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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新’股票跌到八块五了!”欧皓天焦急地冲进妹妹的办公室,“已经惊动董事会了,估计很快就快传到老爸那!”
欧扬晨轻扬唇角,淡淡地回应:“很好!”
欧皓天杏眼睁大,无法置信地瞅着她,“扬……你哪里不舒服?发烧了?”她竟然说很好,“欧新”的股票上个月已有回升的趋势,但不知为何突然下跌,现在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欧扬晨轻啜一口绿茶,微微扬眉,“金秘书泡的茶越来越好喝了。”抬头望向一脸焦急的大哥,宽慰道,“哥,你要不要试试?”
欧皓天瞪她一秒,颓然地坐进沙发,“老爸会杀了你,然后再追杀我,最后自杀!”这笑话很冷场耶。
欧扬晨很捧场地轻笑,看了看表,合上文件,“下班,回家!”
欧皓天起身,翻个白眼,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哼!他才不是太监,“我送你。”难得向妹妹献殷勤,还忍不住咕哝一句,“拜托买辆车吧!”
欧扬晨无所谓地撇撇唇,“公司离家很近,我走回去就可以,你自己照顾自己吧!”说完,旋动门把走了出去,丢下咬牙切齿的大哥。
初秋夜晚的空气中弥漫着凉气,她吁了口气,叹出一天的疲惫。收紧领口走进一望无际的夜幕。
在公寓楼下停住脚步,欧扬晨抬头望向那扇很久很久都未亮起暖暖橘灯的窗户,垂眸叹口气。
隐隐绰绰的黑影奔向她,将她紧紧搂进怀中。
“扬,我们结婚吧,不要管任何人任何事,我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凌萧远在她耳边幽幽地吐气,“不要有杂念,不要有顾忌,也不要有任何包袱!”每每想起母亲的话,他的心就好痛,痛得承受不了,只想带着她逃离。
她深深埋进他的胸膛,汲取他身上的温暖。好想他!“别说傻话了。”他看不到她眼里的泪水,而她的声音也异常平静。“不是傻话!”他放开她,俯身吻上她的唇瓣。他好想她,只怕抓不住她,只怕一放手就再也没有勇气爱她。许久,直到稀薄的空气再也维持不住两人的呼吸,他才恋恋不舍地退开她的唇,努力勾起唇角,不让她看出他心底的纠葛,“对不起,酒味很重吧?”他不是借酒消愁,只是想要借助酒力忘却内心对叶西楠的愧疚,只依着心里的声音飞到她的身边。
她略略摇头,脸颊微热,声音却淡漠如水:“上楼吧!上楼再说!”不敢看他幽深的眸子,先行走进楼道。
他的公寓一如往常,甚至比他在的时候更为整洁,凌萧远眸子一黯,心口泛起酸涩。他究竟做了什么?丢下她独自回香港,留下他一手制造的烂摊子要她收拾,美其名曰地顾全大局,其实只是自私自利的小人。而她,日以继夜地操持公司后还为他整理根本不知何时才会再次入住的公寓。
“明天叶小姐出院,接她回香港吧,还有,也让叶伯父回去吧!”她欲要走进厨房,蓦地想起公寓已经空置了很久,自嘲一笑,“我回去拿些吃的,不过好像家里只有素食面了!”走向玄关。
凌萧远一把拉住她,“你看起来很累!”她总是看起来很累,却还强颜欢笑。不知为何,看着她总会觉得心疼,视线开始有许模糊。
他在哭?欧扬晨愕然,伸手轻抚他的脸颊,钻石般璀璨的眼眸里闪出水漾的润泽,在他面前她总是不够理智不够坚强。她真的好累,每次坚持不住的时候他都会出现,然后又可以坚持很久很久!即便一年之后他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她也能靠着回忆坚持下去。
“答应我从今以后让我在你身边!”思绪被他的声音拉回,欧扬晨想要收回手却被他拉住,温柔地牵着她坐进沙发,“你先休息一下,我去买些吃的。”佯装凶恶地瞪她一眼,“你的肚子在抗议!”
