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吗?”他嗤笑,指着角落放着一堆纸箱,俯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子健没有音乐的天分,让他跟着我学琴他不甘愿,偏偏又想附庸风雅写词作曲,那堆垃圾是妈妈叫佣人们整理好要丢掉的,好腾出位置来给她放花瓶。”
那堆……垃圾?
东方小姗瞠圆了眸子,不敢相信傅子康居然称总监创作的东西是垃圾。
她蓦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见过总监谱曲子的时候那专注认真的神情吗?
她见过!
每天录音结束后,她都被他抓到总监办公室去弹他写的曲子,他会认真地记下她提得每一点意见。他是真的用眼睛记下的。
无法明显感觉到音律的变化,他就用心地记她弹得每一个键子,再反复琢磨研究到底有什么不同。
他是真的音痴没有错,他的作品也真的很烂没有错,可是他是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想要跟他们靠近,不想被排挤在至亲之人的心门外,难道傅家的人都没有发现吗?
傅子康凭什么用那种讥讽的口气取笑他的不自量力?
总觉得总监有什么不对劲,那种怪异的感觉终于水落石出了,原来总监根本与这个家格格不入。
这里的每一处摆设都精心摆弄过,布置得富丽堂皇花哨典雅,连这个扇形舞池都灯光璀璨,充满了欧风情调。
唯有总监的房间简单的陈设,好像这只是一间普通的旅馆,而他只来住一晚,隔天就走。怪不得他老是冷冷淡淡的,因为他的房间一点都不温暖。
“我下个月有一场大型的钢琴演奏会,我想邀请你作为我的特别嘉宾来表演架子鼓,你愿意吗?”傅子康从琴架的隔板上取出一张邀请函,诚恳地递给她。
“抱歉,我要比赛。”她冷冷地拒绝了。
“那种无聊的只是用来打发时间供人消遣的比赛根本不值得你去。”
他想把邀请函塞到她手上,却被她用力甩开,不小心飞落到一旁,正巧飘到一双光亮的皮鞋边。她呆呆地瞅着皮鞋主人俊魅到不可思议的脸庞,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怎么一点都没有发觉呢?他是不是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话呢?一定是没有吧,不然他怎么可能能保持这样平静无波的神情?连她都替他生气不值啊。
傅子健俯身拾起它,乌眸讪笑,“看起来,子康你是找错对象了。我们家小姗就是喜欢这种烂俗煽情又没营养的白话音乐,你那些怡情风雅修养技巧的东西她好像还看不上,怎么办呢?”
傅子康的脸色陡然阴冷若冰封,寒意凛凛地对上傅子健冷笑的眼,空气中隐伏的火药味浓得呛人。可惜就有这么一个人驽钝到了极点,愣是没察觉出来,整个人就因为傅子健的一句话而神魂颠倒浑浑噩噩。
我们家……小姗……
他居然用这么柔情脉脉的声音说她是他们家的……小姗……完了完了,她是不是彻底完了……
东方小姗一脸被雷劈过的焦样。后来他们两兄弟又说了什么她都没有注意,她是怎么被总监大人拖着离开傅府,她又是怎么回到家里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的她也完全没有印象了,脑子里只有总监大人的声音在嗡嗡作响——我们家小姗,我们家小姗……
她终于知道那天总监大人一脸爱笑不笑地问她会不会跳舞是为什么了。
当她因为身体太僵硬而被舞蹈老师摆成各种奇怪的姿势还美其名曰瑜伽可以增加她身体的柔韧度,害她痛得要死的时候,她在心里愤然咆哮,亏她还曾为他义愤填膺打抱不平,他根本是一只嘴巴毒心眼辣的白眼狼。
她不要学这种她这辈子,不,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学会的国标舞。不要跟她说她有跳国标的气质,在节奏上的掌握有多好,瞬间的爆发点有多HIGH,她不要受罪。也不要跟她说是总监大人亲自选的舞蹈老师亲自挑的舞曲选的动作,他们以为拿罗刹总监来压她,她就会害怕吗?
“我会怕他吗?会吗?会吗?会吗?”连续三个会吗,语气层层递进,咄咄逼人,直把沈制作人逼到墙角缩成一团。
她不怕,他怕,可以了吧?沈制作人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他服侍一个阎罗王还不够吗,老天还给他派来一个母夜叉来折磨他,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叫今生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要缩在墙角跟小媳妇似的哭诉,“大小姐你就行行好,别闹脾气,再练个两天,我就让舞蹈老师开始教动作好不好?”
