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郭沫若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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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痛失人师

本篇选自《郭沫若全集·文学编》第20卷《天地玄黄》,最初收入一九四七年十二月上海大孚出版公司版《天地玄黄》

自从我认识陶行知陶行知(1891—1946),原名文濬,安徽歙县人。教育家。早年留学美国回国后从事教育事业,创办生活教育社等。著有《中国教育改造》,《行知诗歌集》等。以来,我心里隐隐怀着一个疑团。我总觉得陶先生的脸色不大正常,是一种不很健康的表征。但我不曾听见他说过有什么病。到他昨天因脑溢血而突然去世,我才知道他有血压过高的宿症,我的八九年来的疑团也就冰释了。

知道了他有这样的病,更增加了我对于他的敬仰。他向来没有把这样的苦痛告诉过人,而且根本没有把这种苦痛放在眼里,他一直是忍受着这种苦痛,以献身的精神从事着他的事业的。血压高的人,容易兴奋或冲动,但他却丝毫没有那样的倾向。他处事接物,诚恳和易,十分耐烦;说话做文也蕴藉幽默,没有什么火气。这些可以证明,他的修养工夫确实是做到了忘我的地步。

我和他最后一次的见面是二十三日的晚上,他和好些朋友在我寓里谈了很久的话。八点钟,我们又同赴一位朋友的邀宴,在十点钟左右我们便分手了。他那时丝毫也没有呈现出什么异状。在分手时,我还半开玩笑地请他保重身体,“你是黑榜状元,应该留意呢”,我这样对他说。“不是状元是探花,是黑榜探花。你也准定榜上有名的”,他也半开玩笑地这样回答了。我现在想起来,这“黑榜探花”倒成了事实了,他恰巧是李公朴、闻一多遇刺以来为民主而死的第三名。迟李公朴十五天,迟闻一多十一天,而都同在这七月里面。真真是多事的七月,可诅咒的七月!

古人说:“经师易遇,人师难逢。”这话在今天尤其感觉真切。有学问知识的人比较容易找,而有人格修养的人实在是如象凤毛麟角。陶先生就是这凤毛麟角当中的一位出色者,而今天他忽然倒下去了。尽管说陶先生精神不死,但一个人在和一个人不在,究竟是两样;而何况象陶先生那样的人和他那样的工作,实在是不容易找到替手的。我愿和千千万万的受了陶行知的熏陶的年青朋友们同声一哭。

1946年7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