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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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 分道扬镳

乜宜世这一昏,足足昏了两天三夜。待他醒来的时候,已身在离安北城百里以外的地方——那是兮时的一处别院。说是曾经帮一位富人占卜,助他避过灾劫,这处别院便是占卜所需的费用。

虽然她好几年也未曾来住过,可常年守着别院的下人始终将宅子打扫得干净整齐。兮时他们一到,曾在明朝皇宫里任职的厨子便为他们奉上了丰富可口的菜肴。

自打到了这里,藉卉便时刻陪着宜世,没有踏出过房门半步,所有的吃喝用度都是古怪吩咐下人送进来的。她不想离开宜世,也无法面对宜寞和兮时。

她该恨他们的,是他们毁了她和宜世曾经亲密无间的夫妻关系。可是在最最关键的时刻,是宜寞救了宜世,把受伤的她和昏迷不醒的宜世带到这里悉心照料的是她几次三番想要除之而后快的兮时。他们一天三遍地请大夫进来探视宜世的病情,不曾断过。

叫她如何恨他们呢?

她命令自己什么也不想,只希望宜世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人是她,希望他能看到她的真心,原谅她费劲心机做的那些事。

她跪在他的床头向上苍祈求。

老天爷啊,你一直对我备加关照。虽然在我年幼时,你便夺去了我的爹娘,可你把宜世送到了我面前。请你不要残忍地从我身边将他抽走,我宁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不要和他分开。我求你,老天爷,我求求你,我求你让我可以永远和宜世在一起。我求你……

上苍好似听到了她的祈求,床榻上的宜世慢慢地睁开了双眼,那一刻藉卉真心地感谢上苍,下一刻她所感谢的天彻底塌了下来——

“宜世!宜世,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呆呆地望着前方,目光始终不曾落在她的脸上。

“宜世,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可以解释,我真的可以跟你解释。请你相信我,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因为我太爱你。宜世……”

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藉卉取了粥来,“我知道你还不肯原谅我,先喝点粥吧!你都昏迷了好几天,不吃点东西怎么行呢?”

她端着粥喂他,一口一口,他喝得极慢,目光仍飘浮在远处。藉卉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吩咐下人去请了大夫。

那边宜驭听说大哥醒了,赶忙前来探视,“大哥,你昏迷了好几天,现在感觉好点了吗?大哥——”

无论他怎么喊,宜世始终不曾看过他一眼,更不曾答应。藉卉这才觉得问题大了,急急催了大夫来,又是请脉又是问症,一番折腾下来结论只有一个:痴症——人在受了接二连三的刺激之下痴呆了。

“不会的!宜世怎么会得这种病?一定是大夫看错了!一定是这样!”

在藉卉的要求下,宜寞换了大夫来重新诊脉,回答却出奇的一致——宜世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藉卉不断地问着自己,问着上天,没有人可以回答她,其实答案早已在她心中,“是我的错,是我给了他太大的打击,他才会得了这样的病。全都是我的错……”

眼泪在这一刻没有任何作用,藉卉拭去泪水,开始照大夫吩咐的那般伺候宜世。每天定时定点给他喂水喂饭,因为她不喂,他根本不知道饿了要吃;每天早晚两遍擦身洗澡,因为她要他有一如做当家人那时的清爽干净;她一有空就跟他说话,大夫说这样做可以帮他恢复神志。

这一切的一切,她全都不假他人之手时,自己独立完成。他是她的丈夫,她要守护一辈子的男人,即便他已不认识她。

“二哥,你看这个。”

宜驭不知从哪儿揭了张纸回来,宜寞仔细看去,竟是满清朝廷的告示。说的是洗劫安北城乜宅的匪首仇天命已被朝廷砍了头,一干山贼尽被诛杀,着令将乜宅归还给乜家后人。

“这是什么东西?二哥,我实在是看不懂,那天来洗劫咱们家的分明就有满清的军队,那把火八成也是他们放的。既然满清有心要灭我们乜家,为什么又要出这张东西?”

