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行无好伴住无好邻
大清早,季小曼才装点完毕,推开房门,身侧就出来一只与她一样挂着两个黑眼圈的熊猫。不自在地拨拨头发,季小曼有点紧张。
真是的!昨天的意外惊艳害她整晚辗转,为了补完她还差一个名额的险单又不能不早早起床。担心地摸摸脸,指肚所触皆是皮肤的粗糙。果然,充足的睡眠是美容的基础。一面哀怨着时机的不配合,脚步却积极地向着旁若无人大步向前的男子追去。
“嗨、早上好。”她娇滴滴地挥手,足下一伸巧妙地拦截他的去路,“原来你一零一室啊,哈哈,正巧我隔壁耶。好巧,对了,我叫季小曼。”
因被拦住而轻轻蹙眉的男人,在听到后半句的同时表情转为愉快地勾起邪恶的笑容。亮晶晶的眼睛从头到脚审视季小曼,最后定格在季小曼朝他挥动的手指上。正确地说,是无名指上那枚银亮亮的给他以似曾相识感的戒指上。
玩味地点点头,他似笑非笑地说:“真巧。原来住我隔壁的人是你。真是太好了。”像这种爱贪小便宜的女人,给她点教训也好。万幸万幸,要是隔壁住着一位大好人,他反而会觉得愧疚呢。
季小曼心花怒放,这样一个帅到恐怖的神秘人物竟然也对自己另眼相看,表示她真是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啊。
“你要出门吗?你去上班吗?你叫什么名字?你在哪里工作,平常有什么娱乐活动,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想不想顺便上个保险呢?”季小曼兴致勃勃地发挥着聒噪女人的专长。
这女人真嗦。看着季小曼脸皮超厚不为所动的甜甜笑靥,他忽生一股恶毒的冲动,微笑着靠近伸手掸掸季小曼的肩膀,慢条斯理地解释:“有头发。”
眼看邪恶男子挂着邪恶笑容慢慢靠近,季小曼敛声屏气,如果童话中的坏心眼皇后是这种长相,那她就可以理解白雪公主为什么会不长记性地接过有毒苹果的千古谜案了。
想要在这难得近身的一刹那,看清他那双幽黑亮灼的眼睛会不会泄露一丝除去漫不经心之外的表情,却因为身高差的缘故,只看到他形状优美的下颌。贪恋地想再看几眼,人家已经抽身而退了。
恍惚觉得自己似乎中了某种诡计,但又说不出这个直觉的根据。季小曼茫然地想了好久才想到了一个名词——美男计!
啊啊——她明白了!这下她完全明白了!这个明显不是人的家伙担心被她看破行踪,所以想用美男计来勾引她,用美色来贿赂、不,是迷惑她!
她真想告诉他说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管他是鬼是妖,和她季小曼有什么关系,谈恋爱看脸就OK了啊。
“对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叫季小曼。”接近大门口,玻璃旋转门外传来刺耳的车笛声惊醒季小曼花痴的美梦,她连忙狗腿地推开公寓大门,请一零一先行。
“你已经告诉过我三次了。”
他侧开半身,用手撑住旋转门,没好气地瞥她,“拜托,身为一个女人不要去替男人开门,特别当这个男人还是陌生人的时候。你这种行为很有可能被人误解成一种暗示!”不知检点的女人,是他最讨厌的类型。
看穿一零一眼中深藏不露的不屑,她嫣然一笑,冲他摇摇食指,“第一,我的工作是保险推销兼代理,没人会因为我是一位小姐而对我分外礼遇。生存在今时今日的现代女性,要是还期待这世上的每一个男人都会遵守女士优先的逻辑,那也未免太过不切实际。”
他一怔之际,她已经狐媚地转了转眼珠,妖里妖气地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你已经住进了我的隔壁,就算与你哈啦几句敦亲睦邻,也只能说是人之常情,怎么会有值得指责的余地!啧啧,还敢说人家已经自报姓名三次,那就代表你一次也没有回答过我啊。到底是谁不懂礼仪?”她洋洋得意,哼,帅哥!要对我季小曼说教讲数,可不容易哦。
伶牙俐齿的女人。他只好放下撑在门上的手臂,快步走出旋转门的同时,懒洋洋地回她一句:“你可以叫我一零一,反正门牌号码就是这个嘛,很好记。”
“喂!”她不满地夹好皮包跟上去,“交换姓名的意义等同于心灵沟通的初极咒语!怎么可以随便起个很好记的代号来打马虎啊。”
他撇撇嘴,谁要和这些无聊的人类做什么心灵上的沟通。凤眼乜斜地瞥她一眼,索性连反驳都懒得理。
总是用斜睨的方式看人也不怕真的变成斜眼,她不以为然地嘀咕,眼珠四下乱转……
“咦?”视线凝固在左前方。
“怎么了?”一零一顺势望去,来不及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季小曼倏地抓住手腕,动作灵活地拖到可以遮挡身形的广告牌后面。
“你干什么?”他皱眉望着自己被抓出折痕的袖子。
“嘘——”季小曼食指封唇,乌光流转的大眼骨碌碌地转着,薄薄地反射起一层朝阳潋滟的金色。乌与金相加就成了原本不属于任何一种颜色的琥珀色。蓦然与之四目相对,他还以为撞入眼底的是双属于猫咪的眸子……连那声提示他噤声的“嘘”听来都有几分娇滴滴的猫的味道……
浑身泛起一阵不习惯的感受,他不自在地向右边平移,手腕却被紧紧嵌制,“嘘!不要动啦!”她使劲拉他,示意他不要乱动。被发现可就没好戏看了!
