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勇(中国作协会员,小小说作家网特约评论家,以下简称陈):智慧与幽默,是您作品的主要艺术特点,给读者诸多人生与艺术启迪。纪柏伦说过:“大智慧是一种大涵养,有涵养的人才善于学习,我们从多话的人学到了静默,从偏狭的人学到了宽容,从残忍的人学到了仁爱。”您小说中的智慧与幽默来自哪里?如何才能在生活中获得智慧与幽默并运用到作品中来?
纪洞天(世界华文小小说作家总会秘书长,专职写作,以下简称纪):我从小就喜欢幽默作品,不论是小说故事还是漫画,不论是相声小品还是喜剧影片我都喜欢。俄国作家左琴科的讽剌小说,日本星新一的科幻小说让我爱不释卷,德国著名漫画家埃·奥·卜劳恩的连环漫画《父与子》我百爱不厌;候宝林、马三立的相声使我完全入迷,陈佩斯、赵本山的小品令我拍案叫绝,卓别林的喜剧电影更是让我如痴如醉。
喜欢幽默作品,我在自已的写作中自然也会对幽默元素有所偏爱。我写的小小说往往都是些幽默小小说。当然,幽默不是小小说必备的元素,不过我认为小小说应当提倡多一些幽默。
放眼世界小小说文坛,世界级的小小说大师几乎都同时也是幽默大师。俄国的契诃夫、左琴科、日本的星新一、都筑道夫、法国的莫泊桑、中国的汪曾祺、阿城(《遍地风流》的作者)、意大利的卡尔维诺、加拿大的里柯克、美国的区希柯克、匈牙利的厄尔凯尼,哪一位不是谈笑风生的高手。这也许是巧合,但值得我们深思。
幽默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你只有种下智慧的种子,才能开出幽默的繁花,结出幽默的硕果。已故的中国漫画大师华君武就曾经画过一幅漫画讽剌相声不能使人发笑,画面上一位相声演员居然跑到台下,以手探观众的腋下使他发痒而发笑。愚昧的人是不可能收割幽默的果实的,因为幽默与智慧是一对双胞胎。幽默就是智慧的迸发,作家运用智慧、聪明通过了搞笑的技巧,使人读后或捧腹大笑,或啼笑皆非,从中获得益处。正如作家王蒙所说的:“幽默是一种成人的智慧,一种穿透力,一两句就把那畸型的讳莫如深的东西端了出来,既包含着无可奈何,更包含着健康的希冀。”
我个人认为小小说要写出幽默感,平时就要多学习,多观察。小小说家最好是个杂家,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五花八门,什么都懂一点,这样写起小小说来才不会干巴巴的。
小小说的幽默从何而来呢?当然,生活是我们取之不尽的源泉,日常生活中有些人就是笑坛子,一开口就笑话连篇,只要留意积累,就是很好的素材。
多读幽默小品也中获取幽默灵感的好方法。每期的《读者》一到,我一定要先翻开第34页,读一读《漫画与幽默》这个栏目。幽默小品积累多了,总有一天能转化为写小小说的营养的。
陈:您在一篇文章中说过:“微型小说在世界文坛上还没获得应有的地位。我说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有真凭实据的。世界文坛最高的奖项是诺贝尔文学奖,可是此奖自1901年颁发以来,至今已有一百一十年了。写诗歌的、写散文的、写剧本的、写短篇小说的,均有人获奖,唯独从未有一位作家是因微型小说的创作而获奖的。日本小说家川瑞康成写了大量的微型小说,在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中他的微型小说的创作数量是最多的,可是他在1968年获诺奖却是凭着《雪国》、《千只鹤》、《古都》,而不是微型小说。微型小说在世界文坛是确实还未获得应有的地位。”您认为微型小说要在世界文坛占有一席之地,需要经历哪些阶段?重点与难点在哪里?