宜寞冷笑良久,这就是朝廷!这就是政治!

当用到乜家的时候,又是嫁女,又是给钱。当明朝廷要灭乜家的时候,满清朝廷以救乜家的名义占据了整个安北城。当乜家彻底落入满清朝廷之手,他们又借着山贼的手取了乜家的财物,再以此罪名灭了山贼,一方面拣一个锄纣灭罪的大功劳,一方面摆平了乜家,另一方面也灭了那些对于朝廷来说具有潜在危害的山贼。

乜家兄弟间的千算万算,敌不过朝廷的大谋略。

“四弟,若你想再回到乜家,现在倒是时候。”

“我不回去。”宜驭早就打定了主意,“我要去找那答儿。”

宜寞不希望四弟因为兮时的一句戏言而白白耗费光阴,“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可我一定要找到她,即便走遍大江南北,花费我一生的时间我也要找到她。”

就在乜家被灭的那一天,他依稀在人群中见到了那答儿焦急的容颜。他知道是自己的错觉,那答儿一定早就离开了安北城,可正是那一刻,他才惊觉他早已将那答儿锁进了心灵最深处,一纸休书休不去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说到这儿,他正好想拜托旁边喝茶弄发的兮时,“活神仙,那答儿总是叫你‘活神仙’,你能不能替我占卜一下,如今那答儿在哪个地方?”

兮时闭上双眸,一言不发。

宜驭急忙说道:“我知道你不会随便替人占卜,想要求得你的帮助是需要花上天价的。如今乜家不比从前,我身边也没什么值钱之物。如果你肯替我占卜,随便你要求什么,我终其一生为你做到。”

“往北走。”

兮时突然开口,说得宜驭一点准备都没有,“什么?”

“我从不把占卜的结果重复第二遍。”

“你是说……你是说那答儿人在北边?”宜驭激动之情无法言喻,他重重地拍着自己的脑门,“我怎么没想到呢?对啊!北边……北边……她的家在盛京,就算她不回家,但她一定更习惯北边的生活。对对对!她一定在北边,我这就收拾收拾去找她。”

他拔腿回房,宜寞瞥了兮时一眼,“你又哄他呢?”

“若这回是我的占卜呢?”她反问他,二人正说着话,门外忽现出藉卉的身影。

这是自那日离开乜家后,她头一回主动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宜寞头一个念头就是,“是大哥出了什么事吗?”

到了紧要关头,藉卉才发现无论宜寞多么不服气宜世做当家人,他终归将这个大哥看得极重。若他这个仇天命真的要报复乜家,也不会伤害家人的。只可惜,她现在明白这点,已经太晚了,“宜世很好,刚服了药睡下了。”

“那你这是……”

“我要带宜世还有乜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回安北城,回乜家——我来……告诉你们一声。”她已做了决定,那里是宜世最放不下的地方,也是宜世心里认定的永远的家。回到家里,她想宜世会高兴的。

“可大哥这个样子,你一个人带着他回去怎么行?还是在这里,有人照应着比较妥当。”

他们像是将之前拼个你死我活的事都给忘了,转而又成了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看得兮时好生奇怪。她这个活神仙也搞不懂人间的情,尤其是手足情深。

宜寞的顾虑藉卉也有,但陪宜世回家的念头太过强烈,她已顾不得其他,“你若真心替我们着想,就帮我准备一辆马车,还有干粮什么的,让我带他和乜家的列祖列宗……回家。”

在藉卉的坚持下,宜寞准备好她所需要的东西,外加二百两黄金和几只信鸽,连同乜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一起送上了马车。

“很快我会和兮时离开这里,若有什么需要,你就让这几只信鸽送信给我。”这些信鸽是玲珑训练的,无论兮时去到哪里,它们都能找到她。

藉卉知道,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她绝不会放飞这几只信鸽——她的固执宜寞岂会不知?

