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汪精卫第五卷遗臭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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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他们罪有应得(3)

他放下笔,对陈布雷说:“请彦及兄,唵,马上派人将这封信送交最高法院。这个这个,如果他们问及‘适当时候’怎么理解,你就说三五个月吧,唵!”有了蒋介石的批示,丁默邨的监狱生活也得到改善,从九月十四日起,一日三餐有荤菜,每间十天还可以与他的姨太太金秀芬见面一个小时。

十六日下午,金秀芬来了。她今年二十二岁,是丈夫年龄的半数。她原是杭州歌舞团的演员。去年五月二十四日,丁默邨出任浙江省长。一个月以后,经财政厅长陆善炽从中说合,他纳她为妾。她长得很美,曾经受到许多异性的追求。这在丁默邨看来,其他男人被金秀芬所吸引是他的骄傲。他的逻辑是,除了同床共枕之外,她的魅力和一切艺术品一样,是一种公共财富,强求独自享用是狭隘的。

“为了庆贺我的新生,跳个舞吧,秀芬!”丁默邨轻轻推开已吻了很久的姨太太。“好,我跳!”金秀芬欣喜地说,“为了庆贺先生的新生,没有音乐伴奏我也跳。我早就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我把你最喜欢的那件舞衣也带来了。”“心心相印。”丁默邨欢笑着,“你是这样可爱,秀芬!”

她穿上水红色绸料舞衣,宛如一朵初开的荷花。别看她身子丰腴,可跳起舞来矫若游龙,飘飘欲飞。双臂转动如弱柳舞风,舞袖轻飏如旋风卷雪。节奏缓慢时,她舞动的身子好似轻风吹动色彩缤纷的晚霞,杏眼流盼,娇脸含情,节奏迅疾时,如同飞轮旋转,看不清她面向何方,背向何处。

“真美!秀芬。”丁默邨有着一种失而复得而又身心俱醉的满足,“你的身躯,你的舞姿,你的聪明才智,永远属于我了啊!有了你这一切,我仿佛拥有整个世界!”

“蒋委员长真的能原谅你?”金秀芬微微喘着气,脱下舞衣,与丈夫同坐在床沿上。

“真的。监狱已经告诉我,还在这里待三五个月我就可以自由了。”丁默邨甜甜地说,“以后,你好好当我的助手,无论如何要在两年内杀掉五千共党分子。”

“杀那么多的人?”金秀芬一惊。

“这有什么!”丁默邨说,“只要能让我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我们在杭州更舒适,我准备杀一万共党分子!有了一万,也许我还能当上军统局长呢!”他顿了顿,“噢!从今年十月起改名了,现在不叫军统局叫国防保密局了。”

“我懂了。”金秀芬微笑着频频点头。

然而,现实是残酷无情的。丁默邨万万没有想到,中统局长陈果夫会从中作梗。陈果夫对丁默邨曾经背叛中统改投军统,后又背叛军统改投汪精卫的行径十分不满,坚持非杀他不可!

十八日晚上,陈果夫去见蒋介石。他用浓重的浙江吴兴口音对蒋介石说:“听说委座批示,丁默邨将被无罪释放,不知是谣传还是确有其事?”

“确有其事。”蒋介石承认,“只要丁默邨能够在两年之内除掉五千共党分子,唵,我可以原谅他。这个这个,须知抗战胜利后,党国的心腹之患是共党,唵!”

“委座的判断是英明的。”陈果夫说,“不过,恕我直言,如果为了反共而留下一个臭名远扬的汉奸分子,势必遭到舆论的猛烈抨击,我们可吃不消啊!再说,丁默邨是个很不可靠的,反复无常的家伙,不杀不足以绝后患!”

“不!”蒋介石不以为然,“只要丁默邨能够在两年内除掉五千共党分子,这个这个,我甘愿受到任何舆论的抨击,唵!至于他反复无常,不怕,他的命运掌握在我们手里,唵!”

蒋介石的话说到这一步,叫陈果夫还能说什么呢?但他仍不死心。“我向委座发誓!”他满脸正经神色,“两年内干掉五千共党分子的任务,由我们中统完成!如果完不成任务,请委座砍掉我的脑袋!”

蒋介石沉思良久才说:“祖焘兄,唵,是CC领袖,又是中央政治会议主席,我是绝对相信你的!这个这个,既然你能下这样的保证,那就把丁默邨杀掉,唵!”