“萧远……”我不能答应,你必须回香港。声音因那双专注的眸子哽在喉咙,欧扬晨微微一笑,“我想吃小米粥!”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缝的最后一丝间隙中,她松散下发丝,靠进沙发。鼻尖弥漫着他身上的味道,安心地闭上了沉重眼眸。
梦中她听到开门声,看到他微笑着走向她,只是眼皮好重,她睁不开眼。
凌萧远蹲下身,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睡颜,如瀑的黑发在白色的沙发上形成完美的弧度,“好漂亮!”他喃喃自语。轻轻地抱起她走进卧室,小心翼翼地放进大床中心,盖上被。
他靠着墙壁坐下,目光仍旧停留在她脸上。好希望就这样看着她一辈子,每晚看着她入睡,清晨看着她醒来。
凌萧远站在病房外默默看着叶西楠艰难地装着义肢,满心自责。如若二十二年前德叔首先救出自己的女儿,那现在失去一条腿的人应该是他。她没有像普通女孩般穿过花裙,没有权利翩翩起舞,甚至连最为普通的奔跑也是奢求。
“砰!”义肢落在地上,叶西楠困难地弯腰。见状,凌萧远急步走进病房,拾起义肢,温和一笑,“我来!”
叶西楠一震,迅速拉过被子盖住残缺的右腿,“先出去,好吗?”头垂得不能再低。她不愿让他看见自己丑陋的一面。
凌萧远在床沿上坐下,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直视他,一字一句道:“我们是一家人,家人不会在意这些!”他们一同长大,他把她当成妹妹啊!长久以来他都为这个残缺了右腿的妹妹而心疼,未料及的是这原本是属于他的遭遇。
“萧远大哥,你先出去,我求你!”叶西楠哀怨地看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睑。今天他目睹到她的残腿,令她本已伤痕累累的心又添一道伤口,卑微得只想立刻死去。
凌萧远只当未听到她的请求,掀开被子,一眨不眨地瞅着那只有一截大腿的右腿,胸口溢满酸涩。同情、自责、愧疚、怜惜,但……唯独没有男女之爱。他全部的爱早已给了名为欧扬晨的女子,“西楠,你从小就喊我萧远大哥,我也一直把你当成妹妹,如果可以,大哥愿意将自己的腿给你,这也是我今生欠你的!”
真心的话语听在她耳里却字字钻心,叶西楠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她不要当他的妹妹,她渴望得到他的爱,他是她今生唯一的目标,是支撑她忍受痛苦的人。
凌萧远小心翼翼地装着义肢,见她眉心紧蹙,手不由有些许颤抖,他担心会弄疼她,故意打趣道:“我手工一向很糟糕,以后还得多练习!”
“萧远大哥……”叶西楠偷偷睨他一眼,喃喃,“你以前不会说笑!”是那位欧小姐令他改变的吗?他们说话的方式很相似。
凌萧远眨了眨眼睛,笑道:“是以前的你总是听不到我说两句话就躲开了!”以前还只以为她惧怕他这个“黑煞神”,原来并非如此简单。遇到扬晨之前他是感情上的低能儿。
“你会和欧小姐结婚吗?”她鼓足勇气问道。脸上的表情已表明她想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凌萧远一怔,他会和扬晨结婚。可该如何表达才能将对她伤害降至最低?又能令她明白她永远是他的妹妹,这份情感会维持一生。思索三秒才缓缓道:“和扬晨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只要看着她就觉得很幸福,想要她成为家里的一分子,想要家人感受她的关爱,也想要家人给予她如我一般的爱护。”
“她很漂亮!”叶西楠别过脸,喃喃自语。因为她品貌兼备,因为她身体健全,所以他只会选择她。
“七十岁的时候,你们两个老太太眼里的对方都是一头白发,一脸皱纹。而且扬晨很能吃哦,到时她肯定是个胖老太太。”凌萧远笑着望向窗外很远的一点,阳光下两位老太太在各自丈夫的陪同下并肩漫步在花园,子孙围绕。很幸福。
他突然意识到,幸福也可以是看着心爱之人的青丝变为白发,紧凑的肌肤渐渐松弛。他开始羡慕父母的爱情。
“欧新”集团当天的收盘价为十八元。不但创“欧新”近年来新高,而且成为市场上最抢手的股票。
大小股东纷纷涌进她的办公室,一味地赞扬、感叹。欧扬晨一径微笑,等待着最后人物的上场。或许她应该感谢他“慷慨解囊”,否则“欧新”还无法轻易地走向正轨。
秦沐几乎是踹门而入,欧扬晨转个身正对他,缓缓道:“秦经理,破坏公物是需要赔偿的!”