扶着大哥,宜寞却不知说什么才好。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大哥再也不会知道。他跟此刻的大哥还有什么可争的?都说他过不了二十五岁,若当时爹也让神卜如天替大哥占卜了命数,或许爹会做出不同的抉择吧!

“大哥,你在车上坐好,别乱动,知道吗?”

明知道大哥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替大哥理了理衣衫,小心翼翼地将大哥扶上了马车,“你好好在家待着,宜驭已经北上去找那答儿了,我也将一路南下去寻找老三,咱们兄弟四人虽不在一处,但只要彼此知道对方过得很好就够了——是不是?对了,还有小叔,我知道你心里也惦记着他,我也会去找小叔的,我一定会代你确定大家都好……都过得好好的。”

藉卉从宜寞手里接过宜世,从今后他就是她的责任了。望着毫无反应的宜世,她忽然感慨道:“你知道吗,宜寞?最近我常常在想,是不是我想留在他身边的愿望太迫切了,老天爷才会把他变成这副模样,让我得以每时每刻都陪着他,永远不离开他。”

这个话题太沉重,宜寞避而不谈,“那六色鱼泪,还在你身边吗?”

藉卉没有说话,宜寞识趣地扯了扯嘴角,“我想也是,从乜家出来得那么匆忙,怎么会带着那东西在身边呢?看来那东西是注定不属于你我了。”

藉卉默默地上了马车,望着旁边的他,她忽然很想问那个埋在她心底许多年的问题。

“宜寞,你……是不是爱过我?”

“你并不想知道答案,也不需要知道。”

他一直期望着找齐七色鱼泪,将它们一起送到她面前。到如今,这个愿望已永远无法实现,像不像他年少轻狂时的感情呢?

就让一切随着至今也没能凑齐的六颗鱼泪一同埋在那个紫檀的小匣子里吧!

“我走了。”

甩开鞭子,马车徐徐向前,当她彻底从宜寞的目光中消失,她缓缓地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紫檀木匣子,那里面装着她与宜寞最美好的回忆,她决心收藏至生命终结。

一手握着缰绳,一手轻抚那个小匣子,忽然有双手从身后搭上了她的肩膀,手心的温度依旧是那样温暖……

遥望着马车扬长而去,宜寞久久……久久才收回目光,猛一回头正撞上兮时埋在花布里的小脸,那上面分明写着沮丧。

“你什么时候来的?”

“跟你一起出来的。”

“那就是早到了?”

她也不吭声,低头收拾着沾了露水的衣裙。

“为什么不现身?”他问道。

“我想,你更希望单独和她待会儿。”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索性换了一个,“你说,宜世落到今天的下场,藉卉后悔吗?”

“也悔,也不悔。”他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她悔的是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的不是她,而是大哥。她不悔的是,她用尽一切心机终于可以永久地跟大哥在一起。”

她太爱他,也太执着于乜宜世这个人,更执着于自己的性情。

所以,落到今天的局面其实是必然的。

“你……或许比上天都更了解她。”她的话里无酸味却仍是涩涩的。

头一次,他想跟她解释他对藉卉的感情,“相伴十五年,不管她是恨我,还是只想利用我,这十五年相依为命的情感是骗不了人的。在没有宜世的这些年里,其实我和她就是彼此唯一的家人。也许这一点,连藉卉自己都没有发觉吧!”

“所以,其实她不直接对你下手,不仅仅是害怕有朝一日宜世发现真相后会永远无法原谅她。还有她根本就无法对你痛下杀手,是吗?”

就像不到了最后一步,不亲眼看见藉卉的利刃对着兮时的时候,他都无法狠心对她出手。

看着他忆起藉卉的表情,兮时忽然很想将这个人彻底从他们的世界里抹去,“送走了乜家老大、老四,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去找乜家老三了?”

宜寞挑着眉问她:“这回你是用占卜,还是自己瞎猜出来的?”

“你猜猜我在陪你去找乜老三之前会做一件什么事?”