那边有什么值得看的吗?他再次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依他对人类千百年来矢志不变的低俗趣味判断,无外乎是打架斗殴捉奸分手等一类的镜头吧……
“你真的要我走?”
流线型的黑色敞篷车,坐在助手席上戴着掩饰失意的万能墨镜、除去皮肤从头到脚一身漆黑和自己的装扮有得一拼的青年正探出半身,向站在一边的女子冷冽地质问。
“别说傻话了,瞧,车子已来接你。”轻轻笑了笑,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穿着蓝色套头毛衣的短发女子拎起脚边最后一个旅行袋,帮司机安放在后座的位置上,宁静地望了墨镜男子一眼,那一眼,很安然,安然得让看到的人都觉得有种异样的凛冽决绝。也安然得让情人的心跌至冰冻碎裂的境地。
“那是什么人?”一零一闲闲地将手插入衣袋里,问季小曼。
“是我、不,是我们的邻居,”季小曼压低声线,神秘兮兮地回答,“一对非常相爱的情侣。至少曾经是!”
凤眼一眯,他就知道是这种事!
“站在一边的女人姓龙,而戴墨镜的那个叫江紫恒……”
“为什么你只知道后者的名子?”一零一觉得有点奇怪。更奇怪的是一大早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陪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在这里偷窥邻居的情变事件!莫非这就是这个女人所谓敦亲睦邻应有的行为?
“当然是因为——他长得合我胃口!”斩钉截铁地说毕,季小曼又瞄了一零一一眼,补充说明:“在你来之前,他是本栋大楼里最养眼的男人。”
“在我来之前……”他了然地挑挑眉,表示他听明白了她的这个马屁。
“请不要误会啊,”她恶作剧地露出牙齿,慢条斯理地补充:“在你来之后,他也依然是这栋楼里最养眼的男人!”
耶——扳回一城!别以为人家喜欢你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季小曼最明白的一个道理就是,当你想要得到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绝不是无止境地称赞他,让他自我澎涨,而是懂得利用恰当的时机去贬低他!让他失去信心!只有这样你才更有接近他的可能。相信我,季小曼语:姐妹们,这是精装追男仔守则一百条的榜首秘技!
“我也正想对你说同样的话。”一零一神情自若地反击,“见到你之前,我以为人间根本没有真正的美女。”
“哦,见到我之后你发现人间还是没有真正的美女?”她老神在在地耸耸肩,咧——这种老掉牙的俏皮话能打击到她吗,拜托,拾人牙慧是可以,但也要懂得一点创新。
“不,”他也耸耸肩,无辜地盯着她的脸,“见到你之后,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以前见过的每个女人都是超级大美女。你真是个具有震撼性反衬意义的存在体。”
“……”
“怎么了?”他彬彬有礼地问。
“男人是不可以毒舌的!”她脸色青紫交加,他看得偷笑不已。当他这么多年是活假的吗?不管是对自己的容貌多有自信的女人也受不了异性的一句轻轻嘲讽。就算明知他是故意这样说也还是一样会在意。女人就是因为这点才比男人更有趣。
“啊啊啊——”季小曼突然懊悔惊呼地将脖子迅速转了回去,她差点忘了,重要的不是和一零一斗嘴,在他俩说话的空当,那边不知漏掉了多少精彩好戏。
“算了吧。”他看不下去地劝她,“看这种东西不觉得无聊吗?”
