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带着梦儿走进舞会的时候,他们都诧异了。“她是你什么人?”张科惊异地问我道。
“我是他女朋友。”梦儿笑了笑,还没待我开口,便作了自我介绍。
“嗨,怎么可能呢,一个其貌不扬、才华庸庸的人竟会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马金华在一旁嘀咕道。
“嗨,不是竹梦夕吗?”正在这时,一个女孩跑了过来,“你怎么也在这里?”
“听我男朋友说,这里有个聚会。”梦儿道,“哪个是你——”
“就是他!”那女孩指了指马金华,“金华,她就是我们学院文娱部部长竹梦夕!”
马金华一脸惊异,“怎么可能呢!”他搔了搔头皮,“怎么会跟了林喜来!”
也许是看在那个女生的面上,梦儿那天并没有显出她的本色。然而通过这次短短的舞会,我的“地位”也在那群人渣中有了很大的提高。说实在的,我真想不通,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漂亮的女孩儿,竟可以证明一个男人的价值(当然,我不是针对梦儿说的)。
第十三章 我们谁都一样:歌也有思,哭也有怀自从梦儿跟我出席了那次舞会以后,班上的同学对我的看法大有改变。虽然谈不上尊重和佩服,但以前的那种冷眼和奚落的确减去了不少。因此可以说,那个学期的后一段日子,我的生活是比较轻松而平静的。然而,这种轻松和平静又能坚持多久呢?等到放了暑假回到家,情况又会怎样呢?岁月匆匆,流水无情,让人担忧的日子马上就到了。放了暑假,我和梦儿乘车到了县城,并没有逗留便转车回了镇上,接下来又叫了辆三轮麻木车回到了揽月岭脚下。在梦儿家里,我只稍微坐了几分钟便起身辞别了她的家人,一个人忐忑不安地迈向家里。
家中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葱郁郁的大青山,破落落的旧瓦屋;嫩油油的蔷薇绿,凄零零的孤烟直。我故意跺了跺脚,可并没有惊动家中的狗。“怎么冷冷清清的呢?”我一路拔开遮住去路的玉米叶,一路寻思着。家中的狗终于发现了我,欢快地摇着尾巴出来迎接。“哎呀,我还以为谁来了呢!”邻家婶娘听到犬吠,端着碗筷走了出来,“原来是大学生回来了!”母亲听到声音,也从屋里出了来,“今年放假比以往迟一些吧!”母亲迎了过来,接过我的背包。
我走进里屋,刚刚坐下,便见母亲放好了背包过来,“喜来,你听你爸说过没有,下学期你可能就上不成学了。”“为什么?”我听了一震,“为什么上不成了?”“还不是没有钱。”母亲叹了口气,“原本你爸向你叔叔打了招呼借的,可他现在又说钱在你婶娘那里。我跟你婶娘讲了,可她不是说没钱,就说读书没有用,死也不肯给咱借。”我沉默了。我又能怎么样呢?“谁都知道他们有钱,可就是不希望你读了书今后比他们强。”母亲继续道,“喜来呀,我和你爸都老了,再也挣不到钱,你两个姐姐又还靠不住,我看你就……”“哎,又在讲上学的事吧!”母亲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婶娘嬉笑着走了进来,“就叹喜来生来命苦,六亲无靠,就只咱们这些没钱的穷亲戚,想帮也帮不着啊!”婶娘坐了下来,“喜来啊,你也二十几岁的人了,也得为你父母想想,可别累死了他们。”“累死咱们都不要紧,关键是累死了也没有用啊!”母亲哭丧着脸,“就说这……”正这时,门“吱”地一声被推了开来,“是梦儿!”婶娘见进来的是梦儿,忙上前招呼道,“还没顾上吃饭吧?”“在伯母家吃不一样么?”梦儿笑了笑,坐了下来。“人家正愁着上学的事呢,哪顾得着招待你!”婶婶微咪着眼睛,笑道。“上学的事?”梦儿听了一愣,“上学的事怎么了?”“你不知道啊,喜来他爸在外做临时工人家都不要了,你伯母在家又难得挣上几个钱,哪还有钱供喜来上学读书?”婶娘道,“哎,真可惜了一个大学生!”