他如何能猜到她的心思?只是觉得她笑起来的眼中藏着一丝阴谋,还有几许感伤……

这日集市上一男一女正在上演狠心男弃女记——

“你真的就这样离我而去?”

揪着他的衣袖,姑娘家眼泪巴巴地仰视着男人,看得人好不心疼。

又来这一招!又来这一招!别人会被她的可怜劲儿所骗到,他才不会呢!不走干吗?留在这里被她耍啊?

狠心地甩开她的手,他意志坚决。

“非走不可?”啪嗒!一滴滚圆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慢慢地滑落到他脚边。

这一回她是真的为他哭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眼挪了挪位置,下一刻又归位了,“非走不可。”

“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她仍不死心,泪水越聚越多,啪嗒啪嗒直往下垂。

不能再看下去,再望着她的泪,他的脚就没有拔地而起的气力了。他咬着牙坚持到底,“没有。”她一个哽咽脱口而出:“我舍不得你!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舍不得你。”

我也一样——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说了出来,可惜与自由相比,一切皆可抛弃,“我走了。”

他的毅然决然勾起身旁围观百姓的强烈谴责——

“你算什么男人,人家一个大姑娘家都这样求你,你居然还是要走。”

“我看他八成是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

“姑娘,别难过,这种男人不要也罢。看他那张脸,跟石板似的,除了你还有谁肯真心要他啊!”“就是就是,没见过这么丑的男人,一点表情都没有……你瞪着我干什么?你脸上都不会带点表情的吗?”

古怪不得不一遍遍地在心里说服自己:我不能跟一群没武功的老百姓一般见识,我更不能对他们动刀使剑。

回头望向罪魁祸首,她脸上哪还有半滴眼泪?嘴角那若有似无的奸笑他倒是看得清楚极了。

气坏了的古怪扭头便走,在他抽身的那一瞬间,兮时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干吗当街耍他?”不知何时宜寞出现在她身后,她的长发随风飞舞,扫在他的脸上,痒痒的。

她语气漠漠,“这样当街耍他,他生气的时间会长一点,离开我,随心所欲在外游荡的时间也会长一点。”

宜寞惊觉:原来,他们竟都放不下对方——奇怪了,这个念头怎么让他心头有点泛酸?

“既然都舍不得对方,干吗还放他走?”他别扭地咕哝着。

“他需要他的世界,就像我有了你一般。”在那入云的高山之上,她和古怪曾是唯一彼此相陪的伙伴。

小时候是玲珑和师父陪她,师父走了,她便只剩下玲珑,后来出现了古怪,她觉得这个不会哭也无法笑的家伙真的好可爱,于是她故意跟他设下赌约,若他输在她手上,便要做她的护卫,永远听她的命令行事。

古怪初出江湖,几招便一鸣惊人,他还专挑江湖上有名的高手挑战,树敌无数。兮时就是那会儿出现在他面前,他怎会将她放在眼里,轻易便答应了她的挑战。

“他输了,隐退江湖,从此做我一人的护卫。名义上,他是输在了我手上,其实我只是想留他一命——我算出若他继续挑战江湖高手,很快便会丢了性命。”

他跟在她身旁的这些年,她用她的方式磨去了他性格中过分的冷硬,留下了他的命,也为她平板的生活多了许多乐趣。

宜寞倒觉得她想他身上找乐子的成分居多。

“你说过,你不会轻易改变天命,天意本非人力所能改变。”

“若他的命数里原本就有我的存在呢?”

宜寞一惊,她的意思是……

“那你还放他走?”

“命数到了,谁也改变不了,看他的造化吧!”

天意说他会碰到生命中第三个女人,唯有她才能继续延续古怪的性命……

好家伙,又被她给耍了!他怎么总是学不乖呢?古怪在心里生着自己的闷气。

不过这样也好,这下他可以毫无留恋地抽身走人了,只可惜他才走了没两步,后头就飞来一头大白菜,好死不死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他居然没有任何防备,想他江湖第一鬼居然被白菜打到了!这要是传出去,江湖上的人会不会以为他武功被谁给废掉了?