“你管我!”季小曼漫不经心地回他一句。
一句话击中命门,一零一面色骤变。对啊。他管她这么多干吗?简直不知所谓!他暗骂自己一句。他一时中了失心疯才会和这个BT女人在这里说些无聊闲话。懊恼地甩了甩散落一肩的头发,他强硬地从季小曼的掌中抽回手,撑膝起身。动作太大,一时间带得季小曼也往后踉跄地倒退了几步。
“哎?”他始料未及地立刻住脚,压低眉线斜睨她,用眼神询问她有没有事。虽说和他在一起不出事根本不可能,她也算自作自受。
委屈地抬起头,脸蛋小小的女人不开心地纠正道:“第四遍!我叫季小曼!”不要总是哎、喂这样唤她好不好。
他哑然,以为这个泼辣娇妖的女人会哭闹一番借机纠缠,没想到她在意的却是这种小事。掀了掀唇瓣,他没好气地抬起左手,“收到!”
季小曼唠唠叨叨地拍打衣服,正好黑色敞篷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卷起的尘烟四下飞扬弄了季小曼一身尘土。
“喂!有没有人类的公德心啊。”她刚想向车子踢颗小石子泄愤,却发现呼啸而去的车子上坐着的赫然就是她那位江姓邻居。
“不会吧,”她惊诧地张大嘴巴,“真的走了啊。”还以为那两个人就是闹闹别扭呢,哗,连行李都一并带走了,季小曼扼腕不已,这下四季大楼又少了一个能看的帅哥。
不无同情地回首瞧了瞧被留下来的那个。
适才站得笔直的女子一直冲车子离去的方向微笑,直到车子在路口拐弯,她脸上的笑容也像被风吹散的尘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冷眼作壁上观的一零一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烟盒,捅了捅站在他身侧的季小曼,“我说,你不发扬一下你那高贵的敦亲睦邻精神去陪她哈啦两句吗?”
“说得没错!”出乎他的意料,季小曼歪头思索片刻,竟然真的夹起包包,冲着龙菲菲大步流星地走过。
哦,原来人类还是具有恻隐之心的。一零一微微颔首,算是赞许,抱臂等着看季小曼怎么展现一个都市小女人应有的温柔。
“嗨!你确定你能躲得过生老病死吗?”迈着猫步,季小曼花枝招展地嫣然一笑,超有亲和力地露出雪白的牙齿,轻柔地拍拍龙菲菲的肩膀,双眼充满了悲天悯人的虚假诚挚。虽然虚假诚挚这两个词本身就像不该连读的反义词,但一零一眯着凤眼瞧了半天,却觉得这是对季小曼此刻的贼笑最为妥帖的形容词。
折腾了一夜,形神憔悴的龙菲菲异常疲惫,连拨开她手的力量都没有,只能眼神空洞地看着季小曼,甚至没有力气问这个女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要知道!我亲爱的邻居!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但是你不明白,”季小曼笑靥如花敦敦诱导,“你完全搞不懂是什么导致了你现在的悲剧。”
“是什么?”一零一铁青着脸,在一旁代问。因为龙菲菲根本就完全不想理季小曼说了什么。
“这位老兄你问得好!”季小曼眉飞色舞地伸出拇指,然后转头热切地向龙菲菲继续展现她的亲和力,“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因为你没有上保险哪!”
“……”一零一抿起嘴角,冲着季小曼连连点头,一时间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生气这种情绪已经很久没在他身上出现过了。好,很好,今天他终于又明白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了。
无暇他顾的季小曼已经滔滔不绝地陷入旁若无人的境地,连眼角都没再瞥一零一一眼,当然也就瞧不到一零一百年难得一见的表情。在一翻倒背如流的疲劳轰炸之后,季小曼甜甜地笑着,打开小皮包,拿出准备好的文件,非常贴心地帮龙菲菲拔开钢笔笔帽,小心翼翼地把钢笔塞入龙菲菲手中,柔柔道:“来吧,对,就在这个有空白的地方签下你的名字,放心吧,只要入了保,你以后的人生一定是光辉灿烂的!对!光辉灿烂得就像早晨九十点钟的太阳!你看,朝霞是多么明媚啊!”激动万分地看着因心情崩溃而根本不想理她的龙菲菲随手把名字签上去,季小曼兴奋得胡言乱语。
哦!主啊!我从此就是你洁白的小羊羔了!季小曼眼冒红心地将合同贴在心口,万分陶醉。她最后的一个差额,竟然在上班前这么幸运地给补上了。哇哈哈哈!人生果然是无法预料的波澜壮阔啊!