纪:这事得从中国说起,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微型小说了,只不过那时还没有这个名称,叫做笔记小说。其实,在笔记小说之前,微型小说就存在了,《山海经》中的“夸父追日”,古代的寓言都是些微型小说。东晋干宝的《搜神记》、南朝宋代刘义庆的《世说新语》、宋代李穆等人的《太平广记》、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都是笔记小说的代表作,尤其是《聊斋志异》更是笔记小说的巅峰之作,蒲松龄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不会输给莫泊桑、契诃夫等人的。中国在没有短篇、中篇、长篇小说之前就有了微型小说,可是建国后,微型小说却被冷落了,直到大跃进时才出现了小小说。文革后,上海的《文学界》才重提微型小说。特别是杨晓敏、凌鼎年、黄灵香等人的大力推动,微型小说才有了长足的发展。到了第五届鲁迅文学评定时,微型小说终于可以以集子的方式列入评奖的范畴了。可惜,24本集子参加评选却都出局了,全军覆没,太惨了。这说明微型小说的创作虽然数量惊人但质量还上不去,精品太少、极品更是少之又少。鲁迅文学奖得主中除了阿成、韩少功等人比较关注微型小说外,又有几个人热心微型小说的创作呢?这也难怪他们,写了中长篇小说,容易得奖还能改编成影视作品,名利双收,而写微型小说往往被淹没在微型小说的大海里,而且出集子又特别难,所以名家大都对微型小说敬而远之,微型小说的质量也就不容易上去了。应当有更多的奖项对微型小说给予特别的关注。应当有热心的机构为微型小说的评选设立大奖,鼓励微型小说的创作。
在国际文坛上更是如此,我们期望有作家是因微型小说获诺贝尔文学奖,也希望有热心人为微型小说设重奖,繁荣微型小说的创作。中国的微型小说创作要与世界的微型小说创作接轨,不要夜郎自大,要有拿来主义的精神,特别是日本的微型小说的创作就有许多经验值得中国作家借鉴。
中国的微型小说要大胆地走出国门,要多参加国际间的评比、竞赛,取长补短,壮大自已。
陈:我在《重复,小小说之大忌》评论中指出:“重复有抄袭自己之嫌。现在,中国每年发表小小说2—3万篇,重复小小说占有一定比例。这里所说重复,包括主题思想、故事情节、结构、语言、叙述方式等诸方面。犯有此类毛病的,不仅有初学者,也有不少小小说名家。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个别小小说作家作品,仿佛流水车间生产出来的批量产品。美国在机械制造业中率先提出‘惠特尼制度’,即采取标准化通用手段,使机械化大规模成批生产有了可能,从而引发了机械制造领域的一场革命。但是,作家创作作品,不能采取机械制造的方式,重复别人,重重自己,千篇一律。”您也说过:“在世界微型小说界,有一位作家是人人皆知的,他就是日本的极短篇之神星新一,他一生从事微型小说的创作,全集多达十八卷之多,不但作品数量多,而且作品的质量又是上乘,确实是太不容易了。目前,在中国写微型小说的人往往是作品数量多,但质量上不去,这就需要好好地向星新一取经。希望中国能有一大批星新一式的微型小说的拼命三郎,这样中国的微型小说就大有希望了。”我与您的观点,实际上是一致的。数量多,必然导致重复,重复必然导致质量上不去。您认为如何才能克服重复现象?如何才能产生精品?
