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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总爱在湖边画画?”
女生的头枕在大男生的脚上,一双手调皮地拨弄着他爽朗的短发。
“你不是说难得休假,要好好地睡一下吗?”
“真难得你这块木头会说这么长的句子,是因为我打扰你作画了吗?”
“不会。”
“那是,我在你心目中根本不算什么,你才不会被我打扰呢!倒是我那个笨蛋弟弟,听说他把你拉着四处跑经费,害你一直没有休息好……你瞧你,眼袋都出来了。”
“他说他是哥哥。”
“他那个笨蛋怎么可能是哥哥嘛,我是你的女朋友,所以你得听我的。倒是你,那个医学系的高才生真的是你的双胞弟弟吗?”
“嗯,大家都认为我们长得太像了。”
“才不像呢!他的表情丰富多了,人也有趣多了,又高又帅的……”
“喔?”
“不过,当然是我家木头最酷了,人家说了其他男生那么多的好话都不吃醋,笨死了!”
一刀布下了结界后,走到了水珠的身边。水珠毫无所觉,只是一味地注视着床上沉睡的人,不曾动弹。
“她就是应雪?的确跟你长得很像。”
一刀的话,让水珠稍稍地回过神来。
的确,应雪现在的脸色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红润了不少,她知道,那是因为应雪吸收了她的灵力的关系。
“真有那么相像吗?”
“说句老实话,除了发色你们简直是一模一样。”
水珠默然了,凝视着应雪沉睡的脸。
“刚刚,我回去跟那个臭红毛老头聊天。”
“你们聊天?”
水珠瞪大眼睛,这是多么古怪的事情啊,一碰面就干架的两个人居然有心情聊天?
“至于我们具体聊了些什么你不需要理会。你只要知道,勾取尹子浩的魂魄将是你成为真正死神的契机就行了。”
水珠又是一愣,看着一刀。
“你不是一直很想成为真正的死神吗?”
“我……”
“死神的工作就是勾取将死之人的魂魄,这毋庸置疑。而你已经当了好些年见习死神了,同期里,就只剩下你和见习死神666仍然挂着‘见习’的虚号,现在,你摆脱这个虚号的契机来了。动手吧,把应雪从你身上吸去的灵力要回来。”
只要勾取尹子浩的灵魂就能成为真正的死神吗?
水珠不由得笑了,再一次深深地看了应雪一眼后,闭上了双眼并缓缓地伸出双手。
美丽夺目的光魂从应雪的脚跟处开始卷出摧残的光圈,一圈接着一圈,一直从脚跟向头部卷去。渐渐地,光圈开始聚拢,紧接着又从应雪的眉心间蹦出,悬于半空中,汇聚成一个缤纷的光球。
水珠喘着气,轻轻地把手往自己的两肩处收起,光球也随之飞向她,停在她的眉心间。不一会儿,光球的表面激起光斑,开始剧烈地震动,似要钻进她的眉心却又被不知名的力度拉了回来。一刀看着这一切,终于咬了咬牙,向水珠举起死神镰刀,在光球后面轻轻地一推,光球一下子就钻入了水珠的体内。可是水珠也因此被弹了开去,幸而一刀及时施法稳住了她的身子,让她不至于受伤。
“你居然在回收灵力的时候使用切割法,你想形神俱灭吗?”
水珠缓缓地睁开双眼,一个小巧的泪型血印在她的眉心间浮现。
“我只是不希望在我回收灵力时伤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
如果因为这样而害应雪丢了性命,那么,有一个人将会恨死她的。只要想到这点,不管多么危险的事情都值得她去一试。
她的心思一刀看得明白,所以他的死神镰刀一挥,直指向床上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的应雪,“那么我现在就把她的性命取走。反正,作为一个活死人居然吸收死神的灵力,她早晚也活不成了。”
“不要!”
水珠急忙唤出死神镰刀,挡住了一刀的,“不要碰她,好吗?”
“为什么?因为她长得像你?还是因为尹子浩?”
“都不是,因为这是我能够成为真正的死神的契机,所以,把他们留给我。一刀,拜托你了。”
一刀叹了口气,在她的乞求中收起死神镰刀,也收回早前布下的结界,召唤出通往幽冥界的大门:“现在,我要回去做报告了。你自己小心些,不要再违背指令了。”
“嗯。”
一刀不安地看着水珠,欲言又止,最后漾起他那抹常见的阳光笑容,“下次带点好音乐给你,有在幽冥界相当出名的信乐团的新CD喔!好好地完成任务吧,回来的时候我把CD借给你,拜拜!”
