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如果回忆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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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很多时候我们经过了,却没有留意(1)

蔚澜不再劝说宋初年回国,却会把有关初年的一切情况都转告乔慕笙。宋初年分明知道,但从未制止,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对乔慕笙,那种习惯性的留恋会如此强烈清晰。

巴塞罗那的阳光很充足,适合养病,宋初年却日复一日抑郁下去,到后来,除了每天躺在床上之外,几乎不再说话。她没有亲人,也只有蔚澜一个朋友,蔚澜急的手足无措,最后只得打电话向乔慕笙求救。

乔慕笙接到电话的时候中国时间是早晨七点,他向来浅眠,一看手机号码显示的国际长途,不自住的呼吸一窒。

会是初年吗?

“乔慕笙,我没办法了,初年不肯说话,也不肯吃东西。”那边的蔚澜声音哽咽,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怎么了?”

“她不肯好好对待自己,每天除了躺在床上,吃很少的东西,近段时间都不说话了,我怕……我怕……”她深吸口气,才颤悠的说出来,”我怕她会得抑郁症。”

乔慕笙的心狠狠一抽。这完全有可能发生在宋初年身上,一个经历过那样可怕的大爆炸,一个全身皮肤被烧伤的人,要彻底摆脱那段阴影,实属不易。

思索片刻,乔慕笙才低低开口:”你好好照顾她,我马上过来。”

忙着订机票酒店,收拾行李,一天下来,乔慕笙根本没有时间去管厉言昨天告知的会议。现在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初年更加重要的。他那时伤她有多深,现在就想给她多少,甚至更多。

开门的时候,意外出现许久不见的苏伊,乔慕笙有一刻的不自在,随即被不动声色的掩去。这几年和苏伊,总是断断续续的有联系,她也不再是少年时他极为依恋的女孩子。有些感情,直到到了时光尽头才会蓦然发现,原来你当初真的没有你以为的那样喜欢。

苏伊把他推进房间,瞧了眼一旁的行李,点点苦涩弥漫心头。

“出远门?”

“去巴塞罗那,初年很不好。”乔慕笙答的坦诚,反而让苏伊更加难堪。

苏伊掩下头,忽然想,自己当初是不是错了?那么好的男人,为什么当初她从没想过要珍惜?眼睁睁的看着他成为别人的他,再也不专属于自己。

“乔慕笙,你说过要给我一辈子的。”她像个耍赖的小孩,此时此刻还妄图想把他留下来。可是苏伊忘了,在她拥抱别人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挽留他的资格。

乔慕笙的沉默就如同一柄犀利尖锐的刺刀,一下下割破苏伊眼里的疼痛。那像一张巨大的网,网住了她,让她无处可逃,亦无处遁形。多年以前的她从未想过,以后的某一天,她会乞求这个男人留在自己身边,这个曾经那么那么爱她的男人。

乔慕笙终于开了口,唇边的笑容一如初见时的阳光,他弯了嘴角说:”苏伊,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照拂你一辈子,以兄长的身份。但是初年,是我的责任。”

他说的那样轻巧自然,眼里少了她所熟悉的那种炽热,苏伊终于相信,乔慕笙是真的不再爱自己了。他的心,早已完全给了宋初年。

苏伊是个骄傲的女孩子,该断即断,绝不拖泥带水,她决绝的转身,干净的离开他的世界。这么多年的混乱痴想,她早该知道有些人不可能永远等在远地。

即使那个人是乔慕笙。

乔慕笙出现在宋初年面前时,连蔚澜都被狠狠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如此雷厉风行,不由讪笑起来,一面频频看向宋初年的脸色。

果然,初年已经惨白了脸,身体因为烧伤无法自由行动,大大的眼睛里满目空洞,蓄满了眼泪,却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肯落下。她总爱逞强,折磨自己,以为假装坚强就是真的坚强,谁都能看得出来宋初年的心有多么空洞飘忽,为什么她就不能正视自己的情感呢?

乔慕笙笑着耸了耸肩,如优雅的绅士。”可以让我先进去吗?”