三天后的上午十时,当法警去监狱提丁默邨时,这个以杀人为职业的老牌特务,知道毙命的时刻到了,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两腿瘫软,只好由两名法警夹持着拖出门去。当监刑检察官验明他的正身时,他两眼微闭,已经神志不清,一句话也说不出。丁默邨由法警拖出监狱,距离刑场还有百步远时,已经失去了知觉。法警见此情景,没等到达刑场,就将他放倒在地上,对准他的脑袋开了一枪。

时光易逝。转眼到了一九四八年八月。

不久,蒋介石将召开国民参政会。因有章乃器、储安平、李公朴、马寅初、黄炎培等十二名参政议员联名给蒋介石写信,要求他在参政会上公布处置汉奸的情况,就于八月二十日上午,将毛人凤叫来了解有关情况和做必要的吩咐。

毛人凤与戴笠同是浙江江山人。戴笠任军统局长时,他是军统局主任秘书,戴笠死后,他任军统局副局长,继任肃奸委员会主任委员。“斋五你说说,唵,对汉奸分子的处置情况。”蒋介石说,“哪些人被判处有期徒刑,哪些人被判终身监禁,唵?该处决的是否都被处决了,唵?”

“报告校长!”毛人凤是黄埔军校第四期学员,故以校长相称。他边翻着笔记本边说:“被判处十年至十五年徒刑的有汪伪政权的中央常委何世祯,外交部长李圣五,宣传部正副部长赵尊岳和金雄白,实业部长陈君慧,中央财经委员会秘书长何炳贤,驻日本大使徐良和蔡培,农矿部长赵毓松,教育部长赵正平,铨叙部长江亢虎,国民政府委员高冠吾,最高法院长张韬……”

“你向我报告,唵,只念几个主要人物的名字就行了。”蒋介石打断毛人凤的话。

“好,好。”毛人凤说,“有张韬等三百七十八人。判处十六年至二十年徒刑的,有原湖北省长杨揆一,司法院长温宗尧,交通部长诸青来,外交部次长董道宁,行政院文官长周隆庠等二百一十五人。”

“斋五你向最高法院说说,唵,杨揆一,这个这个,懂军事,会打仗,现在用得着,过几天就释放,让他带兵上前线,唵!”蒋介石吩咐说。

两年过去了,蒋介石关于八个月内消灭共产党的计划早已落空,正准备下最大的赌注,在最近发动辽沈战役和淮海战役,认为杨揆一尚有可用之处。出于同样的原因,原汪精卫手下的军政部长、河南省长鲍文樾于一年前释放,让他当了集团军参谋长。

“斋五照办。”毛人凤说,“被判处终身监禁的有周佛海、陈璧君和原广东省长陈春圃,安徽省长罗君强等九百七十九人。另外,还有一批厅长和专员一级的汉奸计一千六百六十四人分别被判处三年、五年或八年徒刑。”他像老鼠窥猫似的望了蒋介石一眼,“该处决已被处决了的有陈公博、缪斌、褚民谊、梁鸿志、丁默邨等三百六十八人。”

“你呀,唵,不该省的就说得这么省!”蒋介石责备道,“多说几个名字吧,唵,都是在什么时候被处决的,唵!”毛人凤在心里埋怨着:“说多了也不是,说少了也不是,真难!”他忙说:

“是、是!原华北政务委员会的先后两个委员长齐燮元、王荫泰是去年五月被处决的,原冀东防共自治政府主席殷汝耕前年三月被处决,原南京警察厅长苏成德去年八月被处决,原汪伪政权的常委,又当过部长和省长的梅思平、林柏生去年四月被处决。同时被处决的还有参谋总长胡毓坤、海军部长凌霄和建设部长傅式说这些人。”他又望了蒋介石一眼,从对方的眼神判断可以到此止步了,接着说:“总共已处决汉奸首恶分子三百六十八人。原伪满洲国的汉奸除外,他们由驻东北的苏俄红军处理。”

“这还用你说,唵?”蒋介石认为他这句话殊属多余。

“不过有一人例外,因为她落在我们手里。”毛人凤说,“她就是女特务女汉奸川岛芳子,于今年三月在北平炮局子监狱被处死。”他顿了片刻,“原北平临时政府头目,后为华北政务委员会第一任委员长的王克敏,本该处决的,但他却于大前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畏罪服毒自杀,死在北平姚家井第一监狱。现在,该处决还没有处决的只有原华北政务委员会第二任委员长王揖唐了。”