看着一刀从眼前消失,水珠这才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这个时候,病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身穿着白袍的高个子走了进来。水珠仰头看他,彻底地愣住了,若不是他唇上一直含住一抹温柔的笑,那么她一定会以为他是尹子浩!再细看,发现他是一头爽朗的短发,并不像尹子浩那样束发许愿。
这个人是谁?
胸牌上写着“尹子然”——浩然正气,莫非是尹子浩的弟弟?
推敲着,只见尹子然阔步走进病房里,视线擦过水珠后来到床上的应雪身上。
水珠肯定了他无法看到自己后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也是,她现在已经取回死神的灵力,寻常人是不可能看到她的。“雪,今天觉得怎样?”
尹子然走到应雪的床前,注意到她的脸色异常的苍白,于是往后一看,视线擦过水珠来到禁闭的窗扇上。
“姑娘又把窗户关上了,难怪你的脸色会这么的苍白。”
尹子然说着走到窗户前,“刷”的一声把窗帘拉开,推开窗扇,让微风往病房里钻,“已经是八月了,再半个月就是你最爱的秋天了。怎么,你还是不愿意醒过来看一看这个世界吗?”说着,尹子然又走回床前,手轻轻地抚摩应雪饱满的额心,眼中写满了隐藏不住的眷恋。
水珠傻傻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有着尹子浩容貌的他这样对应雪,心中百感交集。这时,夺命记事本的指令又来了,水珠一看,眼神里一下子就挤满了各种莫名的情绪。而当这一发不可收拾的情绪就要把她吞进去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阵铃声,是病房里的紧急按扭被按动了。
“雪!你别吓我,千万要挺下去!”
尹子然一下子就冲出了病房,“护士!快过来,快给我准备手术室!”
水珠走到应雪的床前,骇然地看着殷红的血正从应雪的鼻子里流出。
医护人员一下子就往病房里涌进来,担架、氧气桶、活动病床……
“Be……”
夺命记事本又传来了刺耳的指令提示声。水珠叹了口气,看着应雪被医护人员用活动病床风风火火地推了出去,虽然百般不愿,还是离开了医院。
水珠与一刀消失后,尹子浩就回去工作了。也因为这样,经理人差点没有抱着他的腿哭出来——因为刚好赶上了莫速集团的通告。
莫速集团新品宣传会的活动结束后,应奎把尹子浩拉到一边劈头就问:“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莫名其妙地给我那通电话后,今天早上就看到你的消息占满了娱乐版。那个跟我家笨妹妹长得很像的家伙你在哪里找到的?还有那个需要生理常识指导的小女孩是谁?快,你给我从实招来!我不要听半句敷衍的话!”
“只是假消息,你别好奇了。”
尹子浩揉了揉发痛的眉心,拒绝再回答任何事情。
这个时候,姚雪奎走过来了,怀中还搂着一名稍有名气的女艺人,“奎,你又在跟你的好兄弟在说什么悄悄话了?”
“爸。”应奎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一句,瞪向他怀中那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女艺人,只感到无比的厌恶。
“姚伯父。”
“Rain,不是伯父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奎的那套,居然看见漂亮的女孩子就跟着跑,这可不行啊,好好的一个首影会居然就被这样搞砸了。”
“伯父说的是。”尹子浩没有什么表情地说着,旁边的应奎眼睛瞪得老大的,一副“你刚刚居然撒谎骗我”的受伤表情。“好了,我还有点事情,下次再跟你聊聊。”
姚雪奎向两个年轻人摆了个帅气的再见姿势后,便搂住怀中的小美人走了。
“这样的爸,不要也罢!”
“别这样说。”对于应奎的忿忿不平,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毕竟应雪也多次因为这样的一个父亲而悲伤地哭泣。想到这些,他不禁问道:“伯父……知道雪的事情了吗?”