蔚澜这才后知后觉的让出路来,沙发上的宋初年,终于看向门口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依旧的优雅从容,一丝不苟,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一如年少时的干净阳光。曾经他是她向往的光热,费劲一切也追逐不到的彼岸。

“乔先生来度假还是办公?”初年笑的轻巧,笑颜盈盈,若不是脸色苍白,完全看不出是大病初愈。

乔慕笙为她刻意的称呼拧紧了眉心,仍不失风度的低笑,他忽略初年的敌意,问她:”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还会不会疼?”

他知道烧伤有诸多后遗症,心理的身体的,都不是一个女孩子能够快速恢复的,但好在初年够坚强,但也是因为她的坚强,才让乔慕笙更加的心疼。从前,他总用她伪装出来的坚强来肆意的伤害,如今想补偿,却再也没有了那个机会。

“没有乔先生当初给我的疼。”初年讽笑,毫不犹豫的回击过去。

乔慕笙彻底失了声,低头缄默了很久,偌大的公寓里两个人的呼吸局促的脚缠成一团。他们都在紧张,都在等待对方先低头,偏偏都太骄傲,不知道该怎么去挽留,反而一次次的错失,落的现在各安天涯的局面。

这一夜初年睡的极不踏实,噩梦缠了她大半夜,她觉得口咳,起身路过客厅的时候,身体猛地一颤。巴塞罗那夜间的冷风吹的她瑟瑟发抖,她经不住挪开步子,走到乔慕笙身边蹲下,月光下,他紧闭眼,眉目间少见的忧虑沧桑,那一刻初年觉得这个男人太疲惫了。

毛毯下逐渐猥琐的肌肉,不禁让初年的喉间一酸,这样好的男人,为什么就成了残废呢?她垂下眼睑兀自思索,自然也没有发现原本闭着眼的乔慕笙已经悄然无声的醒了过来。

初年一下撞进他深如黑潭的眸子,心里蓦然一紧,干涩的开口:”听说双腿不方便的人不应该久坐,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说罢不由分说推起乔慕笙的轮椅,不去在意他眼里瞬间的黯淡。

初年十分艰难的托起乔慕笙的下腋,好不容易才把他弄上床去,即使只是这样,他也已经满头大汗了。她拿湿毛巾为他擦拭,倒了水喂他喝,他不知在闹什么别扭,紧抿着唇,不说话,也不喝水。

“怎么?哪里不舒服?”他担心起来,动作也变的小心翼翼。

乔慕笙别有深意得瞧她一眼,随即自朝笑笑:”觉得我这个废人很没用,来之前我告诉自己,我是来照顾你的,我要把你照顾的很好,可现在,却是你在照顾我。”

这是中连他自己都无能为力的无奈,他觉得无力,上天好像跟他开了个很大的玩笑,他多希望一切噩梦,在梦醒时分都能烟消云散,然而发生了的事实又如何一笑置之。再怎么样他也不能否认,他给不了,也给不起初年正常人的幸福生活。

他无法像正常男人一样拥抱她爱护她。

月光倾泻而来,夜色下窗外的星空越渐黯淡,他的眸子如清泉般冷冽,含着深刻的痛意,就那么直直的盯着床被。

初年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如此脆弱,他所有的强大都只存在于表面,表象后的乔慕笙,是不为人知的彷徨无力。他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露出软弱,不再高贵如王子般优雅的笑。

乔慕笙,你也累了么?如果累了,不如停下来,歇息。

初年忽然像是着了魔一般,伸出手遮住他的双眼,用拇指在他太阳穴处轻轻揉搓,”睡吧,很晚了,我在这里。”

乔慕笙真的睡着了,并且没有再像过去那样中途被噩梦惊扰,这一夜他安好无梦,一觉到天明。醒来的时候阳光洋洋洒洒的落在窗口,他环顾四周,心里被温暖充斥。

这就是初年的房间,她生活了两年多的地方。可初年不在房内,轮椅被推到了门边,他无论如何都够不到的地方。

正暗自懊恼,初年已经拿了早餐进来,见乔慕笙一脸苦恼,立刻会意。

她扶着他洗漱完毕,重新在床上坐下,递过去一杯牛奶,乔慕笙不接,就着她的手一咕噜喝下去,这时候的他更像个孩子,俊朗的脸上笑意缱绻。

多年以前初年也想像过这样的场景,她与乔慕笙,恩爱情深,可经过那场变故,她再也不敢奢望他。

乔慕笙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异常安好,他可以每天看到初年,尽管她已褪去了少女时候的青涩。他会做饭给她吃,泡她最爱的意大利咖啡,会微笑着抚她的额头让她早点休息。他们像两个已婚很久的恩爱夫妻,彼此包容宠溺着。