“……呃,一零一……”五分钟过后,终于缓过神来的季小曼,小心翼翼地抓紧皮包,挡住正在向她逐渐靠近超极严肃的俊脸特写,费力地吞了口唾沫,“你、你干吗这样看我?”
“你还是不是人啊?”一零一咬紧牙根。
“当、当然是啊!”她对自己是地球人从不怀疑。
“你知不知道人家正在伤心啊!”他一字一顿地说着,奇异幽亮的眼睛审视着她,让她觉得下一秒都要飞溅出零星的花火灼伤她了。
“那又怎样,”她下意识地抱紧包包,向安全地带平移,“我就是看穿她神情恍惚才方便我乘虚而入。说起来,不是你提醒我的吗?”
“我提醒你什么?”贼亮的眼睛逼视着她,感觉快要燃烧起来了。
季小曼慌张地支吾:“你说让我陪她哈啦,我才想到这是个机会嘛……”
十指插入带些自然卷的头发,一零一命令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对面站立的是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对!女人!他既不能打她,也不能骂她,不、不,那样太有失他的身份。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诅咒她!
没错,他一点也不会觉得心怀愧疚,他这样是铲奸除恶,是替天行道,是代替月亮处罚她!
等等!警戒的天线在大脑内骤然绷紧,他突然放下手认真地盯住季小曼猛瞧。
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而他竟然才刚刚反应过来。会这样慢地发现这个疑点并非他迟钝,而是这种事在已往数千年来从未曾发生,以致于当它发生在他眼前时他竟然疏忽了。
“我刚才在走廊拍过你的肩……”他莫测高深的眼神在手掌与季小曼的脸之间游走,古怪得让季小曼一阵发寒。
“怎、怎么,有什么不对吗?”她硬着头皮发问。
“然后,”他迷惑地说道,“你竟然在我的眼前,在我刚拍了你的肩膀之后,在你甚至拉过我的手以后,还这么快地做成一笔生意。”
“这有什么不对吗?”她完全听不懂,他摸她,或者她摸他,和自己做成一票生意有什么关系。
“这非常不对劲。”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并且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镜子还在这样说。
“没错!这非常诡异。”
镜子里的脸没有变,依然是他看了好几千年忧郁深沉死气沉沉的一零一号脸。
他的身份也永远不会变。他是穷神,就算离家出走,就算离开天庭,就算他跑到喜马拉雅山顶这点也绝不会改变。
只要他一出现,金矿会枯竭、油矿会变质、粮食会涨价、股票会下跌,他所过之处比起蝗虫过境自然是要好那么一点点,但至少也应是哀声三千里长城都要倒一片!
而就在今天,在这里,在那个叫做季小曼的可恶女人面前,他的法力竟然失灵了?
再次怀疑地看看自己的手,他搓搓脸,“不!冷静!你要冷静!这绝不可能!”
“对!我得出去试一下。”他走来走去,最终一掸指尖,“我必须去确定一下!”
风卷残云地冲出房门,一秒终后他又冲了回来。
“镇定!你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怀疑自己失去了法力。镇定。你不能干这种事。”他强迫自己在椅子上坐下来,捧起玻璃杯想喝点热水,手却抖个不停。
“我不可能忽然失去与生俱来的能力,瞧,我还是可以变出热水,还是可以变出玻璃杯,”他试图说服自己,“但是,我却没有办法让一个女人变穷?可那是我最最基本不需要任何修行就拥有的天生神格。如果真的可以丧失这种令人不幸的力量那就——实在太好了!”
他握拳一挥,“问题是那种好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他撑臂起身,“所以我还得出去试一下!”
他再次风卷残云地冲出去,一秒钟后再次风卷残云地冲回来。
镜子里手忙脚乱的影子让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惭愧。
“我知道,我是有点不对劲。”
他颤抖地掏出一支记号笔,“但是你也明白,不管是神是人,总有不对劲的时候……”
喃喃自语地冲镜中的自己做着无谓的惯性解释,他说:“听我说,亲爱的影子,我现在,有了另一种推测。那就是……”
他深吸了口气,提笔在记事板上写下——隔壁住的其实不是人!
想了想,他拿起记号笔又补充了一句:她叫季小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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