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要相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两边是有待收割的麦田和悠闲的牛群。汽车在这幅田园风光图里飞速地一驰而过，只留下被搅动起来的滚滚热浪，扑过行人小腿。
“还有多久啊？这个学校真是远呐！”
就算车里冷气开得很足，尔朱静还是因为不耐烦的缘故，拿装了录取通知书的厚大信封使劲扇着风。
“大概还有半个钟头车程……”
“还有半个钟头！”尔朱静惊叫一声，信封啪嗒掉在膝盖上，“房叔啊，我们早上六点起床，以每小时不下于50km的速度开到现在——而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这跟在外地读书有什么两样啊？”
前排副驾座上穿着黑衬衫的男子扭过头，摘下墨镜露齿一笑，“对啊，这跟在外地读书确实没有什么两样。”
“那它还在招生简章上标榜是位于夏文雪城本地？”
“哈哈，它的确没有建造在别的城市或乡镇范围内嘛。”
“哈？”尔朱静嘴角抽搐一下，“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从出城到现在，迄今我们开过的路，全部都是私人土地咧。”
“哇，有钱人！”尔朱静捡起通知书，“在自己的土地上盖学校、修马路、垦荒……”她看一眼麦田尽头的森林，“连山林都有，不是普通的有钱。”
“还好吧。这个家族算得是历史悠久了，一百年前，因为附近一带土地贫瘠，人口稀少，这个家族的创始人趁机以每亩五十美元的低廉价格买下了一百亩，建造起十五幢度假别墅，以每季一百五十美元的售价租给旅客，那个夏天就赚了二十五万美元……然后利滚利，发展到今天规模。”房叔笑眯眯地举起食指，顶着酒窝，“对了，顺便一提，咱们这座城市就是以这个家族的姓氏来命名的喔。”
“……你是说，他们姓夏喏？”
“嘿嘿，夏文雪城姓夏的人家数不胜数，估计有一半都是后裔吧，谁叫好几代家主都很好色……啊，到了呢，比预计的快。”
汽车拐离柏油马路，沿着一条比先前马路窄将近一半的分岔路前行，这条路两旁长满高大的法国梧桐，将烈阳投下的炽网分割成无数不均匀小块，虽然皮肤感受的是车内的冷气，但目光触及窗外，却顿时觉得清凉下来。
把录取通知书盖在脸上养精蓄锐了一上午的尔朱纁略略歪过头，将信封拉下来一点，一块写着“夏文雪城伯乐高校”的铜牌仿佛是为了迎合他这匆匆一瞥，很巧合地在视野当中一晃而过。
“好了，既然已经到了，我就向你们简单说明一下这所学校的历史吧。”
房叔找出一盒CD，推进卡槽，在悠扬的竖笛钢琴合奏乐响起时笑眯眯地开口：“这学校因为收费不便宜，所以学生里少不了攀比家世的纨绔子弟，那种无聊人你们不用在意，纁，更不要忘了答应你爹妈的事，为这种人被开除不值得喏！”
“知道啦！”尔朱纁懒洋洋地翻个身。
“好勒。但凡到一个新环境，总有值得交代和注意的事，今次当然也不例外。房叔我是这学校毕业的，而且又留下来教了几年书，所以嘛，对它的风俗制度也算知道个七七八八。”
“学校不都大同小异，顶多就是录取分数线的高低而已嘛。”
尔朱静忙于看沿途景色，哇，居然还有人工湖，好好好，野餐一定不错！
“哎呀，小小姐说得也不是没道理，不过伯乐是个例外啦。”房叔侧过头去望着叶片上碎金般的光点，感叹说，“别间学校总有一个录取的分数底线，但伯乐的接收标准只有合格与不合格……而已喏。”如果说那两排法国梧桐是这场检阅式的迎接卫兵，那么如今便轮到美丽的仪仗队出场了——树木倏然退后，视野瞬间开阔，一座色彩艳丽的巨大浮雕迎面而来……整整，整整占了一面山。
尔朱静睁大眼睛，“唔哇……”
“博斯的油画《人间乐园》，照原版放大，然后激光雕刻。”房叔笑眯眯地转身，做一个“请看”的手势，“耗时三年，我离开时才刚刚完工。”
“真是不可思议的学校！”