初年常常以为这是假象,每每午夜梦醒,总也忍不住去隔壁看看乔慕笙是否还在,怕这只是灰姑娘的梦想,到了十二点,现在所拥有的幸福都将被没收。

乔慕笙看出了她不安,拍着她的额头说:”傻姑娘,我双腿都成这样了,能跑到哪里去?”

初年却嘟嘟嘴,她觉得自己是个很没有原则的人,那时对这个男人的恨,在看到他眉宇间的疲惫以及双腿的残废时,就再也无法憎恶了。她爱这个男人,从少年花开到如今。

她还记得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争吵,坚强的宋初年第一次委屈的流眼泪,然而那个少年却看不到女孩子哭的泪流满面的狼狈模样。

那是初二如往常一样的傍晚,初年依旧和乔慕笙同行,不同的是少了苏伊。他们的三人行,近段时间总少了苏伊,初年乐的自在,她不喜欢那个画着浓浓眼影的女孩儿,可乔慕笙喜欢她,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路过一家网吧的时候她的心徒然漏跳一拍,苏伊的身影从面前一晃而过,闪入旁边的巷子里。她忆起上次在酒吧门口的场面,猛然看向前面的乔慕笙,他一派闲适,显然并没发现前面的苏伊。

初年小步上去拦住他说:”乔慕笙,我们换条道走吧,我想喝奶茶。就隔壁街那家奶茶店,口味最正宗。”

乔慕笙拿奇怪的眼神瞟她:”前面路口就有奶茶店。”

“可那家的口味最正宗。”她坚持。乔慕笙拗她不过,只得掉转车头往相反的方向去,嘴里念叨着女孩子就是麻烦,喝奶茶还要求正不正宗。

如果换作从前,初年也会认为自己当时是个任性的孩子,可那时她是为了不让乔慕笙难过,跟在乔慕笙身后,她偷偷回过头看过一眼,路灯下苏伊与陌生男人接吻,身体紧贴着身体,饶是任何一个男生都无法忍受自己的女朋友与其他男生掺和在一起,何况乔慕笙还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

如果初年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情,她想她一定不会在当时自作主张的支开乔慕笙,自以为是的认为这就是保护乔慕笙的方式。

宋初年错了,任何保护一个人的方式都不该是以欺骗和谎言为手段的。

所以当乔慕笙双目猩红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着实吓了好大的一跳。乔慕笙紧攒着拳头,手背上青筋突起,因为暴戾而狰狞的依旧俊朗的脸上带着隐忍的怒火。

初年有些害怕,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乔慕笙,不由颤声问他:”你怎么了?”

“怎么了?”乔慕笙反问,讥笑起来:”宋初年,你问我怎么了?你可真是我的好同桌好同学,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偏偏只有我不知道,你把我当成傻瓜了是不是?”

宋初年看到他眼里的亮光,慌张起来,急切得想去抓他的胳膊,而他一把甩开了她,用隐痛而陌生的眼神看她:”我把你当做好朋友,你就是那样对我的?”

若不是他无意中瞥到网吧外的路口激吻的两人,他永远不会知道他爱着的女生究竟是以何种姿态在与自己交往。难怪苏伊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间越来越少,难怪他总推说自己有多忙,他还该死的谅解她甚至为她心疼。

也难怪,一向沉默乖巧的宋初年居然会无礼的央着他饶过隔壁街,原来只因为她在当时就看到了那令他难堪的一幕。

他冲上去质问苏伊,苏伊却淡淡的反问他:”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以为你的好同着早已经告诉你了。她没告诉你我是怎么厮混酒吧的?也没告诉你我是第几次在这里与人激吻的?”