梦儿沉默了,似在思考着什么。“如果谁要买这房子,我都卖了供你读书,可谁又要呢?”母亲无奈地站在门口,“喜来,你就别去了吧,你们几代人都守着这穷山窝窝,还是没有饿死,我就不信偏偏饿死了你!”“就是,你看喜平,也就只读了那么几年书,比咱们都过得好!”婶娘也附和着道,“你姐姐不是读了大学的么,可现在同样在珠海打工,月工资还不及喜平的一半。”母亲在一旁又气又恨,可又无可奈何,“喜来,娘不是害你,你就自己出去挣几个钱,修个像样的房子,娶回了媳妇儿安安心心地过日子!”母亲说。“咱们都是活了几十年的人,见得比你们多。喜来,你看现在的形势,聚亲完配动不动就是上万元,像你这样白白地在学校里浪费时间浪费钱,今后连媳妇儿都娶不到……”婶娘还没有说完,便听梦儿在一旁道:“谁说喜来哥娶不到媳妇儿呢?”“我不是说他娶不到,是说读了书没有用。你看喜平,现在就只差订婚了,女朋友漂漂亮亮,又通情达理!”婶娘见梦儿反问,便连忙纠正道。“可我没有见过,要不叫他带回来,让咱看看到底是喜来哥的女朋友漂亮懂事,还是她漂亮懂事。”婶娘讨了没趣,只得呆坐了一会儿便回去。母亲怕我挨饿也已早去了厨房做饭,我心里难受,也就顾不得梦儿,仅一个人怏怏地到了睡房。
坐在书桌前,我的心情烦躁透了。为什么我不能上学呢?为什么我就没有钱?为什么有钱的人总那么自以为是?为什么没钱的人总是遭人欺耻?我还想读书,我还要上学,因为我还要梦。可是,这个梦就这样破灭了吗?这个梦就只能湮埋在历史的尘埃中吗?这个梦就只能当作笑柄记刻在岁月的沧桑中吗……“喜来哥,咱们出去走走好吗?”那是梦儿站在我的身后,“说不定那样会好一些。”我微微地抬起头,心里沉痛透了,“让我安静一会儿,我需要安静!”我的声音很平静。梦儿叹息了,好半天都没有声响。“这是我来的时候从树上摘下的几个还没有熟好的蜜梨。”她终于又开了口,“现在虽然苦一些,但呆会儿就会变得很甜的。”梦儿掰开我的手,将几个蜜梨塞在我的手里,而后静静地、轻轻地、默默地走出了我的睡房……我依在伤叹着自己的命运。那一切,都是因为什么呢?难道就是因为我的命不好吗?不,我的父母的命运比我更遭。他们本应当有五个孩子,可现在死了两个,走了两个,就只剩下我一个不争气的败家子留在家里。他们为了我,没日没夜;他们为了我,背景离乡;他们为了我,不得不在身老病残的时候还为我死死喘息;他们为了我,不得不在别人的冷嘲热讽中守望那份变了形的自尊。他们没有过一日幸福,他们没有过一日自豪,他们只有孤独,只有痛苦,只有伤泣,只有辛劳,只有牵挂和无奈。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有什么理由让他们为我拼死拼活呢?没错,我应当放弃,应当遵从他们的意愿;我应当忘了梦想,忘了追求;我应当去挣钱,挣了钱娶个媳妇儿来陪他们安度晚年。就这样,就只能这样了。不会有错,我现在就去告诉梦儿,告诉梦儿我的决定!
我悄悄地出了门,母亲看见我,“上哪去?”“到梦儿那里看看。”我说。“那快些回来,天已经黑了。”
梦儿家的灯微微的,但比我家的明亮得多。“……又不是你家的事,要你操心干嘛!”那是梦儿母亲的声音。“妈,咱们从小就一起长大,人家现在有困难,咱们怎么能够视而不见呢?”梦儿说。“他是他,你是你,咱们一不沾亲二不带邻,凭什么帮他?就凭都在揽月岭不成?”梦儿母亲有些不耐烦了。“妈,他、他是我男朋友!他不上学了,我怎么办?”梦儿的声音很焦虑。“什么?他是你男朋友?谁叫你做她女朋友的?”梦儿的母亲似要动怒了,“他是什么好东西,偏要跟了他,亏你真有眼光!”“妈,就看在我的份儿上……今后我还给你也不成吗?”“好了好了,还吵什么?”那是梦儿父亲的声音,“即使他是你男朋友,也应当是他为你出,怎么有颠倒了让你给他出呢?”
……
我不忍心再听下去。走吧,走吧,还是回到你自己的那个破家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