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当有信心,我们相信你有这个能力。”院长对我说,“你是个有能耐的人,同时还应当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为了中美汉语民间交流,你应当学会背景离乡。”
“那里你同样可以得到快乐,”詹姆斯说,“你还可以在那里结婚生子。”
我还在犹豫。
“不要犹豫了,”院长拍着我的肩,“如果你去,不仅对自己有好处,对我们学校的名声,对美国热爱汉语的人们,乃至于对我们古老的汉语言文字都有好处。”
后来经过深思熟虑,我终于决定了去美国。
出国的手续并不很麻烦,因为他们早先就为我忙碌过了。当然,今次出国,我绝不会忘了带上思思。
出国的那天,我本想告诉梦儿的,但我不忍心看到她的泪水(更何况她求职在外),所以就只一个人带着思思悄悄地走了。
到了学校,詹姆斯教授把我安排在一个比较清静的地方(也许院长告诉了他我比较喜欢清静的性格),那里地方虽然恬淡清闲,温馨雅致,但我还是感到陌生和寂寞。“缺少点儿什么呢?”我问自己,“这就是我现在的家吗?”我看了看正在熟睡的思思,“应当请个保姆才行。”
那天晚上因为收拾物品,所以到了很晚才上床休息。第二天早上醒来虽然很累,但我还是早早地起了床。“梦儿和友薰她们在做些什么呢?”我一边嗽着口一边想,“她们不会在骂我吧——”正这时,却听思思“哇”地哭了起来,“你怎么也醒这么早呢?”我匆忙地抱起思思,为她穿好衣服,“从今天开始呢……”“姨姨。”思思见了我仍然大哭。“姨姨今天是不会来了,今后就是阿舅带着你长大!”哄了好半天,思思才止住了哭。
正当我在考虑雇佣保姆的时候,詹姆斯教授突然走了进来。“不宣而入,不会介意吧?”詹姆斯笑了笑。
“怎么会。”我说,“有什么事吗?”
“你刚到这里,怕你难耐。”詹姆斯说,“小孩儿也醒了?”
“一早就醒了,”我点了点头,“从小就不睡懒觉。”
詹姆斯沉默了半晌,“你考虑过请保姆的事吗?”他说,“要不然我们帮你雇一个?”
“不用了。”我笑了笑,“思思的习性我知道,我自己去请的好一些。”
詹姆斯点了点头,“也好,不过这两天,先把孩子送到我的那里,待你雇到了合适的,我们再还给你。”
我想了想,觉得只有如此,便将思思送到了詹姆斯家里。可刚跟同学们见过了面,又觉得不放心,故复又将她接了回来。
“思思刚才过得怎么样?”我抱着思思,问她道,但她好象对我有气,并不理我。“思思不要怪我了好不好,”我开了门进到里屋,“今后我专门给你叫个姐姐来陪你。”我坐了下来,忽然听到楼梯咚咚咚地响了起来,“这么小的一幢别墅,会有几户人家呢?”我想,“这些邻居,会不会像婶娘一样?”我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妈咪,我回来了!”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用的是英语。“哦,戴丽丝,”答话的大概就是她母亲吧,“课上得怎么样?”“我终于见到了那个林老师,”女孩儿说,“课讲得真捧,就像我想象的一样!”我笑了笑,——不会是我的学生吧?——“哇……”或许是我的心不在焉扭痛了思思,竟弄得她大哭起来。“现在好了,不会痛了!”我哄着思思,“咱们刚才听了别人说话,现在就给你弄好吃的。”我站了起来,虽然思思仍在哭闹,但我还是能够听到刚才那两母女的说话。“隔壁搬来了一家邻居是吧?”那被叫做戴丽丝的女孩道,“好像还是中国人。”“嗯,去看看吧,”戴丽丝的母亲道,“反正咱们是唯一的邻居。”也许是听到了门铃声,思思才止住了哭。
“你们好!”我开了门。
那叫做戴丽丝的女孩儿见了我,不禁大惊,“原来是林老师!”她说,“咱们真是有缘,竟成了邻居!”
“多多关照!”我笑了笑,“进来坐吧。”
戴丽丝和她母亲坐了下来。“你的夫人呢?”戴丽丝见了思思,问我道。
“没有!”我说。
“那——”她是说思思。
“她是我妹妹的女儿。”
“那你妹妹呢?”
