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妇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你为何不去给你夫君敛尸,就任由他停在义庄,成为孤魂野鬼?”
“民妇与那李富贵早无夫妻之情,而且民妇怕自己一露面,就沾染上这杀人的罪过。”
“好生的恶毒,张府台,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果真是毒妇,来人呢,到薛绍油行,把那杀人犯大壮以及一干人等捉拿归案。”
黑暗中忽然传来个张府台的声音,苏小小懵了一下,不过很快明白,这根本从一开始就是郝连云锦设下的局。
跑马场正中的薛绍和李袁氏似乎也有些错愕,直到跑马场四周围齐刷刷的亮起了烛火,偌大的几扇灰色的屏风全部给推开,屏风后露出无数身着兵服的压抑和张府台那张张飞一样冷峻的黑脸和瞪成铜铃的牛眼珠子,两人才惊觉上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李富贵之死,彻底水落石出。
苏小小自然松了一口气,却高兴不起来。
苏望就要走了,没有比这更让她难过的事情了。
“怎么了,沉冤得雪了,不该尖叫吗?”
青岩把铃铛摇的欢快,顶了一下苏小小的肩膀。
苏小小勉强一笑:“谢谢,对了,那个李富贵为什么和死去的李富贵这么像?”
“郝连山庄的易容术你没听说过?”
“易容术?”
“我家主子想的法子,厉害吧。”
“郝连公子吗?”
“呶,在那呢。”青岩下巴努了努,苏小小往他的方向望去,就见一袭翩跹白衣,郝连云锦就站在“阎王爷”的身后,在通明的火光之中,和青面獠牙的阎王爷行程了鲜明的对比,一个好似地狱罗刹,一个好似天外飞仙。
他也看到了她,对她微微颔首,目光从她身上又挪到了她身后的苏望身上,神色淡了许多。
苏小小看向苏望,苏望也在看着郝连云锦,眼底淡漠冷然,又是一副苏小小完全陌生的样子。
她不觉上前握住了苏望的手:“和我去谢谢郝连公子吧。”
她觉得苏望和郝连云锦之间似乎有些误会,不,应该是说苏望对郝连云锦并不友善,她想化解一下这种不友善。
苏望却淡淡道:“不必了,小小,既你已平安无恙,我便要即刻回家去,道别总是伤神,叔父那里你帮我说吧。”
“就走?”
“是,看到了某些人,便想到或许我的母亲的境况比我想的更糟,我得赶紧回去了。”
“哦,哦。额,什么人让你有这样的感觉?”
总不是郝连云锦吧。
“我现在不便回答你,你跟我来。”
苏望拉了苏小小的手往跑马场外走。
走出了跑马场,走到了一片静谧之地,四周除了月色只剩下夹杂着桃花香味的夜风,轻柔道吹拂在耳边。
苏小小有些悲伤的看着苏望:“京城到这里应该也不是很远,你中间都不会回来吗?”
“不是不会,是不能,这是为你和你家人好,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又是以后。
苏小小不由苦笑:“好了好了,以后就以后吧,你把我叫到这干嘛?”
“这个给你。”
他摊开了她的掌心,一块冰凉的东西被送了上来。
苏小小以为是玉石珠宝之类的当个定情信物,定睛一看,我擦,一块石头。
他真是够了。
“你给我个石头?”
“我如今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个。”
“好吧,不过仔细看看,这石头还挺好看的。”
也就是为了安慰苏望,一个随便捡的石头疙瘩能好看到哪里去。
她给了颜色,他还真开了染坊。
“是啊,这是我精挑细选的一块石头。”
“呵……”
“你不觉得它像什么吗?”
“像什么?”
扁扁的不规则的一块鹅卵石,原谅她已经是个奔三的大妈,想象力真没那么丰富。
苏望却拿起石头,一本正经道:“像你的脸。”
苏小小这么觉得这是一句脏话呢。
“呵呵,呵呵,我的脸啊。”
“我没有时间了,不然必精雕细琢一番,将它刻成你的脸。”
“你有这心意就行了,不过能不能换一块石头,这么大的我挂脖子上能把脑袋给赘下来,放荷包里肯定被小偷惦记以为我塞了一块大金砖,搁家里吧爹娘收拾或许会给我扔了,你换个小巧的给我呗。”
“呵呵,你这丫头,怎就是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呢,你拿来。”
苏小小把这块巴掌大的石头给他递了过去。
但见他捏在手心,轻轻一用力,咔嚓,碎了。
“我的脸啊!你就只这么对我的脸的?”