汽车停稳，尔朱静钻出来，仍不忘仰着脖子看一眼那座浮雕，“不，这哪是学校啊，根本就是欧洲宫殿！”
“伯乐的硬软件设施都非常不错，不过嘛……”房叔领着他们穿过湖面长廊时咂咂嘴，“如你们所见，美好的表象之下，往往都有危险的陷阱哪。”
尔朱静还在东张西望，“比如说呢？”
“你们也看到咯，我们在来的路上就花了八个小时，而且中途都没有看到其他车辆。”房叔推推墨镜，咧嘴笑了，“这意味着，这里基本上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尔朱静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这片美景到了晚上，就会有无数厉鬼涌现一样。
尔朱纁反应倒是很自然，因为房叔提到的他一路上也都留心过了。
没有交通工具、没有同行车辆，在与外界隔绝的私人土地上，如果有突发状况怎样应付？越靠近就越觉得危机四伏不对劲，也就静那个傻妞还在欢天喜地。
“不要吓人嘛！你看我汗毛真的都竖起来了。”
尔朱静指着胳膊，气急败坏地跟在后面。
“安心啦，那么多人在这里生活过，不也一样四肢健全地毕业了？就算与世隔绝，这里毕竟也还是学校，不是监狱。”房叔笑哈哈地被推搡着，完全不以为意。
“你这是什么比喻啊，越听越不对劲。”尔朱静嚷嚷道。
“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下，人的成熟速度会比安逸时快N倍。”房叔常年挂在脸上只是随心情转换程度的笑意现在被赋予了几丝温和，“好好锻炼自己吧。”
“为什么我总有不祥的感觉？”上了二楼，被领到教务处，尔朱静拿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转身夺过她哥的，一并放在教务主任办公桌上。
那是个看起来非常斯文俊逸的男人，戴着半只银边眼镜，显得悠闲、实际却很有效率地检视了两人的通知书，他的手指生得像魔术师一样，那两张卡片样的纸仅在翻手覆掌间就消失无踪。
“哈哈，见笑了。”男子借转椅的优势推开桌子，移到电脑前，按了几个键，“唔，D区的16幢和E区的第2章6幢，具体的房间号码只有接待员知道，反正没事干，我陪你们去吧。”
“先生贵姓？”
“免贵姓萧。”男子笑着说，“萧贵宇。”
“啊，接我电话的就是您啊。鄙姓房，是尔朱家的管家。”
“嗯，听校长提过好几遍的尔朱家。顺便问一下，夫妇俩身体都还好吗？”
“健康得很。”
大人交谈时，尔朱静还是很大幅度地在东张西望，“不知道我们的宿舍会是什么样子呢？和我同室的女孩子会是什么个性呐？”
相对妹妹的激动兴奋，尔朱纁越发觉得这间学校非同寻常——别的不说，为什么沿途过来一个人都看不到？
“嗤。”他轻轻从齿缝间呼出一口气，把压得很低的棒球帽又压了压。
这时，膨胀得就快叫人窒息的热空气中传来了清脆的乐声，是古筝和箫的合奏。
一听，就叫人觉得非常清凉。
尔朱纁掉转视线，凭借直觉分辨乐声来源，一行人恰好拐过一片小花圃，十来米开外赫然有个六角飞檐亭映入眼帘。
亭中有两人，一男一女，女的穿着唐朝服装，正在弹古筝。
亭外有八个人，一个扛着摄像机，一个举着反光板，脚边放了金属化妆箱，另外六个都穿着古装，不过不仅是唐朝，有清有宋，敦煌的飞天造型也有……各人抱着自己的乐器在聊天。
尔朱纁四下瞥一眼，这才发现周围建筑不知何时已经转换成了中式古园林风格。
“啊，那是暑期兴趣小组。”萧贵宇笑呵呵地望过去，“正在拍一个COSPLAY的短剧呐。”
“唉？看起来好好玩。”尔朱静眼睛一亮，“不过究竟是什么剧，需要这么多朝代的衣服一起出现？看起来好混乱。”
“喔——”尔朱纁抬手拿下墨镜，灰蒙蒙的视野中顿时跃出一抹跳脱的艳红，唐衣独特的抹胸式设计露出雪白的颈肩，与红色争相夺目；乌亮长发斜盘成松散发髻，缀以半圈金色蝴蝶发钗，都是几种最容易弄巧成拙的挑剔颜色，若是配不好就会显得非常俗气。