姚雪奎,这个在二十八岁就把莫速集团这样一个小企业带向国际的年轻企业家,当年为了爬上莫速集团的高位而抛弃了身怀六甲的妻子,与莫速集团前董事长的宝贝女儿结为夫妻,在得到莫速集团全体股东的肯定后开始在外花天酒地,由于虚耗过度居然没能让任何一个女人怀上自己的子息,因此回头去找前妻,也就是应雪、应奎的那个早已经有点神经衰弱的母亲。后来,他强行把应奎带回了自己的世界,因此逼得他的前妻跳楼自杀,荒唐的是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名叫应雪……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即使我曾经告诉他又怎样?还不是耳边风似的左耳进去右耳出?所以至今他都没有到医院看过我那笨蛋妹妹一眼,就跟某人一样。”
听到应奎这么说,他苦涩地笑了笑。
应奎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情,终于忍不住问道:“知道心爱的女人变成植物人,正常一点的人都会日夜守着只期望她早点醒来,可是你呢?你这是哪门子的爱?打从你知道她变成了植物人后,你就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了!即使上次我告诉你她可能很快就要离开我们了,你依然是没有去看她,为什么?”
尹子浩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脑后的发,默然了——这头发,已经蓄了三年了。只因为有人介绍说蓄头发可以聚集念力许愿,并且成功的几率很高,而他,一个受过多年高等教育的人也居然信了。
“如果换别人,我会以为他已经不爱我家笨蛋妹妹了,可是那个人偏偏是你!最死脑筋的你!即使看到我家笨妹妹和自己的双胞弟弟衣衫不整地睡在同一张床上仍然笨笨地抱着她说一辈子只爱她的你!这样的你,我实在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去说服自己相信你已经变心了!嫌弃她了!”
“男人要变心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啊,身为男人的你都不知道吗?”
水珠的声音突然插入,两人都错愕地转过头来看着她。
“应雪……尹子浩,你说她……她是不是我家笨蛋妹妹啊……怎么可能?笨蛋妹妹你什么时候好起来了?”
看着应奎那张过于激动的脸,水珠突然两手伸向他的脸颊,大力地往两边一拉。
“呃……”
应奎傻愣着,看着水珠那一头银色的发,因为脸颊被拉住,只能含糊不清地说着:“笨蛋没没(妹妹),梨(你)什么舌头(时候)染发辣(啦)?”
“告诉他,我不是他姐姐。”
被水珠点名,尹子浩这才回过神来。
“说啊,告诉他我是谁。”
尹子浩的目光无法从水珠的眉心移开半分,因为那滴泪型的血印随着她激动的声音越发鲜红了起来。
“笨蛋没没(妹妹),梨(你)脑蛋(袋)坏倒(掉)辣(啦)?在胡说什么辣(呢)?”
“大嘴巴,我告诉你,昨天跟他在一起的人就是我。”
“梨(你)、梨(你)、梨(你)、梨(你)说什么?”
“昨天,他还为了我去买生理用品呢。听好了,我叫水珠,不是你的姐姐应雪。”
应奎一吓,挣开她的手,一边抢救自己的俊脸一边叫道:“你说什么啊,你分明就是我的姐姐应雪……咦,不对,谁告诉你应雪是我姐姐了,她是我妹妹!她是我妹妹……”
应奎的话的确说得够大声了,只是仅有的两位观众却没有理会他,已经径自聊了起来。
“你回来了。”
“我的任务是什么,你刚刚应该听得很清楚。”
两个人,一个眼神炽烈得似乎想要延烧一切,一个却冷清得让一切瞬间结冰。应奎来回地看着眼前两张熟悉的脸孔,顿时有了精神错乱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行动电话响了。
“喂……什么?应雪在手术室?什么?抢救!你确定?真的吗?啊……好……我马上来、马上!”应奎失魂落魄地挂掉电话,一手搭在尹子浩的肩膀上,双眼不自在地飘向旁边冷着一张脸的水珠,“兄弟,我家笨蛋妹妹出事了,一起去吧!”
尹子浩眼睛瞪大了,一时没有从他的话中反应过来,反倒是水珠,像是有备而来,“不,他不去。”
“你说什么……”
“我说,尹子浩现在是我的,他不会再去看你的姐姐应雪了。”
“都说她不是我的姐姐了……慢着,问题不在这里!你说什么!你说他是你的?”应奎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有着随时往下掉的迹象,“尹子浩!她说的不是真的吧!”
“告诉他,你刚刚是怎么把我压在床上然后又是怎么吻我的?”
