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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天上有云姓白

他不是我们的正式老师,不过是个高中毕业生。

那时,我们初中快毕业了,教我们的英语老师突然生了病,没有老师能顶上这个缺,于是他来了,跛着一条腿。

据说他是校长的亲戚。不然凭他一个高中毕业生,怎么能来代我们的课?他来代课总有好处的,有不菲的代课费。这是消息灵通的同学说的。

他第一天来给我们上课,在我们的灼灼目光中,他一跛一跛的,费了好大的劲,才迈上讲台。有学生在底下终于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一笑,让他“蓦”地红了脸,他窘迫得不敢直视我们,而是低了头,对着讲台上一摞作业本,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同学们好,天上有云姓白,我的名字叫白云。”

自此后,有学生远远看见他,就白云白云地叫开了。等他答应一声,回转过身来,殷殷地问:“什么事啊?”那叫着的学生会“啊”一声,抬头对着天说:“我看天上的白云呢。”他并不恼,呵呵笑一声,也陪着仰头看天。

他的课备得极认真,书上密密麻麻全是红笔注的补充。只是那时我们不懂事,并不知他的艰辛,私下里竟有些瞧他不起,认为他不过是个代课的。所以上课总不好好上,不时打岔,跟他耍贫嘴,甚至有同学在底下吹口哨。每每这时,他都涨红了脸,站在讲台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等我们闹够了,他可怜巴巴地问:“现在我们开始上课好吗?”然后弯腰跟我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课讲得不好,让你们没兴趣听。”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听见窗外风吹的声音。那一瞬,我们有些无地自容,再上课,都听话起来,乖巧起来。他很高兴,课上完了,他说:“我要奖励你们。”我们都以为他是说着玩的,再来上课,却见他提来一袋子糖——他自个儿掏钱买的,给我们一人发两块。

他喜欢扎在学生堆里聊天。有学生好奇地问:“你腿咋的啦?”他并不避讳,说:“小儿麻痹症落下的。”又说起他很想读大学,但家里穷,弟妹多,上大学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所以呀,你们要珍惜呀,珍惜这样的好时光。”他变得像长者。

一个月后,我们的英语教师病好了来上班,他得走了。这时,班上发生了一件事,一个成绩很好的女生,父亲突然暴病身亡,女生的家一下子塌了,女生提出退学。他知道后,很着急,跛着一条腿,走了十来里的乡间路,到女生家里去。女生的寡母领着五个孩子,齐齐跪倒在他跟前。他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说:“我会帮你们的。”他掏出身上所有钱,又许诺,女生以后上学的钱,他会帮衬着。“一定要让她读高中,读大学,她有这个潜力。”他再三恳求,直到女生的母亲答应为止。

我们毕业前夕,他到学校来看我们,来看那个女生。他瘦了,精神却出奇的好。他说:“你们要好好读书啊,我很想你们。”这一句话,惹哭了我们许多人。

在我读高二那年,却听说他染上白血病,不久便走了。当年他教的学生,因分散在四面八方,竟没有一人能见上面。他资助过的那个女生,一说起他,就哭得不能自已。

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同学每每相遇,都会谈到他。末了大家会叹一声:“他是个好人哪!”天上每天都有白云飘过,不知有没有一朵云上有他。

感悟心语

岁月让我们遗忘,时间让记忆淡化,唯有高尚的品格会让记忆定格,成为永远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