“真像画里走出来的呢。”尔朱静凑到她哥耳朵旁边，一口气把内心的话说了出来。
她跟青涩一点边都沾不上，是那种无论身在哪种场合，都会散发出主导局面气势的成熟类型，“不知道是这里的学生还是老师。”尔朱纁摸着下巴喃喃思索。
“应该是高年级的学长吧。”尔朱静把手臂伸进她哥臂弯，“快走，房叔他们都拐弯了。”
被拉离站的那一点时，尔朱纁看到她将视线投过来，好像是早就知道他在往这边看一样，微微笑了起来。
跟D区16幢接待员表明关系后，尔朱静破例得以进男生宿舍一观，接待员打开门，随手将钥匙交给尔朱纁。
“这、这竟然是套间！”
抢先一步站到门口去的尔朱静大叫一声。
“请小声一些，现在是午休时间，任何人不得发出高于30分贝的噪音。”接待员温言细语地说。
“对不起……”尔朱静拍着嘴，“这楼里这么安静，难道每间都住满了人？”
“30分贝吗——在园林里面弹琴的那组人呢？”
接待员转身下楼时回头冲尔朱纁笑了一下，“他们是特许的，已经交了申请书，因为晚些拍摄光线会弱，影响效果。”
“好，”萧贵宇轻轻一拍手，“那纁就在这里休息习惯一下吧，我们带静去女生宿舍。”
“等等啦，我和你们一起去。”尔朱纁抬手将行李丢在沙发上，钥匙往裤兜一插就跟出来，“至少要知道她住哪里，因为以后会经常去。”
“咦，哥真讨厌，我都十八了还管这么严。”
“哈哈，哈哈哈。”房叔讪笑着冲萧贵宇耸耸肩，“他们兄妹俩是这样的啦，我们走吧。”
“啊对了，导仔，刚才那个兴趣小组……”
“导仔”这个称呼让走在前面的房叔和萧贵宇眉毛不约而同跳了一跳，萧贵宇回头，笑眯眯地问：“兴趣小组怎么了，纁？”
“我想加入要怎么申请？”
“这个嘛，”萧贵宇想了想，笑笑地摇摇手指，“最好不要呐。”
“不是类似社团的组织吗，难道还有限定条件？”
“姆——”斯文男子发出否定的感叹音，然后笑呵呵地温柔道，“只是忠告而已。”他特地放慢语速，“看在你们是尔朱家的孩子，我才会比较好心，特别服务一次喔。”
尔朱纁嗤之以鼻，“这句话真熟，听起来怎么和我唬人时的口头禅差不多？”
E区在D区更深处，筝声已经远不可闻了。尔朱纁回头瞥了一眼，感觉那片红色的影子还在视网膜底部清晰地晃动着。
“啊呀，我从不唬人。”萧贵宇继续笑道，“房叔没跟你们说吗，虽然这是一所享乐程度足以媲美五星级度假圣地的学校，但也不代表大家可以高枕无忧，鲜花背后有陷阱，湖面底下藏漩涡，在这世界上的任何区域，总有那么一些需要打起精神来提防的人嘛。”
“导仔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兄唱妹随向来是尔朱家两个孩子的习俗，尔朱静叫得萧贵宇的眉毛又跳了两下，“兴趣小组又不是邪教！为什么不可以加入？好吧，不加入也可以，但是你要再提供我们一个信息。”
萧贵宇第二次回头，笑眯眯地问：“什么信息，静？”
“那个弹古筝的女孩子叫什么，哪一届，哪个系，住哪幢宿舍，”尔朱静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她哥，“最好详细到家里人是干什么的，对吧？”
“她一定很有名，导仔你不会用‘那么多学生我也不清楚’或者‘我没戴眼镜，刚才没看见’来推诿吧？”
尔朱纁不知何时跟教务主任并肩，伸手拍了拍他。
“来，26幢到了，各位进去吧。”萧贵宇停下来，指指旁边这幢粉色建筑。
“导仔……”尔朱纁和尔朱静“含笑”的目光从两个不同方向射过来。
“呃，”萧贵宇伸出中指，顶了顶鼻梁上的半只镜架，“夏语冰，国贸系三年级，8幢，至于家庭成员好像不是教务主任该了解的范围吧，我又不是户口登记所的。”
“谢啦，导仔，欠你一份情。”尔朱静朝尔朱纁摊手，“哎呀，我们两个都不是国贸系的勒。”
“那个，”房叔将手指伸进墨镜边沿，抠了抠那里的皮肤，“主任，你刚才所指的需要打起精神来提防的人，不会正巧就在那群兴趣小组里吧？”