尹子浩诧异地看着水珠,看着她的一脸深不可测,一时没能了解她的用意。可是就因为这样的一慢,应奎火了,用力地把他推到地上去,“尹子浩你听着,如果今天你不跟我去医院看应雪,我应奎就再没有你这个朋友!”
尹子浩看着应奎的脸,又看向一边的水珠,良久,才把他的答案说了出来。
夜幕降临,沙滩上水珠与尹子浩各据一方。
放掉死神镰刀,水珠双手轻轻地向前张开。晚风徐徐而来,带着水汽,人造的沙滩,人造的海浪,可是那沙子细腻如真,那海浪翻滚的声音动听如真。人造的,虚假的东西仿真度如此之高,真不知道是该喜或悲。
而他,站在几丈之外。是远或近?是天涯或咫尺?
收回视线,遥遥仰望夜空,酷月圆缺只是阴晴如幻,星夜如旧只是多了云层遮挡。
再低头审视自己的双手,不知道是否仍然纯白如初,或许在第一次执行勾魂工作的时候就再不纯洁,看着情人断肠,看着骨肉痛哭,一切不过是冷眼旁观,从不曾放进感情,从不曾易地自处。
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谎言或是欺骗,只不过是工作的必须。从没有想过对或错,也不曾需要去思考,这样的存在,遵循着这样的轨迹,贪图的是什么?
一阵风吹来,乱了的是发丝。
幽幽的口琴奏起,乱了的却是心跳。
而唐突了这样的夜,唐突了这般动人旋律的却是夺命记事本那足以让她神经衰弱的指令提示声。
夺命记事本被摊开,然后合上。
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Canyoufeelthelovetonight》的旋律戛然而止,就像一个感叹号哽住了胸臆。水珠缓缓地转头,四目交接,一下子什么情绪什么交流都全体愣在了空气的流动中。
这样的静默,谁也没有轻易地打破,直到天边突然裂开了一条闪光,闷雷大作,水珠才别过脸去,遥望着远方,轻轻地开口:“你还是把我当成了应雪,对吧?”
尹子浩默默地看着她,不否认也不承认,眼中写满的是无言的深情。
“如果我告诉你是我害得应雪今天必须动手术的,你怎么想?”
水珠说着,转向他,手中的夺命记事本被捏得“嘎嘎”地响。
“你不会的。”
“我不会?”
“没有人会去伤害自己。”
水珠笑了,身下突然席卷起一阵旋风,旋风过后,她已经换回往日的黑色套装了。踩着脚下的四个轮子,她一下子就来到了他的面前,那双柔亮的大眼反射着来自酷月的冷清,眉心间的血印越发鲜艳欲滴,仿佛随时会淌出殷红的血来,“看到我眉心间的那滴血印了吗?从应雪身上取回我死神的灵力后,它就出现在我的眉心了。”
尹子浩凝视着她,或许是夜模糊了他的脸,所以无法从中读出他的心思,“为什么要告诉我?”
水珠愕然,似乎没有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
就在水珠错愕之际,他轻轻地拉起水珠的手,用一种几近能将人催眠的语气认真地说道:“让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虽然忘记了自己就是应雪的事实,可是你早已经打心坎里记起了我,你喜欢我,你爱我。”
水珠眼睛瞪得老大的,看着他渐渐凑近的脸,看着他那近在咫尺的深情目光,当他的唇即将碰上她时,一阵急促的声音响起,是从她手中的那本夺命记事本那里发出的,把所有硬生生地斩断了。
怎么回事,指令居然一条接着一条来?
“伤脑筋。”
水珠轻轻地往后一退,已经滑到相隔几丈之外的地方了。
“我会告诉你,不过是按照我的任务指令去做,无关其他。”
说罢,翻开夺命记事本,对于上面显示的指令,意外地愣住了。
“你在逃避。”
尹子浩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来,唤回了水珠的注意力,她把夺命记事本轻轻地合上,把指尖放到唇上,然后又抛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给他一个飞吻,轻佻地说道:“晚上不要等我回来了,自己先睡吧。拜拜!”
一个旋身,一个力度,她人已经又滑出了几丈之外,只是身后隐约地传来了那属于《Canyoufeelthelovetonight》的优美旋律,害她的脸颊有点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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