苏小小惊叫一声,苏望微怔,一脸不知所措。
苏小小被他这样逗乐,嗔笑着拿过其中一半,扬了扬:“我的另一边脸就交给你保管了,我就等你五年,五年后你要不来,这半边脸我就不要了,我满大街找男人,找到谁我嫁谁。”
“你羞不羞的。”他轻嗔,笑容满面。
“不羞。”她昂起头颅,个性十足。
一个吻,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落了下啦,在她左边的脸颊上,如蜻蜓点水,似微风拂柳,苏小小就这样醉了。
“我会来,一定来。”
朦胧中,他如此坚定的宣誓,然后,她仰起头咯咯的傻笑起来。
“那好,我会等,一定等。”
苏小小沉冤得雪了,苏望却要走了,甚至没和苏家人照面道别的时间。
苏望有他的理由,他的理由就是家中母亲备受欺负刻不容缓。
这理由充分的苏小小都不好意思留他,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上了一匹高头大马,拖着还没愈合的伤口,消失在了夜幕中。
等到他消失了,苏小小才猛然想起他没拿点盘缠就走了,是打算一路喝西北风进京吗?
希望他能平安回家,苏小小可还等着他五年之后能接她呢。
五年之约,遥遥无期。
可是苏小小知道,她说了会等,她就是会等。
她只是没想到,他说了会来,却……
五年后。
夏至。
距离苏望离开,已经过了五年二个月零十天。
他没来。
苏小小会伤心会难过?
她会依着门和个望夫石一样天天盼****盼?
她会抹着眼泪骂他是个没良心的?
拜托,她没有这么矫情。
不就是过了二个月零十天吗?她相信苏望肯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如果不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那肯定是当年回京城没带盘缠喝西北风喝死了。
别说她没这么矫情,就算是真有这么矫情,她也没这么功夫矫情。
她忙啊,忙成狗。
汉阳城,苏柳面馆,厨房。
“三号桌,一碗招牌葱油面。”
“五号桌,牛肉打卤面。”
“十七号桌,一叠盐卤花生,一碗刀削面。”
“三十六号桌的快点快点快点,客人暴怒了,快点快点,六号桌的招牌面,快点。”
我擦。
五年前的苏小小绝对没想过五年后的苏柳面馆会有如此规模。
店面,扩大了一倍,两倍,三倍。
员工,增加了四个,八个,十六个。
而她的徒弟,带出了一厨房,两厨房,三厨房。
对,苏柳面馆现在有三个厨房,厨房从和面的,揉面的,擀面的,拉面的,切面片的,削面的一应俱全。
而她亲自带领的第一厨房负责的是招牌葱油面和牛肉面,最是繁忙火爆,夏天热的时候忙的中暑过去的情况都比比皆是。
这夏至一到,就又要进夏了,苏小小看着火热朝天厨房就知道,今年的夏天要么继续招人,要么就只能贴出告示,写上:夏,苏柳面馆,歇业。
苏小小已经想过了,这个夏天前,她必须调整一下苏柳面馆的经营模式。
光做面,利润太薄,看着生意这么火爆,但耐不住家里有几个花钱的祖宗啊。
好吧,她当然不可能管自己爹娘叫祖宗,这花钱的祖宗说的是她亲哥亲姐那两家。
对,五年了,这她哥苏轩娶了媳妇,那时候爱苏望爱的死去活来的她的亲姐苏梦梦也嫁人了。
先来说说她那嫂子孟紫罗,听名字各种美好吧,其实,说起来苏小小就是一把辛酸泪啊。
她那嫂子是汉阳城清水县人,离她家明月县有三十里地,甚远。
媒婆当时来说亲,说那孟紫罗是个举人家的小姐,眉如柳叶,眸如星月,唇红齿白,鹅蛋脸儿,蜂腰翘臀,更难得的是女红针黹信手拈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简直是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极品。
她爹娘听了媒婆的话欢喜坏了,以为捡到宝了,毕竟那时候她哥的身子骨一直不健朗,药吃了一箩筐依旧是病怏怏的,拖着这样一副身子能讨个举人家的闺秀可不是赚大发了。
于是,千恩万谢了媒婆,给了一大笔彩礼,找道士先生挑选了个好日子,欢欢喜喜的把她嫂子迎娶过了门。
不成想新婚夜,新房里传出了杀猪惨叫,一家人推门而进才发现,我了个去,谁说的新娘子眉如柳叶,眸如星月,唇红齿白,鹅蛋脸儿,蜂腰翘臀,站出来,苏小小保证不打死她。
她这个新嫂子,胖出了境界,丑出了高度,可怜他哥哥从小被他爹灌输了那些有的没的儒学思想,人也儒弱的不行,明明被坑的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里,却在悲悲戚戚了几天后接受了现实,和他这丑胖丑胖的媳妇过起了安生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