“看在你们是尔朱家的人的分上哟——”教务主任笑眯眯地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个忠告就算免费奉送了。”
……
记得，千万、千万不要相信她跟你说的任何一句话，因为……这是腐蚀的开端。
……
这句话一直盘旋在尔朱纁的耳畔，让他兴致勃勃。
“什么样的女人竟然需要这样提防？哈，真有意思。”
“我走了，有事打电话，拜拜——”
房叔钻进车子，最后一次探出头来向兄妹俩挥了挥手，车子倒出车位，绝尘而去。
尔朱纁头偏向一边，过了半天才转回来不耐烦地瞪着妹妹，“你手酸不酸，挥那么大力？”
“哎呀，接下来有一个月看不见房叔，我怀念嘛。”尔朱静活动一下举了半天的胳膊，还真有点酸，她“啪”的一声双手合十，把尔朱纁注意力吸引过来，很可怜地看着他，“我看到路上有卖冰淇淋的车，但是找不到提款机！”
“那又怎样？”
“人家身上没有现金！”
“……要多少？”
“看着给吧。”
尔朱纁龇着牙掏出皮夹，尔朱静等不及，一把抢过，抽空所有钞票，“谢啦，提款机在刚进门的地方，你腿长自己跑过去吧！多取点，我也要用。”
“竟然都拿走，我说你是要把整车冰淇淋都买下来吗？”
尔朱静早跑没影了，怀里揣着钱就动若脱兔，真是有做劫匪的潜质。
无奈，饭卡里还没充钱，也许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要缴也说不定，尔朱纁活动一下手腕，看了看电子表的时间，已经过了午休，校园里的人渐渐多起来，不过，即使跟最偏僻的市区一角相比，这里还是太空旷了。
果然是纨绔子弟成群的地方，提款机前居然排起长龙，一路上都在感叹没人没人人都死到哪里去了的尔朱纁，在离提款机还有五十米的地方煞住车，因为人都跑到他前面去了。
“开什么玩笑。”他打量一下队伍，按照每个人用两分钟计算，轮到他至少还要半小时，早知道就慢慢走过来。
前面的人在减少，后面的人在增加，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交谈的唇形里夹杂着“新生”、“新来的”、“长相”这样的字眼，他压得低低的帽檐和面积不小的墨镜显然引起了那些人对他样貌的兴趣，双眼躲在墨镜后面静静地观察着这些人，尔朱纁不由得在脑海里浮现出对这所学校的种种猜想。
从他们的态度看来，大概有什么等着新生去经历的仪式，而且，99％不会是好事。
校园斗殴？他经历的并不少，不管是单挑还是群架从无败绩，脑海里正思忖着种种可能和对策，前面的七八个人突然尽数让开，尔朱纁还以为提款机里没钱了，但看他们让开却又不走，三个一群两个一堆地站在阴凉处窃窃私语，尔朱纁左右各扫一眼，来到机器前面，电子屏上分明显示着正常工作，他抽出信用卡，又回头将那些人扫视一遍，好像自己的目光具备了子弹的威力一样，被纳入视线范围的人赶紧避开。
不太清楚这里面的物价，姑且先取两千块，静那个娇娇女花钱就好像——等一下，屏幕上滚动浮现一行字：三千以下不予办理，本机不设取款上限。
这是哪家银行的ATM！
皱着眉头摁键、拽出吐钞槽里一叠钞票、拔卡，尔朱纁回头，发现那些人居然就在他取钱的几秒钟内跑得干干净净。
视野之内，只有晃动的树影，耳畔也只有蝉在拼命地鸣叫着。
一个穿着迷彩的男人，扛着摄像机以半蹲半跪的姿势，将镜头对准了尔朱纁。
他健壮得就像特种部队里的先头兵，紧身T恤下露出健美的二头肌，鉴于这身衣装，那架摄像机黑洞洞的镜头也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了迫击炮——只要对方动一根手指，就能将他炸得粉碎。
买冰淇淋的时候，尔朱静一直觉得排在自己前面的人看起来很眼熟。
司机兼伙计扳下扳手，白色的奶油冰淇淋在蛋筒里扭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插上巧克力小棍儿，又嵌入一颗硕大饱满的樱桃，对她笑道：“送的。”