“是谁?”他大喝一声,凶恶的目光瞪走行人无数。

“我!”有个穿着粗布衣裳,叉着腰的丫头横出了当街,气势上毫不输给他这个江湖第一鬼,“你这个挨千刀的男人,居然当街抛弃人家姑娘,丢你一头白菜还轻了呢!”她随手又拿起另一头白菜飞了出去……

不久之后,江湖传闻第一鬼古怪被人用白菜废了武功。

送走了古怪,接下来——

“我将和你一起海角天涯玩遍大江南北。”在山上待的年头太长,以后还有更长的时间要待在山上,兮时自然要趁着这次的好机会出去玩个够本,“头一站咱们先去乜老三那儿玩玩吧!顺便欣赏欣赏古董。”

宜寞就奇了怪了,“你知道老三在哪儿?”

她不屑地睇了他一眼,“你当我这个神卜是神棍啊?”

眼前的一切就像梦境一般,意栖觉得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和宜幸就离开安北城,下了江南,还住在了画舫之上。北方的战乱好似昨天的事,南边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这一艘艘美仑美奂的画舫载着多少绮丽的梦漂浮在秦淮河上。

能过上梦一般的日子固然是好,但现实的麻烦却摆在意栖面前。抚琴的手因为烦恼而停了下来,打乱了乜宜幸的好梦。

“怎么不弹了?”听她弹曲绝对是一种享受,如果她能弹得专心一些的话。

“离开乜家,咱们靠什么吃饭?你不再是乜家的三爷,也没有足够的银两再供你吃喝玩乐,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

他还只顾听她弹曲!从乜家带出来的银两被他又是包画舫又是好酒好菜地使着,估计也花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日子他可怎么过啊?她倒是不怕吃苦,反正做了一辈子下人,她担心的是他捱不了穷,受不了累。

“可惜了我那些古董。”宜幸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乜家那些古董都是我辛苦收集回来的,经历这场大劫怕是再难寻回。”

都到了这会儿他还只惦记着他的那些古董?意栖气不打一处来,“我的三爷,再这样游手好闲下去,咱们会连吃饭都成问题,你不会到这会儿还只惦记着你那些古董吧?”

他似没听见她的话,只顾哀怨着,“那可都是些宝贝啊!绝对的好东西……”下一刻他忽又乐了起来,“好在我把更值钱的宝贝都转移到了别的地方,要不然这回可就损失大了。”

“古董!古董!咱们以后就靠卖古董为生吗?”

她糗他,宜幸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你这个提议不错。”

“你有多少家当可以变卖?够你过一辈子的吗?”爷就是爷,不知生活艰辛。要知道,在到乜家之前,她小小年纪已经女扮男装在酒楼里跑堂养活自己了。现在该不会让她重操旧业吧?

“你相信我吗?”上一刻还嬉皮笑脸的宜幸忽然无比严肃地望向她。

“我……”

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认真地问她:“你只说一句,相信我吗?相信我能让你过上你想要的幸福生活吗?”

“我……”她在他的眼神中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相信。”她一直都是那样信任着他。

“那……就跟我来吧!”

他领着她往街上去,也没走太远,转了弯停在一家她熟悉的店铺门口——

“兴泰轩?”

意栖惊讶地发现这里竟也有一家兴泰轩,门脸还和安北城那家差不多,“咱们来这里做什么?”他径自朝里走去,“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他领头走在前头,她跟了上去,每个见到他们的伙计纷纷弯腰作揖——

“东家!”

“东家好!”

“东家来了?”

意栖脸上的表情随着这一声声称呼而瞬息万变,她的头越来越低,差点埋进了胸膛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扯扯宜幸的后衣襟,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你不会恰好是这里的东家吧?”

“对不起,我碰巧正是这里的东家。”

“那……安北城那间兴泰轩跟这里的东家是一个人吗?”