“不好,我痛,我痛,我非常痛!”她从小就怕痛,因为怕痛,就没敢上过牙科,牙齿蛀掉一半吃饭都吃不下去了也没胆告诉爸爸,后来莫名其妙被东方洛离那家伙给发现,暴力地拎着她找牙医,动作蛮横粗鲁就差没把她绑在手术台上。
她举起手脚上的淤青,要沈制作人睁大眼睛看清楚,她是不是被虐待了。
“可是这事情要总监说的算,我们小喽罗不能拿主意啊。但是这几天总监的心情很糟糕,一点火就要爆炸,你还是不要惹他的好……”
好言规劝还没讲完就被她悲痛地打断:“我的心情也很糟糕怎么都没人管啊?”有没有天理啊。
沈制作很想提醒她,她眼前还有个心情更糟糕却比她还要忍气吞声的苦命人。
“是吗?这里有人心情跟我一样恶劣?”伴随着低柔到不可思议的醇酒般嗓音出现的是,总监大人那张阴寒到极致的森森面容。
众人纷纷作鸟兽散,忙于奔命无暇。
刚才那个口口声声举旗呐喊“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的女人头一甩,三步并作一步冲上前,抱住舞蹈老师的大腿,苦苦哀求:“求求你,我好想练瑜伽,我们快点开始吧,我真是迫不及待了。”说着,乖乖地把自己的身体摆成奇怪的形状。
舞蹈老师:“……”
沈制作:“……”
总监寒笑,冷然地转头对沈制作道:“你知道我就在办公室里,如果有人再啰里啰嗦不想好好学舞,你就请她到我的办公室里,由我亲自教导她。”
“你放心吧,这个场子我帮你盯着,你爱干吗就干吗去,一定没问题。”接话的是东方小姗,她面孔扭曲,露出一抹自以为甜美的笑容,可惜看在沈制作的眼里,怎么都觉得是狰狞。
长腿迈至她跟前,飘然半蹲下,他低眸俯视她,唇角讥讽地勾起,“会痛吗?”
“报告总监,一点都不痛。”她讨好地笑。
“一点都不痛?”他喃喃重复,突地微笑,冰凉的指腹滑过她脖颈间的肌肤,惊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跟她公然调情?
这样不好吧?
东方小姗瞪大眼睛。好歹也不要让她用这么奇怪的姿势接受他温柔的爱抚啊。
哪里知道肩头传来一阵压力,她不堪身体的扭曲哀号一声。王八蛋傅子健,你上辈子一定是沉默的羔羊,专门以折磨受害者为乐。
“会痛吗?”
“痛……”她又不是充气娃娃,被摆成这样烂样子也就算了,他还用力压她,现在是怎么样,他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很痛吗?”他笑得乌眸发亮。
“很痛很痛。”没看到她眼睛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吗?
“那你是想像刚才那样不痛不痒地自觉练习,还是像这样很痛很痛地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呢?我可是很有办法的哦。”他问得很轻,也很寒冷,一滴汗沿着东方小姗的额头滚落。
“我自己练习就很好了,不需要……不需要麻烦你。你……你该忙什么就去忙吧。”她胆战心惊地说道,总觉得自己是踩在地雷的边缘,随时一触即发粉身碎骨,他脑子里到底还装了多少折磨人的东西啊。
不过她绝对不会小看这些心里不正常的人的创造力,什么蜡烛啊皮鞭啊手铐啊哪一样她都不想在有生之年享受到。
“是吗?那我可就走了。”
慢走不送——
“如果有需要,我可是随传随到的。”他回眸轻笑。
快快领旨跪安吧小傅子,这里没有你的用“武”之地——
果然还是阎罗傅有办法。两句话就把母夜叉收拾得服服帖帖,接下来的几天都乖得不行,累得跟狗似的舞蹈老师和沈制作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在舞蹈老师的全力栽培下,东方小姗的国标舞虽然只练习了短短的一个星期,却已经有突飞猛进的跨步,跟舞伴一起排练的时候竟然也跳得有模有样,舞蹈老师把她天花乱坠地夸了一顿,她不禁飘飘然起来。
唯一可惜的是总监大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然她就可以在他面前大跳火辣热舞,大炫高超舞技,让他好好瞧瞧她婀娜多段的身姿是不是他嘴里的无味豆腐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