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天皇的皇上有五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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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近卫文麿给气死了

卢梭的《社会契约论》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概念是“立法者”(Législateur),他专门花了一章的篇幅来评论立法者。因为在卢梭看来:“要为人类制定法律,简直是需要神明。”

而大帅爷此时在日本就是神明:百战百胜,打败了号称不败的皇军,这是战神;一直号称是现人神的天皇只能低三下四地去晋见大帅爷,这是人神;带了粮食来给曾经的仇敌日本人吃,还是慈悲神,所以大帅爷最有资格来充当这个“立法者”。

当然大帅爷也没有准备让别人去充当这个角色。

但近卫文麿自己可还没感觉出来,还在不自量力地继续表演。他10月4日去见大帅爷的那天,就是东久迩宫内阁倒台的那天,倒台的原因前面已经说明了,就是内务省不肯释放政治犯的问题,接下来上台的是职业外务官僚出身的币原喜重郎,币原组阁上台是10月10日,立即就命令内务省把那几个赖着不走混牢饭吃的共产党给“放了”,准确地说并不是“释放”,而是派人接到东京来,交给大帅爷的顾问埃默森算完事。

实际上大帅爷对谁当日本首相并不太关心,大帅爷关心的是那人的英语怎么样,能不能交流得起来,当时在政界混的吉田茂和白洲次郎的英语流利程度都和日语差不多。当时有一种“翻译政治”的说法,意思就是日本政府的大权实际上是掌握在翻译官手里的,那些翻译官只要说一句“占领军就是这个意思”,他的上司就只能这么办。这号翻译中最有名的是日本最后一位东京帝国大学毕业的首相宫泽喜一。宫泽虽然是大藏官僚,但据说普通英美人见了他也挠头。宫泽在1942年通过“高文”考试而成为帝国高等文官,但1953年就辞职不干去当政治家了,就是因为其英语能力而被自民党器重。

其实这种“翻译政治”在什么地方都有,笔者就知道有家央企,因为要从欧洲某国引进技术,从一家频临倒闭的小工厂里找来了一个会那个国家语言的翻译,结果整个引进过程被那位翻译全包圆了,因为所有的资料除了他没人看得懂,实际上他是不是看得懂也没人知道,这么一来那位翻译就很自然地成了厂级干部,这种例子在20年前的中国要多少有多少。

人家告诉大帅爷,说这位币原不但会英文,人家还可以说是莎士比亚研究的专家,您要是不信可以和他切磋一下看看。尤其使大帅爷开心的是,币原还是基督教徒。

东亚的另外两位领袖蒋介石和李承晚也是基督徒,当然蒋介石的英语差点,但有一位英语流利的蒋夫人,交流上不会有问题。但实际上二战时都在太平洋战区的这两位,实际上到现在为止还从来没见过面,见面是朝鲜战争爆发之后的事情了。

币原这位会英文的基督徒日本首相当然很懂事,他知道前任的东久迩宫是怎么混不下去的,把几个共产党员接到东京来了之后就向大帅爷请安去了。前任的东久迩宫和大帅爷见过两次面,也不知道是大帅爷见了贵族说话客气,还是他那用附带着无数装饰用语的定语从句,以及状语从句拼装起来的言语实在太难懂,反正东久迩宫愣是没听出来大帅爷对明治宪法不满意,所以大帅爷这次就直截了当地向币原说要改宪法。

币原有点为难:因为近卫文麿正在满东京吹嘘从大帅爷那儿领了圣旨要改宪法,现在虽然已经不是大臣了,照样领了一堆人在轰轰烈烈地闹,这到底哪边是游击队哪边算正规军呢?回头一想,自己是首相,而且是从大帅爷那儿亲领的旨意,怎么说都是正规军,于是就找了个叫松本烝治的人来专门当这个修改宪法的差。

那一阵子日本像中国前几年全民炒股、这几年全民炒房似的全民炒宪法,除了内阁大臣松本烝治领着官饷在干之外,近卫文麿自带干粮也在干。但自带干粮在干活的可不止近卫文麿一个,大家都知道宪法是国家的根本大法,所以只要对政治有点关心的人都在干,有一个人干的,也有几个人像现在在QQ上建群那样合伙干的,各政党更是当仁不让,想弄出一个自己理想的宪法出来。在这里面最拉风的居然还是这个近卫文麿,因为他的出身背景,因为他们家的财力,因为他和天皇的关系,还因为他喜欢高调的脾气。。

大帅爷见了血统高贵的人天生有点没脾气,对近卫文麿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没吱声,谁也不知道大帅爷到底在想什么,但别人看不下去了,倒霉的是这位“别人”还不怕大帅爷。《纽约时报》在10月26日发表社论问为什么让近卫文麿来主持修宪?是不是什么时候德国的格林元帅也可以当美国总统了?如果说这还只是讽刺的话,《纽约先驱论坛报》的社论就更加直截了当了,说让谁弄日本宪法也不能让近卫文麿来弄,他是个真正的战犯,他现在应该待的地方是监狱才对。让他去弄新宪法等于就像委派凶残的强盗出任孤儿院的院长一样荒唐无稽。

大帅爷在日本君临一切,可是在他本国可君临不了什么,尤其是对于传媒。于是GHQ就发表了一个声明,大概意思是原来委托的时候近卫文麿还是东久迩宫内阁的大臣,随着东久迩宫内阁的辞职,这个委托已经不存在了,现在近卫是自带干粮在办公,和GHQ没有关系。

近卫丧气了,还就在这时美国战略轰炸调查团又来找他,二话不说把他带到了东京湾上的海军军舰上,讯问日本政府和军部之间的关系,这次讯问可不像上次大帅爷那样的聊天,就是一场审讯。这一来近卫才算明白,大帅爷这是有点儿想把他当战犯抓了。

不是“有点儿”,大帅爷根本就是要把他抓起来。12月6日近卫文麿接到了一张通知,让他自己带着行李去巢鸭投案,这才算让从来不认真看自己的近卫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了的近卫觉得十分沮丧:东条他们不理解他是个很高贵的人,怎么大帅爷这么高贵的人也不理解他近卫文麿,其实是很高贵的人呢?怎么能说关就关呢?想来想去想不通,最后留下来一张大概意思是“就算有错误,怎么能把我当战犯抓呢”的纸条就自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