,不发一言。
霍水突然觉得恼怒,他是来看笑话的吗?看着她的新婚之夜变成了独守空房?
“只是喝多了,在这里透一下气!”萧轻尘终于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霍水这才闻见隐隐约约的酒气顺着夜风缓缓的袭来,眉头轻簇,轻声说:“那丞相大人就在这里透气吧,我先告辞了!”
“水儿!”
她转身,他突然叫了一声。
她的拳头拽紧,回身,乜斜着他,扬起最灿然的笑容说:“丞相又叫错了!”
萧轻尘的目光再次沉淀成看不清的墨黑,“我说过,不要将三皇子扯进来,为什么你偏要这样做?”
“能嫁给皇子是多大的荣耀,正常的女人都不会拒绝!”霍水继续笑道:“何况我一向是一个正常的女人!”
“你明知道三皇子对于我,有多么……”萧轻尘沉声说。
“萧丞相!”霍水断然打断他的话,转过身摇曳生姿的走向他,眼波扫来,妩媚的笑道:“既然你不要我,总不能阻止我去别处找一个安身之所吧,你又不是我的谁,凭什么我选择谁还要考虑你的感受?”
萧轻尘微敛双眸,注视着面前那张千娇百媚的脸,她的笑容,已经让他辨不出真假。
那个在燕子坞的阁楼上,笑得忧伤的清冷女子已经无迹可寻。
“萧丞相若没有其它什么话要说,我就先走了!”霍水退后一步,看着他微笑道:“何况丞相即使有话说,我也不想再听了!”
除了自以为是,就是谎言。
“水儿!”萧轻尘并没有反驳,只是低低的叫了一声,目光彷徨在她的脸上,流连游走:“许多事,我并没有骗你!”
霍水嗤笑出声,傲然转身道:“我早已经忘记你说过什么了,萧丞相等酒醒了,就早点回府吧!”
萧轻尘怔然的站在那里,看着还穿着红色喜袍的身影消失在漠漠夜色中。
寒风袭来,酒醒了一半,池水边杨柳依依,月色如梦,说不出的寂冷与淡漠。
碧荷的碧草阁,云之逸抿着茶,静静的看着前面奏曲的碧荷。
突然,琴声停住,碧荷按下琴弦,轻声问:“为什么选她不选我?”她的语气里有一种隐隐的埋怨。
云之逸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并不回答。
“为什么?”碧荷紧问了一句。
“因为你的心思太重!”云之逸终于放下茶盏,俊秀的眼睛轻轻的瞟向她:“心思太重的人,容易误事!”
碧荷咬了咬下唇,端坐在上方。
“还因为,我不想让你去!”云之逸又说。
碧荷霍然抬头,牢牢的望着他。
云之逸的神色并没有丝毫不妥,仍然安然如玉。
“我答应过世伯要好好照看你,把你安置在这样的勾栏院馆已经不妥,又岂会让你用身体去取悦别人!”
碧荷的头又垂了下来,良久,才轻声问:“轻尘是什么打算?他对那个女子……”
“听说前晚轻尘夜宿你这里?他可说了什么?”云之逸打断她的话,疑惑的问。
“恩!”碧荷侧过脸,黯淡的回答“他在这里喝了一夜的酒,喝醉了便弹琴,根本就没有和我说话!”
云之逸沉吟不语。
“难道他真的动心了?”碧荷忍不住又问。
“不知道!”云之逸轻轻的摇头:“这个世界上,我本是轻尘最亲近的人,可是那个人,却是我都看不透的!”
也正是因为他的讳莫如深,才能在步步波谲云诡的朝堂深处拼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碧荷也低下头去,良久才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我也渐渐不认识他了!”
云之逸默然,他真的还是自己从前认识的萧轻尘吗?
10岁那年,那个抬头望着悬梁自尽的母亲,满脸倔强的少年已经成为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当朝丞相。
天启国元年,一场政变搅乱了天启国三大世家的命运,政变后究罪人员牵扯之广之深,让如今的许多老人还在津津乐道。
也因为这一个变故,他和萧轻尘一起成为了孤儿。
那时候,萧轻尘牵着他的手傲然的站在山顶上,大声的说:“有一天,我一定要得到很多很多权力!”
一种能保护自己保护他人的权力。
可是自那后,他就开始变了,变得沉默,变得工于心计,隐而不发。
有时候,连自己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都觉得有心无力,何况之后再认识的碧荷?
碧荷显然也察觉气氛的凝重,连忙转开话题问:“最近的生意怎么样?”
“老样子!”云之逸淡淡的说:“只是轻尘又叫了几个大臣过来,赌坊为此赔了不少钱!”
“轻尘既然让你赔这个钱,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现在需要他取悦的人,怕是也不多,不知是什么人?”碧荷诧异的问。
“轻尘没说,我也没问,不过京都织造下了文让我为宫里的娘娘们做冬衣,倒是把赔的钱都赚了回来!”云之逸还是一脸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