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天皇的皇上有五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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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天皇见天皇

天皇裕仁从吉田茂那儿得知了大帅爷有这个意向之后,就和内大臣木户幸一商量,商量的结论是,局势已经不是日本方面能够控制的了,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只能上大帅爷那儿报到去。木户就和大帅爷打了个电话,说去第一生命大厦的GHQ总部进行拜访。

大帅爷住在美国大使馆,在第一生命大厦办公。准确地说,第一生命大厦不光是“大帅爷的办公地点”,还是占领军总部GHQ(General Headquarters),光在这里上班的占领军人员就有3000多人,大帅爷只是在里面弄了一间办公室。

每天早上10点钟,大帅爷准时从美国大使馆坐着他那辆菲律宾砂糖商人送给他的1942年型卡迪拉克,以和碾路机相差无几的速度去两公里之外的第一生命大厦上班,风雨无阻。所有的交通警察都认识大帅爷的车,也知道大帅爷的时间表,所以会提前把其他的交通车辆停下来让大帅爷通过。

但大帅爷对木户的回答是:“请来美国大使馆。”

因为虽说天皇现在归他管辖,但无论如何是一国君主。这次大帅爷招见天皇,确实是要给天皇以及日本人一个打击,但这个打击只是告诉日本人“大帅爷是天皇的主宰”这个信息,大帅爷并没有想过改变天皇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形象。要知道,只有继续维持这个形象才能保证大帅爷统治日本,所以大帅爷并不打算当面羞辱天皇本人。这样一来,把天皇请到第一生命大厦来就不太合适了,因为那地方成天到晚来围观的不明真相的群众实在太多,所以才改到了美国大使馆。那儿不是办公的地方,清净,不会伤害天皇的自尊心。

木户得到指示之后,就和天皇一起出发了,还带了一个翻译,是外务省的奥村胜藏。这个奥村胜藏很有意思,是日美关系的一个重要见证人。看过美国人在20世纪70年代拍的电影《虎·虎·虎》的人,都会对那位在日本突袭珍珠港之前,在华盛顿的日本大使馆里可怜巴巴地用独脚蟹手法,在打字机上打着日本政府最后通牒的那位二等秘书。因为那天是周末,打字员不上班,结果打字稿耽误了时间,结果那封送晚了的宣战书,成了罗斯福总统号召全美国人民同仇敌忾的最好武器。那位二等秘书不是别人,就是这个奥村胜藏。

天皇即位之后20年像这次这样出门还是头一回。一直到现在日本还是这个规矩:只有两个人出门的时候没红灯,一个是内阁首相,另一个就是天皇。但这次因为是私下访问,不想让人知道,所以也没有跟警视厅打招呼,没有警察前后护卫,就天皇自己一辆车,这样见了红灯就只能停车。

正好有辆有轨电车也在等信号,还就在天皇的梅塞德斯边上,电车上的乘客看着坐在这边车里的人像天皇,于是就有人开始鞠躬,到最后连司机都过来鞠躬了,信号变绿了也没人开车,整个路口乱了套,天皇只好赶紧走人。

大帅爷的副官鲍尔斯少校(Faubion Bowers)在大使馆门口等候着天皇,在彬彬有礼地向天皇和内大臣敬礼之后,少校“很不经意地插到了天皇和内大臣之间”,这时候美国大使馆的官员开始为天皇引路了,木户幸一一看这架势,知道了大帅爷这是要单独接见天皇,就向翻译打了个手势,自己很知趣地找凉快地方待着去了。

没戴军帽,没打领带,没戴勋标,连外衣都没穿,敞着衬衫领的大帅爷,在大使馆会客室的门口等着天皇,此外还有第八集团军的照相师。

照完相之后,两人在壁炉前面坐了下来,大帅爷向天皇递了支美国香烟,还亲自为天皇点了火。点火的时候大帅爷很清楚地看见天皇的手在颤抖。

天皇那是紧张的,咳嗽了一声之后,天皇开口了:“我使得国民进行了战争,对政治和军事方面的全部决定和行动负有全部的责任,这次来访就是把我自己交给您,以及您所代表的诸同盟国进行审判。”

虽然美国政府已经确定了不追究天皇的战争犯罪问题,但天皇本人并不知道该决定。所以大帅爷在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有点吃惊,觉得天皇还是很符合大帅爷本人对于所谓“贵族”的定义的,于是大帅爷突然觉得他和天皇特投缘,有点惺惺相惜了。

但是,这只是大帅爷回忆录里面说的,天皇到底是不是那么说了没人知道,当时在场的除了大帅爷和天皇之外,就只有日本方面的翻译奥村胜藏,再有就是大帅爷夫人和小阿瑟公子躲在窗帘后面偷听,没有人做记录。所以到现在无法确切地知道,在大帅爷和天皇之间到底进行了一些什么谈话。

奥村是接到指令特意不做记录的,这是害怕天皇万一说漏了嘴,留下什么把柄给大帅爷,但是回来之后奥村还是向外务省提交了详细的报告,现在在已经解禁了的那份报告中,可没有丝毫天皇主动承担战争责任的记载。

实际上,在这个问题上最中立,所以最有权威的,可能还是秦郁彦教授在美国国会图书馆发现的GHQ政治顾问小乔治·埃切森(George Atcheson Jr),根据大帅爷的回忆整理的笔记。根据上面的记载,天皇一开始是这么说的:“袭击珍珠港是在宣战之前,但那不是我的意愿,我被东条骗了。”接下来又说:“说这话的目的并不是想推卸责任,我作为日本国民的指导者,对日本国民的行动负有责任。”

这次大帅爷和天皇见面总共花了38分钟(一般说35分钟的多,但是大帅爷的亲信惠特尼少将说38分钟,估计是他说的对)。实际上,这段时间在大帅爷办公室里露过脸的还有一位,就是从战前开始就在美国大使馆当仆人的船山贞吉,他是送咖啡进去的。

根据他的回忆,他送咖啡进去的时候几乎当场就石化了——房间里居然坐着现人神天皇!天皇走后他去收拾房间的时候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天皇根本就没有碰过那杯咖啡。

从社交礼节上说,这有点失态,哪怕是不喝咖啡的人,也应该把杯子端起来,起码要转一下。经过严格训练的仆人放咖啡杯时,杯柄的角度是很有讲究的,所以天皇有没有摸过杯子一看就能看出来。

这事一传出来,日本人又有了信心了:俺们的天皇,牛着呢,这叫“不饮盗泉之水”,和外敌势不两立。

真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