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了扯嘴角,手边的杯子也被雨丝打到,雨点落在茶水上,轻轻地荡漾开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涟漪,靠在窗边,看着杯子里漾开的一圈又一圈,眼神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有时候觉得你比我更冷血。”
他忽地笑了,笑得那般大声,在她转身之际他又戛然而止,“周九歌,我不会出卖自己心爱的女人。”
她的手一颤,险些打翻杯子,他的手已经覆盖上来,声音魅惑如午夜的风铃声:“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一个女人叫周九歌,我宁愿单身也不会选择爱上你。”
“你……”她狠狠地咬牙,“你不要欺人太甚!”她今天来不过是好心提醒他,让他不要为了什么事情分了这次大计的心神,没想到她挪一寸,他就进一丈,真是看大了他的肚量。
平日温文尔雅,若惹到他的界限,他定是不动声色地讨回来,才短短相处几天已经知道她的弱点在哪里,掌心握了又握,紧到拽得指甲都陷到肉里去,“紫潮阳,我就等着看最后是谁赢了。”
“啪”的一声,甩门而去。
憋着一口气,一路按着电梯下楼。
铜色的镜面清晰地照着自己的脸,更清楚地看见她此刻的表情有多么的狰狞。深深地吸气再呼气,当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之后,她优雅而冷漠地迈出了步子,从容地走在大理石地板上,高跟鞋发出清晰而嘹亮的声音。
仰起头,她瞥见从门口进来的花烈影,看她双手拍打衣服的样子,应该被刚才那场小雨淋到了,“花烈影小姐。”
花烈影正在懊恼出门拿资料回来赶上这雨,却见到了没想到会在大厅遇见的人,“嗨,周小姐。”
“有空吗?不如一起去对面喝个咖啡?”周九歌提议,眼里闪着不明的淡光。
她笑了,想起那日的蟑螂,莫不是要来算账吧?
“好啊。”咖啡很提神,她现在正需要。
咖啡馆的四周都是写字楼,每到下午茶这个时候,店里总是人满为患。
花烈影盘腿坐在休闲区,木制的地板上摆了好几个软软的坐垫,五颜六色地掺杂放着,感觉很眼前一亮。
随便抓过一个蘑菇头抱在胸前,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周九歌。
周九歌看她手里的咖啡,缓缓道:“你喜欢喝焦糖玛奇朵?”
她摇摇头,“只是觉得名字好听。”
“花烈影小姐若喜欢一个人,也只看他外表是否好看就决定要不要喜欢吗?”周九歌问。
她一愣,“不会啊……”想到那个人英俊的脸庞,她又噤声了。
周九歌不想喝咖啡,只是淡淡地噙着笑,“如果是我,我会喜欢那个人的内涵呢。”
“……”她没兴趣知道。
“你小爸他喜欢我。”周九歌继续说。
“啪——”小勺子掉了,花烈影快速看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笑。
紫潮阳喜欢周九歌吗?
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娶她?
“他之前应该有讲我们之间的事情吧?”周九歌慢悠悠地,似在回忆,陷入一脸的甜蜜里,“他这个人绅士有礼,喜欢一个人又花尽了心思,当初我的父母并不同意这个婚礼,是他学周瑜三顾我家打动了我的父母,用了他不少口舌,也动了他不少心思。”
见花烈影不为所动,她笑意更深了,“哦,他应该有跟你提吧,他的聘礼是JOYIS百分之五的股份。”
“什么?”花烈影的脸上出现裂痕。
百分之五的股份?足以让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进入董事会。
紫潮阳……到底在想什么?
周九歌这才碰那杯已经冷掉了的咖啡,微微带了些苦涩,还有一种涩后的甘甜,“我想这种小事,花烈影小姐是肯定知道的吧?”
她……不知道呢……
紫潮阳从来没跟自己说过周九歌这个人,若不是今年的父亲节……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事情!
可是……可是……
他真的是喜欢周九歌吗?如果不是,他为什么可以拿出百分之五的股份给她,连她当年成年的礼物都只拿到百分之零点五,这是十倍的差距啊!