他笑眯眯地回说:“好像是的。”

下一刻,刚才还羞答答的意栖像睡醒的老虎一般发了威,一把将他揪到跟前,她怒从胸起,“你居然从未告诉过我?我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对你说了,可这么大的事,你连点口风都不曾透露,你根本没把我当成……当成……”

“我该把你当成什么?”上一刻还一副玩世不恭表情的宜幸忽然正经八百地紧瞅着她,“告诉我,我该把你当成什么?我可以把你当成什么?”

她垂下头默不作声——又想逃避,宜幸却坚决不许,“你不是我的书童,不是我的小厮,你也不是我的堂妹。八年了,咱们朝夕相处八年的时间,你说,我该把你当成什么?”

“啊,以前我虽帮着宜驭管理过很多商铺,可从没管过古董店嗳!你说我到了这儿能干些什么呢?”

她又在跟他打岔,是因为她爹娘的事,所以她对为人妻存有恐惧吧!他知她尚未准备好,也不强求,反正他们多得是时间慢慢磨慢慢泡,总有一天能泡出一杯香浓的媳妇茶来。

这茶是不是泡得太久了些,宜幸这壶开水都快凉了,意栖那头还没放茶叶呢!不管怎么着,也得想个办法让这杯茶快点泡成啊!

忙了一整天,宜幸好不容易歇下来,一有空他便摆上棋盘拉意栖同他下棋。

“都这么些年了,你下棋从未赢过我,怎么还执着于与我对弈呢?”在乜家但凡输在她手上三次的人就很少再来找她下第四次,只有他这回输了,下回再来,一次一次,都输不怕的。

“就是因为从未赢过,所以才一再地找你下棋,想找到赢棋的感觉啊!若是每回都输你许多也就罢了,偏偏每次都输个一两目,叫我如何甘心?意栖……”他哀求着,“要是这回我能赢了你,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他说得很可悲的样子,看得意栖心都软了,“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还没想好,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赢你呢!”

棋盘摆好,棋子落到手边,他让她没理由不答应,“好吧,只要你能赢我,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她这边答应了,那边宜幸赶紧落子,生怕她后悔似的。两人下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意栖惊觉情况不对。他步步为营,着着紧逼,完全不似从前的下棋风格。

“乜宜幸!”

“呃?”他专著于接下来下哪一步。

趁着这工夫,她扰乱他的心思,“你每回下棋都故意让我的吧?”

“何以见得?”

“要不然为什么你每次都只输我一目?”每次都只输一目,有这样的巧合吗?再联系到今天他的棋风,不由她不怀疑,“你定是计算好的。”

“你到现在才知道?”他头也不抬再落一子,“你输了。”

意栖这才发现在她试图扰乱他心思的同时,自己的大片江山都落入他的手中。

宜幸扯出他一惯的嬉皮笑脸对着她,“这回我没让你,我保证!”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设下圈套,目的就是想让我答应你的要求,是不是?”意栖可不傻,前后联系起来一想便知。到底是什么样的要求要他如此煞费苦心?“说吧!你的要求……”

“从今天开始你姓‘乜’吧!”

这便是他的要求?“我不要姓乜。”她扭头满脸挂着不高兴——姓张姓王姓李,她最不愿姓“乜”。

宜幸挂着满脸痞痞的笑哄着她:“不是随小叔姓‘乜’,随我……随我姓‘乜’好不好?”

“你是说……”她眨巴眨巴着眼睛,这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媳妇当然要随相公姓喽!”

他大言不惭,望着他那张痞子脸,意栖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二十一年……她活了足足有二十一年,却从未有过自己的姓。娘亲叫她“阿栖”,那个男人找到她之后为她改名“意栖”,“意”和“宜”同音,意味着她和宜幸他们同辈分。可她依旧没有自己的姓。

嫁他吧!心底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对她说:你信不过任何人,还信不过乜宜幸吗?不管她是男是女,不论他们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他都毫无条件地爱着她。

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男人可以全然地包容她,怕只有他了吧!

“好,我跟你姓‘乜’。”

从今天起,她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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