“哇……”越过她的肩，尔朱静对这种待遇发出了一声感叹。
她把钱放在窗口，头轻轻向后一偏，“那算我请这个新来的姑娘好了。”
伙计看了尔朱静一眼，“一样的吗，美女？”
“嗯，请给我一份一样的。”尔朱静急忙举手应答，然后继续盯着她看，突然叫道，“啊，是你——兴趣小组，对不对？”
夏语冰笑道：“想加入吗？”
“我也可以？”尔朱静大感意外，连伙计递给她冰淇淋都没有去接。
“有人说你不可以吗？”妆还没卸，她的双唇有着和那颗樱桃一样艳丽的色泽。声音更是轻软，“你长得很美。脸型古典，气质脱俗，适合各种妆容，COSPLAY正愁请不到这样的社员。”
“那就算我一个，近期有什么活动吗？”
“还缺一个角色，你很合适，有兴趣的话晚上十点以后到E区8幢207找我。”夏语冰撕下裹着蛋筒的包装纸，牙齿咬着巧克力棒写下几个数字递过去，“或者电话。”
相当高级的巧克力——字迹清晰，连贯无间断，融化起来像丝绸一样柔滑。尔朱静怔怔地捏着纸条两端，闻着近在咫尺的甜香，齿缝间挤出两个字：“酷啊。”
醒过神来，她赶紧掏出手机，把一串号码储存进去，纸条习惯性地要扔掉，但顿了顿，手又转回来，工整地折叠好，放进口袋，“别开生面的想象力、真甜美的联系方式，某人说不定想要收藏起来，问过他再丢好了。”
“下午拍短剧的时候看你们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要不要加入，我们还缺一对情侣的扮演者。”壮男将摄像机镜头盖“啪”地合上，拎在手里像拎小提包似的，另一只手夹着名片递过来，轻松开口问。
“好。”尔朱纁倒是不假思索，“不过我要自己挑角色。”
“真是个襥得臭屁的新人，”壮男拍了拍摄像机，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不过看在你脸蛋的分上，OK！”
“哦，对了。”壮男走出几步，又回过头，“社团有个规矩，加入容易退出难，可明白？想清楚再来。”说完径自离去。
“呵，有点意思。”尔朱纁将三十张大钞折起来顶了顶帽檐，低头扫一眼那张名片。说是名片也嫌勉强，纯粹手写的字迹，由此可以估计出此类东西数量不多；卡片本身十分漂亮，凸凹不平的立体纹路，图案是一只侧面蝴蝶。此外一串号码加一个名字，联系人夏语冰。
很好看的楷体，果然字如其人，无法不心动。
虽然是一个壮男递给他的，尔朱纁还是凑到鼻尖下闻了闻，没有幽香，真遗憾，一定是被那男人攥得太久了。他打消亲一下卡片的念头，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原来真的有一见钟情这种破事。”
正暗爽着手机突然响了，听铃声就知道是尔朱静，“怎么了，你把整车冰淇淋都吃完了没钱付账吗？”
“这回你就算请我吃整车冰淇淋也不够谢我的，哈哈！”混夹着电流的声音听起来分外嚣狂，“我弄到她的电话号码了哦！”
“很了不起吗，我也有啊。”尔朱纁拿着手机边走边说，目光还停留在卡片的字迹上。
“什么？你手脚真快！”尔朱静大叫一声，转而又得意起来，“不过，我可以加入她们社团噢，近距离接触噢！”
“我也是啊。”
相对于尔朱静的连珠似炮，纁的讲话风格总是不紧不慢地回她一句，但只一句便够她雷鸣半天。
“什——么？”尔朱静噎到，“……至少是她亲自来找我的！别再告诉我‘我也是啊’！除非她会乾坤大挪移！”
“哦，那倒不是。”尔朱纁终于没再打击她，“是那个扛摄像机的壮男。”
“你答应了？”
“干吗不答应——你呢？”
“同你，干吗不答应？”
挂掉电话，尔朱静调出夏语冰的号码，撇撇嘴唇，“打铁趁热，就今晚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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