“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有处决他,唵?”蒋介石很不高兴。

说来话长。本来河北省高等法院早在一九四六年三月就审讯了王揖唐。但他以刁钻狡猾的本领,制造了轰动全国的大新闻,使他的死期拖延了两年之久。

前两次审讯他时,他凭着时任监狱法医的老部下陈礼之写的“王犯病势严重,不能作畅达语言”的假证明,每次开庭都用帆布床抬他上审判庭,而且一言不发。不久,王揖唐得知新任审判长何承焯是他的老部下,当第三次审讯他时,他突来惊人之举。何承焯宣布开庭后,他一反常态,突然从帆布床上弹跳起来,手指审判长厉声说:“何承焯!你没有资格审判我。华北沦陷时,你在我手下任过事,就是小汉奸,天下哪有小汉奸审判大汉奸的道理?你赶快给我回避,让政府另换审判长来审判我!”他说罢又往帆布床上一躺。

顿时,庭上庭下无不为之惊愕。何承焯狼狈不堪,脸上红一阵,紫一阵,白一阵,向坐在他左边的书记官李秋昭耳语两句,就由李秋昭宣布:“现在退庭,对王逆揖唐的继续审讯改日进行。”大汉奸居然斥退审判长,实为天下奇闻。

第二天,《大公报》上海版刊登了王揖唐的一则启事:“查主审鄙人案件之河北省高等法院审判长何承焯先生,曾任华北政务委员会法官训练所教务主任,若鄙人为大汉奸,何先生乃是鄙人统治下之小汉奸也!今以小汉奸主审大汉奸,天下后世当谓今世为何世耶?”启事连刊五天,轰动全国。

蒋介石看了启事,要陈布雷给河北省高等法院打电话,对他们用人不当提出责备。一年后,继何承焯之后的审判长,依法判处王揖唐的死刑。但王揖唐不服,一而再,再而三地由家属向最高法院呈交《申请复判状》。

眼下,蒋介石继续说:“河北省高等法院和最高法院,唵,还有你们肃奸委员会,都软弱无能,唵,都优柔寡断,唵!这个这个,对王揖唐的处决,一定要在这次国民参政会召开之前,好向各党派和全国人民交待,唵!”

“一定,一定!”毛人凤说,“我马上转告河北高等法院和最高法院裁决。”

“近来,一些参政议员纷纷写信给我,这个这个,说审判汉奸中贪赃枉法严重,是否属实,唵?”蒋介石是明知故问。

其实,他就受过贿。比如原和平军独立第七旅旅长兼特工总部南京区行动大队长张瑞京,与汪精卫的长子汪孟晋是酒肉朋友,凭着可以自由出进汪精卫官邸的方便,乘机偷出蒋介石劝汪精卫与重庆合作而写给汪精卫的一封信。日本投降后,张瑞京通过过去的老上司戴笠,赴重庆直接与蒋介石见面,向他交出那封信,并送上三十根金条。蒋介石不仅没有逮捕他,而且给他颁发“青天白日胜利勋章”,让他当了国防部少将处长。

因此,贪赃枉法的事比比皆是。如果在押汉奸谁能交出若干金条和法币,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否则,就罪加一等,予以重判。一九五六年十月毛人凤在台北死后不久,台湾《工商报》有篇文章透露,毛人凤因此大发横财,其金额竟达五百万美元之多。所以,当时社会上流传这样两句顺口溜:“有条有理,无法无天。”这里说的“条”指金条,“法”是法币,也暗指法律,一语双关。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贪赃枉法的事,校长!”毛人凤一惊,生怕追到自己头上来。

“没有就好,唵!”蒋介石说,“斋五你对汉奸的详细处置情况写个发言稿,唵!我审阅后你在这次国民参政会上宣读。发言稿,唵,要用具体事例,驳斥‘有条有理,无法无天’这一诽谤之词,这个这个,说明肃奸委员会和各级法院在审判大小汉奸中,是秉公办事的,唵,是光明正大的,唵!”

“斋五照办。”毛人凤像罪犯获赦似的轻松了。

由于蒋介石亲自过问王揖唐案件,北平姚家井第一监狱决定于九月十日上午处决王揖唐。当法警提他伏法时,他放声痛哭,大喊大叫:“我死不甘心,我死不瞑目!”他躺在地上不肯走,法警们只好强行把他拖入刑场。他开始躺在地上等死,当执刑法警向他开枪时,他却一跃而起。法警慌了,对他连连开枪,结果他身中七弹才毙命!

五天后,蒋介石审阅了《关于依法惩治汉奸之始末》的发言稿之后,他又把毛人凤叫到身边,对他说:“其他部分写得还可以,只有关于周佛海的一段写得太啰嗦!这个这个,我把它划掉了,唵,就说他由死刑改判终身监禁,现已病死监狱就行了,唵!”他的话自有个中奥妙。

但是,周佛海是汪精卫政权举足轻重的大汉奸,他究竟是怎样被判处死刑而改判为终身监禁的,又是怎样死去的,其内幕若不做详尽的披露,似乎有愧于严肃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