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汉堡已是夜间。汉堡以缤纷灿烂的灯火迎接我们。汉堡是世界闻名的海港城市,也是德国最繁华的现代都市。易北河在这里流入海洋,汉堡也因易北河的哺养,成为西欧名城,成为欧洲最重要的港口。我们下榻的宾馆在汉堡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是一家很有情调的五星级宾馆。
出宾馆,在附近的街上散步,耳畔不时传来优雅的音乐。在一条临河的小街上,一个年轻姑娘正面对着粼粼波光弹奏电子琴,她弹的是巴赫的《阿尔布斯创意曲》,徐缓的旋律,沉静中含着忧伤。姑娘身披黑色的风衣,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陷入了沉思。这其实是街头的乞讨者,但她用了这样一种艺术的方式,没有展示潦倒的可怜,也没有陈列贫穷的卑微。不管有没有行人经过,她只是默默地弹奏,让琴声在反射着灿烂灯光的河面上荡漾。有人在她身边的盒子里投下钱币时,她会抬头微笑一下,她的感激也是淡淡的,淡雅如巴赫的音乐。离开河畔的小街,走近一个灯光耀眼的大商场,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激越跌宕的小提琴独奏,演奏的是帕格尼尼的练习曲。我以为是商场里在放唱片,走进商场,才发现是有人在商场的走廊里拉琴。这是一个20岁出头的小伙子,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闭着眼睛拉琴,其姿态俨如大师在舞台上独奏。只见琴弓在四根琴弦上蹦跳滑行,小伙子微阖着双眼,陶醉在自己的琴声里。那景象同样令人感动。
在汉堡迎候我们的是一位会说汉语的德国女士,她有一个汉语名字:封诺贝。这是一个30来岁的娇小的女士,有一头亚麻色的长发,说一口带着外国腔的中文。在宾馆下榻后,封诺贝带我们到易北河畔的一家餐馆晚餐。餐馆门口有一尊渔夫的雕塑,粗壮矮胖的渔夫,守着满筐鲜鱼,正对着晴朗的星空仰天大笑。从餐馆的窗户里能看到易北河畔的塔吊和港口里停泊的巨轮。封诺贝指着窗外的港口风景说,她会带我们参观汉堡港口,还要乘船游览易北河。我对封诺贝的经历更有兴趣。吃晚餐时,她讲了她的故事。封诺贝其实也是外来移民的后代,父亲是立陶宛人,母亲是波兰人。她的家族也算是德国的一个贵族。她喜欢中国文化,在汉堡大学上学时选择中文为自己的专业,毕业后到天津的一所大学当了半年外教,为中国学生教授德文。回德国后,认识了一个来自北京的中国留学生,两人相恋,结婚,生了三个儿子。封诺贝对学习语言有极大的兴趣,她已掌握五种语言,除了德语和汉语,还能说英语、法语和俄语。她告诉我,她最喜欢的还是俄语,喜欢读俄罗斯的文学作品,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果戈里、普希金,都是她最喜欢的作家。如果有时间和闲钱,她还会去书店买几本俄语原版的文学书籍。她也喜欢音乐,会吹长笛,也会拉小提琴。她最喜欢的音乐家是莫扎特和柴可夫斯基。以前她常常和几个爱音乐的朋友相聚演奏,一把小提琴,一把大提琴,一架钢琴,再加上她的长笛,可以演奏巴赫和莫扎特,也可以演奏柴可夫斯基和舒伯特。现在有了家庭和孩子,她很少有机会再参加这样的聚会了。我问她是否经常去中国,她的脸上露出无奈的微笑,“我很想去中国,但结婚后一次也没去过。八九年了。”我觉得非常奇怪,丈夫是北京人,总该常回家看看。问她为什么不去中国,她的回答有点使我意外,“一家五口人,机票太贵了。”我没有机会见到封诺贝的丈夫,一个北京人,在国外这么久不回去一次,不可思议。
不过,以后若是想到汉堡,想到封诺贝,耳畔会出现的是音乐,忧伤激越的琴声,还有隐藏着期冀的长笛,缠绕在一起,幽远而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