“你早就知道这一个月来暗中收购‘欧新’股票的人是我?”秦沐愤愤地瞪着她。他控制不了她,反而将自己陷入了困境。
欧扬晨挑了挑眉,嫣然一笑,“我以为秦经理也应该早有预料。”
秦沐艰涩地点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悲哀。当她架空他在集团内的职权时就已有所察觉,却还心存侥幸放手一搏,“首先你将我的职权架空,为的是不让我知道内部决策和集团的资金储备量,然后故意放出‘利空’的消息引我上当。扬晨,你好狠!”
欧扬晨露出讽笑,“秦经理,你身为‘欧新’高层管理人员,无心为集团效力也就罢了,反而一而再地做出对‘欧新’不利之举,你最好准备好理由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凌厉的眼神直视他。她也未想到自己有如此噬血的一面,用一步之差就可以葬送‘欧新’的险招引他入瓮。
秦沐涩涩一笑,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他爱她。“欧新”的局面一日没有好转,她就不会离开“欧新”,这是当得知凌萧远身份时的顿悟。她回“欧新”执掌大权只是为了弥补凌萧远犯下的错而已。
“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上当?”他等着“欧新”股票低破八元,却不知今日一开盘就已跌到六元,他还未来得及行动她就已开始回收绝大多数股票。如他按兵不动,“欧新”就只有死路一条。
欧扬晨淡淡地道:“一个月之内你转让了你名下‘秦氏’企业25%的股权,手上的期货、房产都在这个月内全部转手,除了你想控制‘欧新’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合情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你的行为!”
“你以为我想控制‘欧新’?我连家族企业都可以放弃,还会在乎‘欧新’吗?”他现已在众叛亲离,沦为丧家之犬。
他低声咆哮:“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为你我可以放弃一切!”
欧扬晨以指尖拢住额头,脸上的倦意已表明不愿多谈,只幽幽叹道:“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内线响起,拎起话筒。
秦沐看她若有所思地望了自己一眼,心口一顿,只听她回答道:“请她在大厅会客室稍等片刻。”
欧扬晨迅速起身,“秦经理,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走出办公室。
秦沐紧随其后,与她并肩而站等待电梯。
欧扬晨冷冷地扫他一眼,转身向楼梯走去,电梯一事到现在还令她心有余悸。说她小人之心也好,从那之后她从未与他单独相处。哪怕在电梯外相遇,如若无他人在场,她也会绕道而行。
秦沐突然扑向她,一把拉住她的手,欧扬晨回眸冷冷地盯着他,喝道:“够了!”平淡的声音却饱含威慑力。
他所处的高度可以俯视她,而他却觉得卑微,一直以来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跃进她的视线,“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爱我?”痛楚地看着她。他现在已一无所有,不能再失去她。
秦沐的手越收越紧,死死拽着她的手腕,她用尽全力仍旧甩不开他的手。
“放开她,混蛋!”怒吼声在秦沐身后响起。
闻言,秦沐手劲一松。
钳制的力量突然消失,同时发生似的,挣脱的力道反弹,欧扬晨脚下一空,重心不稳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秦沐怔怔地钉在原地看着她一级级地往下摔,凌萧远飞奔下去,却追不上那去势不歇的态势,直到滚完二十二级楼梯,这才在平台的地毯上停了下来。她的脑袋重重地撞在墙壁上,血汩汩流出,映红了她惨白的脸庞。
凌萧远冲下楼梯,颤抖着伸手想要抱住她。但……不能碰她,也许只一碰,她就会随风消散。鲜血,刺痛了他的眼他的心。她的眼睛紧闭,毫无睁开的意愿。
“扬……”他撕心裂肺地吼叫,冲着早已吓呆的叶西楠大喊,“快叫救护车,快……”他是带西楠来见她的,要一家人共进晚餐。不是要看见这一幕,不是……
急诊室内气氛凝重,抢救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医生,是那个女孩!”一位护士惊悸地看着欧扬晨。
“嗯!”中年男医生简单地回应,威严地道,“不要分心,继续!”原来几个月前那位给急诊室增添一抹亮色的患者不止他一人记得。
另一名急诊医生沉吟,“她的情况很危险,需要立即动手术,家属来了吗?”
“她的未婚夫在外面!”将她推进急诊室的护士回答。
“去和家属说明情况,然后让他在手术单上签字!”
中年男医生看了眼欧扬晨,叹了口气,似是惋惜,“我去吧!”
凌萧远无力地抵着墙壁,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扇将她完全隔绝的木门,脑海中回放着她每一个表情:第一次见她时那抹淡笑;偶尔流露出的孩子气的笑;生气时抿着唇时的冷漠……而现在的她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无声无息。
门打开了,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从里面走出的医生,目光有许呆滞。只一瞬他立刻恢复清醒,“她怎么样了?”