如果是,那之前又为何亲她?真的只是因为她说想要知道亲吻的滋味吗?若是真如此,这个义父当得也未免太尽责了些!
心,某个阴暗的角落被逐渐挖空了。
“花烈影小姐,这里的薯条很有名,炸得非常脆,吃起来又很软,沾点番茄酱更美味。”周九歌拿起一根薯条,沾了点酱,送入口中,“我最爱薯条,他也时常陪我去吃。”
她以为这两人才刚认识呢。
“或许这几年你在外工作,没有怎么见到我。但我与他之间已经交往很长一段时间了。”周九歌淡淡地笑,笑容温柔地可以挤出水来,“你是他唯一疼爱的女儿,这些事情必然是该和你分享的,对吗?”
对吗?对吗?
要不然呢……难道说这是周九歌的炫耀吗?花烈影苦笑,拿起杯子喝着,挡住眼睑下的那抹忧伤。
原来他们已经进展到甜蜜情侣的地步,为何紫潮阳从未跟自己提过呢,为什么……到订婚的时候都还要瞒着她呢?
雨丝拍打在玻璃上,淅淅沥沥的雨下得扰人心烦,“嗯,周小姐还有什么趣事吗?”既然对方想讲,她这个做女儿的,也该乖乖配合。
心思里,早没了再给她放蟑螂或者假蛇的冲动,之前的高跟鞋湿透了还放在邻近的地上,她可以清晰看见鞋上的毛球被污水弄脏成了另外一个颜色。
这双鞋子是她生日的时候,在国外收到的快件。紫潮阳送的,所以特别珍惜。但现在看着它,倒觉得穿了那么久,还是一双陌生的鞋子。
周九歌没有再讲下去,双手抱着单腿,下巴抵在腿上,看着花烈影露出的一脸忧伤,心底闪过一抹不忍,但想着大计,又沉默了。
十九岁的年纪,在花般的天下成长,该是多么纯洁无瑕与无忧无虑呵,怎知外面的弹枪雨林早就让人疲劳身心。
忽地,周九歌有些羡慕花烈影,“花烈影小姐这个年纪应该也动了喜欢人的心思吧?可否也跟我说说喜欢那个人的样子?”
花烈影一怔,不知道周九歌是否已有所指,随即摇摇头打消那个念头,“我么,是有喜欢的人。”
他喜欢冬天穿开领的羊毛衫,喜欢在领带上扣个夹子,必须是金属材质的条纹格。
他喜欢喝蘑菇浓汤,要很稠的那一种才会让他的嘴角微微弯起。
而且……他不喜欢薯条。
心里的那份难过像是外面的雨丝,越下越大。
他不喜欢薯条却为了周九歌,主动陪着去吃。
紫潮阳,如果你不爱我,为何又给我遐想呢?
晚上下班的时候,花烈影故意提早走,坐了瓶子的车回家。
“最近怎么都回这里?”紫潮阳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她在花园里荡秋千。
秋千架本是铁制的,涂着黑色的油漆,但她觉得木制的更舒服,让木匠换了秋千底座,又买了花藤来装饰。远远地看去,像是一个小精灵停在秋千上跳舞。
“二哥回来了,所以要待家里陪着他啊。”她微笑,仰头看着天空。
下午一场雨后,天空都变得明净起来。
她来回地摇着,松了手,任自己放松在空气里。
他看着她,觉得正常又有些地方不对劲,“你还真孝顺。”
“我不是孝顺。”她双手抓住秋千的链子,让自己的脚尖抵在地上停下来,“小爸,你知道的,我喜欢……”
他的手掌温和地捂住了她的嘴。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唇上感受着他掌间的体温。
“我饿了,陪我进去吃饭。”忽然,他不想听到她后面要讲出口的话。
她眨眨眼,后退了一半,重新坐回秋千上,“我和二哥吃过了。”
他的脸一沉,不明的目光投向二楼书房敞开的窗户前,手已经绕过秋千拉起她的手,“我知道你饭量小,再吃一顿也无妨。”
陪瓶子吃,也可以陪他。
餐厅里。
他吃着饭,她坐在旁边打开他的公文包,拿出那些策划书来看,找到自己感兴趣的楚泽井档案,打开细细看。
“阿楚的MV已经定案了吧?”难为他还拍了好几套。
紫潮阳只吃着饭,不时喝一口汤,但就是没有和她说话。
她只得自言自语。
“阿楚的形象其实还蛮好的,只是偶尔绯闻新闻多了些,有次在泰国居然还把我牵扯进去说我是他情人,多荒谬。不过奇怪的是我那个新闻只一份报纸报道了就突然消失了,或许他们也发现那个错误吧。”
那是他出手阻止的,这个笨蛋!