“死了!”我低着头。
“很报歉,我不该提起这事!”戴丽丝很惭愧的样子。
“都已经习惯了,”我说,“别人都这样问。”
“那你就这样一个人吗?”戴丽丝望着我。
“嗯!”我点了点头。
“有保姆吗?”
“没有……”
“那你上课怎么办?”
“我准备雇一个,”我说,“就近两天的事情。”
“我看不必了,”戴丽丝摇了摇头,“雇来的保姆未必很好,”她说,“反正我妈咪也没事,我放学了也可以来陪她!”
“那怎么好意思,”我笑了笑,“你们也需要休息。”
“我正愁没个伴呢!”戴丽丝的母亲微笑着,“我很喜欢和小孩儿在一起。”
就这样,照料思思的事便定了下来。其实,思思的大多数时间还是和我一起度过的,因为我的课并不太多。戴丽丝很喜欢思思,每天放学后都跟大家呆在一起。思思也很喜欢这位外国的“保姆”,每当见到她一回来,便高兴地手舞足蹈。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很久。
在国外的第一份圣诞礼物,是戴丽丝送来的。“圣诞老人会带给我们好运的!”平安夜那天,戴丽丝跑到我的家里,“你已经来了将近半年了吧?”我点了点头。“那你跟你的家人联系过吗?”她问。“写过一封信,但没有回音。”我说。戴丽丝想了想,“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思思为什么不跟着她父亲而跟着你?”我无奈地笑了笑,“她父亲对她不好!”戴丽丝好像很后悔刚才的问话,“那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对她好!”她很聪明,转变很快,“我可以教她法语、英语,还可以教她学画画、弹钢琴。”我听了一愣。“我父亲是美国人,母亲是法国人,两种语言我都没问题的。”她好像看出了我的惊讶,“母亲曾经是一位中学钢琴教师,我从小就跟她一起学。”我想了想,“当她再大一点的时候,你就已经结婚了。”“结婚了也可以教啊,”她说,“这并不矛盾。”我点了点头,“那思思就太有福气了。”戴丽丝坐在一旁,沉默了半晌,“林老师,你为什么还没有夫人?”我不安地低下了头,“我爱的人,她曾经说不爱我,后来走了。”我说。“那你还可以爱别人呀,”戴丽丝说,“别人也会爱你的。”我默默地闷在那里,没有说话。“你可以爱我吗?”戴丽丝突然望着我,“我会真心真意爱你的。”初一听到这句话,我很震惊,但旋即使镇定了下来,“我对爱已经绝望了,我没有考虑再塑一份爱情的事情。”“爱可以让一个人从痛苦走向欢乐,从绝望走向希望,从低微走向高贵,从平庸走向伟大。拒绝有爱,是一种罪过!”戴丽丝紧紧地盯着我,“我们可以结婚,享受一辈子的幸福和爱。”我沉思了好久,始终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我可以是你的妻子,思思的母亲或者舅母。”戴丽丝继续道。我很无奈,只得随便找了个不能成立的借口,“东方人和西方人的思维不同,而我恰恰又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东方人。”我说,“你将来会很幸福,就像我每天为你祈祷的那样。”戴丽丝沉默了好久,才故作笑颜地道:“西方人和东方人确有很多差别,我不会因为被你拒绝而去拒绝其他的爱的,”她说,“我们还是好朋友,我照样会像以前那样爱你、爱思思的。”
自那以后,戴丽丝再没有提起过我与她的私事,但她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依然真诚地关心着她自己,关心着我和思思。
第二年开年后不久,詹姆斯教授便告诉我,他将去新奥尔良的一所大学担任校长,希望我也能够同去。他是我的老朋友,曾给了我不少帮助,这次我当然不会拒绝。
我刚抵搭新奥尔良的第三天,便接到戴丽丝的电话,说她们一家人也来了这里,叫我去车站接应。
“你不会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吧,”戴丽丝见了我,微笑着道,“因为我喜欢着你,喜欢着思思,我还要教思思学英语,学法语,学刚琴。”
在新奥尔良,我们又成了邻居。
这段日子里,我多次跟家里联系过,但都没有结果,“难道就这样音信全无了吗?”我虽然不甘,但必须承认现实(我知道那时国内的通讯方面还做得不足)。由于多次的失望,我最后终于放弃了与家人的书信联络。