中年男医生脱下口罩,下颌绷紧,一字一句道:“右踝粉碎性骨折,腰椎第四节粉碎性骨折,胸部左右两侧有两三根肋骨骨折,还有……”
“够了!”凌萧远怒吼,这一字一句如锥子般刺着他的心,“我只要知道结果,她会没事的,对吗?”凌厉的目光渐渐软化。
中年男医生深吸了口气,未作回答只继续道:“颅内也有损伤,需要立刻手术!”将手术单递给他,“她有可能半身不遂,手术成功的几率是50%,她能重新站起来的几率是30%!”淡淡地道出她的情况,他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凌萧远茫然地看了眼宣布她命运的人,低下头在手术单上落款,抬头时眼中已恢复了平静,“我只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
中年男医生略略颔首,漠然的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和一丝赞赏。接过手术单吩咐护士:“立刻准备手术室,请各大科室主任会诊!”
凌萧远看着她被护士们从急诊室里推出,她的脸色苍白,没有生机。他捂住她的手,想要将力量透过这手心的温暖传递给她,“扬……我等你!”
走廊另一端的尽头处,一位穿着奇异的女子观望着、落泪着,目光久久停留在他的脸上不愿离去。
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刺目的手术室灯终于熄灭了。
“手术很顺利,我们已经赢了那50%,还有30%要靠她自己!”中年男医生笑了。
凌萧远也笑了,兴奋地拥住医生,又转身欲要拥抱欧皓天。
“停!”欧皓天赶紧护住身体,坏坏一笑,“我不喜欢给男人抱,除了小森!”报仇的时候到了。这有洁癖的怪人,不仅分散他们父子,还拐走她妹妹,这个仇得慢慢算。未来大舅子这关可不容易过。
秦滟翻个白眼,一拳捶向欧皓天,恶狠狠地道:“不许抢我台词!”拿起电话拨号,欧皓天见状夺过手机,蹙眉盯着她,“扬晨不会想见他们,他们从来也没真正关心过她!”
“扬晨想见他们!”凌萧远丢下这句话,跟随着护士送她进病房。
EICU内,欧扬晨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了管子。
凌萧远穿着无菌衣走进病房,默默地注视着像睡美人的她,初见她的情景历历在目,当晚她弹奏的乐曲似又在耳边盘旋。深情款款地低声吟唱:“WhenIwasyoung,Ineverneededanyone,Andmakin'lovewasjustforfun,Thosedaysaregone,Livin'alone,IthinkofallthefriendsI'veknow,ButwhenIdialthetelephone,Nobody'shome。Allbymyself,Don'twannabeallbymyselfanymore,Hardtobesure,SometimesIfeelsoinsecure。Andlovesodistantandobscure,Remainsthecure。”
低沉的曲调在静谧的空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不知疲倦。凌萧远轻柔地握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喃喃:“扬……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
你有我……你有我……
EICU外,杨宛晶双手扶着玻璃窗,泪光闪烁;欧辰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三十年来初次的温柔。
欧辰柏扶着杨宛晶走出了EICU。
医院的走廊上,不时传来病人忍受不住病痛的哀呼声。杨宛晶抽泣道:“我们没有资格见扬晨!”从来不知道女儿喜欢什么,何时落泪何时欢笑。甚至身为母亲连一顿晚餐都未曾为女儿准备过。
欧辰柏眸光一闪,忆起和女儿相处的那十八个年头。只是一味地要求她完成他所设定的目标,却连一丝微笑都未曾给予她。
“辰柏,我们离婚吧!”杨宛晶垂下眼睑,双肩抑制不住颤抖,“互相折磨了三十年,让扬晨也跟着受煎熬,我们以为是为了她才不愿拆散这个表面和睦的家庭,其实只是我们自己怕,怕改变原有的轨道后会不知该从何开始!”在家中,他们没有任何语言,谁也不愿多看谁一眼。在外界,却佯装一副恩爱的样子,四处宣扬他们的爱情“亘古不变”。虚假的爱情、虚假的婚姻筑成不幸福的家庭,迫使女儿选择离开,在外流浪了六年。而六年里他们甚至没有关心过她的生活。
欧辰柏微微颔首,很认真地道:“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生死路上走一圈后已经顿悟了许多,女儿能否站起来还是个未知数,他所拥有的金钱换不来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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