理智在那一刻被彻底淹没,他只知道,宋初年欺骗他。

整个初二的下半学期,乔慕笙再也没有和宋初年说过一句话。宋初年知道,自己无疑踩到了他的要害,他怨的不是苏伊背叛他,而是宋初年明知道一切却刻意隐瞒,把他生生当成了一个傻瓜。

当时男孩子的自尊该有多强烈呢?也是在那个时候,乔慕笙学会了喝酒抽烟,身上总有淡淡的烟草味。

但他仍和苏伊在一起。他告诉苏伊,和那些人分开不要再有瓜葛,他还是要她。他是个长情的男生,从年少时便一直如此,要么不爱,一旦爱上就认死了你。

宋出年的初二就是在郁郁寡欢中结束的,因为少了那个男孩子的陪伴,她的时光也跟着虚无缥缈起来。是从那个时候她才渐渐明白,乔慕笙这个男孩子已经再也无法从她记忆里走出去。

她的暑假在一片忙乱中匆匆度过,两个月的炎热时光里,让她越发的想念乔慕笙,她想等开学之后,一定要跟他说对不起,然后他们就又是好朋友了。

可她没等到说对不起的机会,开学的第一天她就发现身边的位置换了人,不再是那个笑起来爽朗干净的乔慕笙,而是一路以来被班主任诟病许久的坏孩子。宋初年知道他,厉言。长得很帅的厉言,坏孩子厉言。

而乔慕笙则是坐到了苏伊的后坐,她想那样多好啊,乔慕笙只要一抬头就能瞧见苏伊漂亮的长发,他不用再视线穿过大半个教室去寻找喜欢女孩子的背影。

“宋初年,你喜欢乔慕笙吧?”身边冷硬的声音冷不丁的冒出来,却让宋初年的心顿时漏跳一拍。

宋初年,你喜欢乔慕笙吧?这是第二个人问她这个问题。她表现的真的有这么明显么?可如果是,那么多人都能发现的事实,为什么乔慕笙却没有发现呢?

宋初年蹙起眉心,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她跟厉言又不熟,确切得说,除了乔慕笙,她跟这个班里的大部分同学一点也不熟。

厉言懒洋洋的呵出一口气说你放心吧宋初年,我不告诉别人你喜欢他。

宋初年忍不住侧目看向身边的男孩子,不像他们说的那样纨绔痞气,笑起来嘴角上翘的弧度看上去似个孩子,他已经闭眼打算睡觉,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竟有些让人移不开眼。

初年对厉言的印象就是在那时候改观的,她认为这个在同学眼里多么不堪在老师眼里多么恶劣的男生,其实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大男孩而已。他只是……没有像他们一样外表阳光。

进入初三,学习俨然紧张起来,中考的气氛一点点在教室里蔓延开来。每个学生都不再如前两年那样浪费时间,宋初年自然也不例外。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乔慕笙,更没有大把时间用来挥霍,她一直以来唯一的目的,就是考上大学,脱离现在的贫苦,而中考,是高考之前的第一道坎。

厉言很不解这个女孩子为什么总能专注在各种各样的学科书作业本上,他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都该叛逆乖张,肆无忌惮的吗?他是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的,自然也不懂初年急于脱离如今这种困苦的心理。

“宋初年,你业余时间都做什么?”有一次厉言问她,一双好看的眼睛眨巴眨巴,像是刻意要逗弄她。

初年头也不抬的回答:”看书,做作业,干家务。”

她的确没有其他女孩子那么多时间用来打扮约会上,也没有足够的金钱来为自己买漂亮的衣服公主样的皮鞋。她没有父母,从小被外婆拉扯大,外婆仅靠那点少的可怜的退休工资省吃俭用,供她吃喝上学,她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外婆对自己的一片期望。

虽然生活贫苦,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么贫穷。

厉言瞪大眼睛:”天,宋初年,你还生活在六十年代吗?”

宋初年握笔的手一抖,终于看他一眼,目光却是冷的刺骨,她说:”我没有你们那么好命有父母供着养着,就算犯了事乱花钱也可以逍遥自在。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好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