紫潮阳瞥她一眼,又低头吃饭。
“每次阿楚叫我花姐我都觉得好想笑,我看起来真有那么老吗?”她微笑着支撑着脸颊,看着楚泽井的照片。
“小爸,我也想嫁人了。”她缓缓地讲着,语速平静。
紫潮阳的指尖动了动,但脸上依旧平稳如波,“这么多年过去瓶子心里还喜欢着小希,楚泽井和公司还有五年之约必须保持单身,你嫁给谁?”
她心里一阵苦涩。
“你有那么多朋友,随便介绍个好的给我不就好了。”她笑嘻嘻地朝他抛媚眼,“小爸,前天看你和大华的副理剪裁,那个男子长得不错……”
“你真喜欢?”他沉稳的声音一抖,正视她。
她的心一抖,撇开脸。
才不喜欢,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看了就觉得吃了只苍蝇般恶心。
“有我这个天下无敌帅的瓶子二哥在,那些人你哪还需要考虑。”瓶子出现在餐桌旁,笑意吟吟地拍在她的肩上。
她眼里一喜,笑,“二哥,你不是去睡了吗?”
“太早了,睡不着又起来想喝牛奶。”瓶子在她旁边坐下。
她立马站起来,“给你倒杯热牛奶。”
“他自己有手有脚不需要你动手。”紫潮阳按住她,不让她走。
“大少爷,电话,周小姐打来的。”客厅里的佣人喊了一声,紫潮阳松手了,起身出去。
花烈影像是一只泄气的皮球般软下来,她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故意想在他面前引起注意,但他却只把她当任性的孩子。
瓶子叹了口气,“影子,别再做这些无谓的事情了,没有用的。哥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的。”
就像他要一手拓展JOYIS的决心,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一直都知道花烈影喜欢大哥,但是感情的事情不是第三个人可以插足的,尤其是他们这对自小养成系的。
大哥那么做,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和理由。他这个弟弟也不会干预,但见到影子这样,又不免有些担心,“你以为这点女孩子家的心思,他会看不明白吗?难道一定要他明白地拒绝你,你才会甘心吗?”
“我……”她欲言又止,从来没有如此挫败的感觉。如果之前觉得伪装可以真的当自己不伤心的话,那现在这样的日子,她也真的可以说是伤心到了绝望的地步了吧。
桌上的菜渐渐凉了,紫潮阳都没有回来。
自他接了一个电话就出去了,连他留在餐厅里的外套都没有带上。
花烈影看着那件静静躺在椅背上的外套,眼里布上了一层迷雾。
很快,他就不属于自己了。
“我想哥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这里留给管家,我们去睡吧。”瓶子伸伸懒腰,一扫餐桌上的碗筷。
“不了,我来吧。”她挽起袖子,把那些碗筷都端到水槽里,拧开水龙头,“哗”的一声,水快速地涌出来,冲刷在斜挨着的碗上,反溅到她的衣服上。
“哇!”后退了一步,才关上水龙头。
瓶子默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傻孩子,终究是要受伤的。
花烈影拿着抹布细细地擦拭着,或许这是第一次给他洗碗也是最后一次。以前两个人一起住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由他来做的,当时房子里也没请钟点工人但还是觉得很舒服,是他给了自己那般的环境吧。
努力了这么多年,还是徒劳无获。
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