纪:重复现象的根子在作家本人,根本的问题是缺乏精品意识。作品重复的人就是小小说作家队伍中的南郭先生,他们是在混饭吃。这也与大的环境有关,如果微型小说的创作得不到足够的重视,写一篇微型小说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稿费,评奖的机会又很少,也就难怪作家要重复了,广种薄收嘛,不然岂不是要饿死。所以一定提高微型小说的地位,微型小说的地位提高了,优秀作家加入微型小说创作的行列人数增加了,作品的质量自然也就上去了,重复的现象也就会越来越少了,专吃重复饭的南郭先生也就没有场了。微型小说的地位不提高,专讲克服重复现象,那不过是扬汤止沸,没有用的。
微型小说如何才能产生精品呢?这是个大难题,就连微型小说大师汪曾祺自已都没有找到答案。汪曾祺写了微型小说《陈小手》,这是公认的名篇,放到世界文坛上也当之无愧。可是,汪老自已写的其他微型小说,如《尾巴》、《护秋》等与《陈小手》相比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可见,微型小说的精品、极品,即使是名家往往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并不是想写多少就写多少的。微型小说虽说字数少,但写好很难很难的。人们可以如数家珍地说出世界名著,如《战争与和平》、《红与黑》、《老人与海》、《红楼梦》、《静静的顿河》等,但如果要你说出十篇微型小说的世界名篇,恐怕许多人都会被难倒的。这是为什么呢?微型小说要出精品比长篇小说难多了。最简单的东西往往是最复杂的。水是最简单的化合物,但也是神奇的化合物。氮是最简单的元素,但也是宇宙中最重要的元素。微型小说的特点就是入门容易,人人都会写,但是出精品难。有人写长篇小说能得鲁迅文学奖,要他写一篇微型小说得鲁迅文学奖他就被难倒了,事实就是如此。
陈:2010年,世界华文小小说作家总会与《福建文学》编辑部联合举办了第一届汪曾祺世界华文小小说大赛,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作为秘书长,请您介绍世界华文小小说作家总会,并展望其未来。
纪:要介绍世界华文小小说作家总会应得提到世界华文作家协会、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他们三者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和不同点。我以为他们之间的共同点是:都是世界华文作家的文学团体。而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点呢?我以为他们作为文学的社团成立的时间有先后,团体的大小有区别,服务的对象有所不同,更重要的是服务的内容各有不同的侧重。
说得具体一点,先从世界华文作家协会说起吧。世界华文作家协会成立于一九九二年,是前身亚洲华文作协的扩展,至今已有十八年的历史。成立时的经费是利用中华民国退出联合国的会费,平时无经常费用,工作人员都是义工。联合国经费用完之后,二届新加坡会议,由林荣三赞助三百万元。三届台北会议,由高清愿赞助二百万元。四届美国洛杉矶会议,由王朝庆及文化基金会赞助共四百五十万元。五届在台北召开,及平时运行经费,均由连战赞助六百万元。六届林南先生赞助世华作协在澳门开会的各项费用。世界华文作家协会以全球区域划分为亚洲、欧洲、北美洲、南美洲、大洋洲、中美洲、非洲等区域作协。会员总数为一千人左右。亚洲的会员包括台湾、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菲律宾、香港、澳门、印度、日本、缅甸、印度尼西亚、韩国、文莱、越南、沙地阿拉伯、约旦、柬埔寨、尼泊尔各地,唯独没有中国大陆的会员,这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如今的联合国都少不了中国这个常任理事国了,世界华文作家协会怎能没有中国大陆的会员呢?世界华文作家协会包括的范围很广,小说、诗歌、杂文、戏剧等等。世界华文小小说作家总会限定在小小说,能把世界华文小小说的事情做好做足就心满意足了,此生无怨无悔了。
再说说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创办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是在新加坡注册的。前六届先后于东南亚的新、马、泰等六国举办,经过了十四五年的路程,第六届终于首次在母语国——中国的上海召开。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是以微型小说写作为媒介,以理论研究为平台的文学团体。她举行不定期的理事会议和专题研讨会,积极推动华文微型小说在平面、立体及网络、数字化出版方面的繁荣发展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
世界华文小小说作家总会与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是作家的交流联谊机构,一个是作家作品的研讨机构。就好比一个是作家协会,一个文学研究院。不论是世界华文作家协会还是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都是世界华文小小说作家总会的老大哥,是兄弟文学社团,是值得我们虚心取经好好学习的。
世界华文小小说作家总会成立的时间很短,又是民间团体,没有政府的资助和企业的赞助,经济实力相对较弱,所以我们只能像屈原所说的那样“路漫漫兮其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微型小说的真正繁荣恐怕是几代人的事业,愿有更多的仁人志士共同来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